裴兮寶雙眼放光一瞬就耷拉了臉,得,小姑娘愛吃偏又嫌麻煩。


    月嬋用玉勺耐心的將所有果瓤剝下來,細細去掉帶著苦味的經絲,再用清水泡了兩迴把碎末洗淨。


    裴兮寶這才笑吟吟的送進了口中,細嚼慢咽吐出小核。


    “小姐真難伺候。”月嬋揶揄,換了房中帶著蟬翼般透明朦朧的雕花燈。


    她話這麽說,可鞍前馬後的心甘情願。


    也不知寶小姐將來的夫君是否也會這般耐心關護疼寵,月嬋隻覺得,南郡那些歪瓜裂棗,一個也配不上明豔奪目的小珍珠。


    “這就嫌棄我了。”裴兮寶皺著鼻尖。


    “哪兒敢。”月嬋話還未完,嘴裏就被塞了一勺金罌果。


    “多福多子,家族興旺,”小姑娘眉開眼笑說著寓意,“喜歡嗎,改明兒我請祖母在院裏也栽上兩株。”


    過兩年開花結果,就不用大費周章的從遠京運來。


    月嬋聽著裴兮寶碎碎念,隻覺得沁甜化口入心,她的小姐雖然嬌氣但卻是天底下最好的小姐。


    長春紅花開過便結了淩霄。


    南郡今年的細雪落的格外早。


    裴兮寶踩著薄霜,偶然瞧見裴盛的房裏掛著戰事圖,她縮著腦袋悄悄溜進去,地圖上標注著各色攻防示意。


    從夏至冬,一眨眼間,白駒過隙。


    允通、麥拰、十二州,漫漫長路,皆是白耳和枳首行過的千山萬水,杳澤關口,那一定是燕岐所駐之地。


    關於北方的戰事,裴盛鮮少提及。


    裴兮寶的指尖輕輕觸碰上關門的字跡,就好像在小心翼翼的探尋某種奇妙的追逐。


    “小姐!”


    外頭的唿喊打斷了她的思慮,小姑娘像被抓包一樣連忙縮迴手。


    月嬋急衝衝的尋來,懷中還抱著一大摞竹卷,活像個小書童。


    “小姐,老太太喚您去夫子院呢。”一眨眼的,才梳妝穿戴完的小姑娘就不見了人影,叫她好找。


    裴兮寶鼻尖皺皺,夫子院、寮業堂,結了文修還得聽大伯父念經一般的教著算賬本。


    對,這段時日,裴老太太格外“偏愛”寶小姐,有事無事就將十三商行的賬本尋來一一翻閱。


    儼然一副要培養接班人的架勢。


    裴兮寶不是不樂意,卻耐不住天性恣意貪玩,她伸了個懶腰慢吞吞地,這個世上最令人頭大的事,就是上學堂,現在多了一件,看賬本。


    昨夜落了薄雪,印出鞋履淺痕。


    月嬋趕在前頭叨叨著就聽不到身後的腳步,她扭過頭,“啪”,一個小雪球穩穩當當的砸在臉上。


    四分五裂,冰冷冰冷。


    裴兮寶哈哈大笑。


    月嬋跺著腳,用袖子抹去雪漬:“小姐您……”她抱怨的話還沒出口,啪,又是一個雪球。


    裴兮寶的指尖因為揉著雪凍的通紅,她歪著腦袋朝小丫鬟做鬼臉。


    月嬋的臉通紅通紅,也不知是被凍的還是氣的,索性把竹卷一擲,抱著徑旁的小樹幹狠狠一晃。


    撲漱漱。


    枝丫上的殘雪劈頭蓋腦落了裴兮寶滿身。


    “好你個月嬋丫頭,學會以下犯上了!”她伸手就要去追打,月嬋身子靈活往樹下一鑽和裴兮寶撞了個滿懷。


    兩個小姑娘打打鬧鬧濕了裙擺。


    突地,遠處有著轟隆巨響,一聲、兩聲連綿不絕,足足一十二炮。


    裴兮寶抬首。


    那是南郡安置在山中的映客炮,薛將軍省親的時候,為表其功勳卓絕,響過一十二發,如今——


    她恍然大悟。


    今日炮響,必是迎迴大軍,白耳枳首,凱旋而歸!


    小姑娘張口結舌,一瞬的欣喜似淹沒了所有玩鬧心思,她哨音一亮,翻羽已經聞聲而來,裴兮寶抓過馬韁,朝著還目瞪口呆的月嬋瀟灑道。


    “告訴夫子院的先生,今兒個,本小姐又要翹課啦!”


    小姑娘話音未落,人已經駕著馬出了裴府。


    她要去哪兒,自然是白耳大營,禮炮響過,營已駐紮,南郡的旱營都是驍勇善戰之輩,他們是大昭保家衛國的英雄。


    冬日的凜風刮在臉上有些生疼,可她渾然不覺。


    小姑娘長驅*直入。


    整個白耳營熙熙攘攘紛亂嘈雜,大軍返郡連夜奔波很是疲累。


    這突然闖出來的白玉馬駒驚了半個營,沙場戰馬紛紛蹶蹄嘶鳴,反是嚇壞了小翻羽。


    成年的駿馬披著甲胄一擠兌,翻羽避讓不及,沒抓穩韁繩的裴兮寶一咕嚕就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隻是還未觸及地麵,就叫人給穩穩當當接下了。


    來人一身錦紋金袍,非富即貴,沒有半點兒軍中的粗獷草莽氣,相反,年輕人眉目生的精致不下於俏麗女子。


    “姑娘尋人?”他聲音清清朗朗,一挑眉,原本的溫文就化成了些許多情。


    今日大軍駐營,不少兵卒的家眷親屬都在城門口相迎不舍一路啼哭跟隨至山中安頓,這嬌嬌俏俏的少女,又是誰的親人?


    小馬白玉無暇,柳腰不盈一握,身著雨緞結璃珠花裙,發挽小髻簪著多寶釵,可不是普通人家。


    裴兮寶有點結巴,驚魂甫定,連忙從他懷中趔趄著跳下:“我、我找燕岐。”


    她脫口而出,也不管對方是誰,識不識得。


    年輕人眼底的詫異顯而易見:“我帶姑娘去。”他站直身微微一笑,周遭的兵卒紛紛讓開了道。


    隻見,他領著裴兮寶穿過營門,直往主帳行去。


    小姑娘還納悶,主帥帳門該是白於副統的,燕岐又怎會在此。


    簾營輕掀。


    帳中燃著小炭爐,暖薰撲身。


    營中那頎長身影著著玄色長衫扣著絞金盤絲帶,露出裏襯的鬆鶴鑲邊,手中三尺青鋒寒光湛湛似方擦拭完,收劍入鞘。


    明明是暖帳,可他周身有些難近的冷峻疏漠,眼角眉梢本就晦暗深邃,如今似帶著寒數九天的霜,又似沾染千裏沙場的血。


    又戾又傲。


    半年的經曆和磨練將少年化為青年,越發姿容俊秀的臉唯襯下非凡氣宇。


    他方聞得聲響動靜,懷中就撲進了個小姑娘。


    “燕岐燕岐!”裴兮寶想也沒想就伸手摟住了他的腰,帶著不可名狀的興奮和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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