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兮寶看到他們眼色驟變時,就知道,大事不妙。


    她嚇得臉色慘白連連往後爬去,沙啞嘶喊:“你們敢……你們敢!”


    敢——光天化日下如此草菅人命。


    “裴小姐,帶著你,不方便。”男人的眼睛裏沒有任何波動,似乎砍死“小騾子”對他來說,稀疏平常。


    鎖鏈和花裙擰滾在一起,泥濘又肮髒,卡在喉頭的氣息怎麽也咽不下去,她看到寒鋒沾著月色,已經照著自己的腦袋,劈了下來。


    裴兮寶的尖叫,響徹四野。


    那瞬,馬兒蹶蹄嘶鳴仿若夜空徒落的驚雷閃電,劈開昏暗光霽時的疾風掠影已撞上那藍衫莽漢,白馬飛蹄如同月色從眼前灑落。


    魁梧男人的身體被砍成了兩段,血,全噴湧在裴兮寶身上。


    她嚇呆了。


    斷裂的肢體倒下,藍衫人那滿是胡子的頭顱咕嚕咕嚕滾在手邊。


    小姑娘三魂沒了七魄,目光都無法挪動半寸。


    馬上的少年定睛沉眸,裴兮寶嘴角臉頰微有紅腫血跡,手腳脖頸皆被鎖鏈束縛,深閨嬌養、錦衣玉食的小珍珠何時受過這般屈待,他沒由來隻覺無法宣泄的慍怒撞到了胸膛。


    他的寶小姐竟像牲畜一般被栓著!


    燕岐覺得自己才瘋了,橫衝直撞而來的惱怨無法控製,因為腰際抽下的銀鏈軟劍不聽使喚般,已刺向了那些妄圖落荒而逃的賊人。


    濃重的腥味浸沒林間。


    少年的每一步皆是血色。


    剩下的三五賊人瞧見自家弟兄身首異處、支離破碎,嚇的兩股戰戰毫無還手之力,咯噔咯噔,跌倒在地。


    “求求你……求求你……饒了小命吧……”他們戰戰兢兢一邊跪地一邊後退,聲淚俱下。


    軟劍從地上拖曳過的痕跡就像是精雕細琢的銀色遊龍,見血封喉。


    沉寂陰邃的眸色裏穿不透半寸月光。


    “《盜律·刑法誌》,強竊盜賊,略賣人口,當處以,”燕岐的聲音比之清冷的寂夜還要叫人毛骨悚然,“磔刑。”


    噗嗤,血色噴湧,人頭落地。


    他沒有一星半點的憐憫,似千刀萬剮不可解心頭之恨。


    裴兮寶看到的,是充斥眼簾的血紅,腥味籠罩無法抹去,她渾身冰冷,顫抖難耐。


    “寶小姐。”


    冷冽的聲音從頭頂落下,少年已揮劍將她的鎖鏈劈去。


    裴兮寶隻覺臂彎怵麻,想要眨一眨眼都困難艱澀。


    “燕……燕岐,”她齒根打著顫,手指僵硬的像被凍住了,“我……我留下了食飼……我……”小姑娘的指腹揉過嫣紅掌心,也不知是誰的血,粘粘膩膩。


    “我知道,你一定、一定會帶著翻羽來找我的……”小姑娘眼神恍惚失焦,明明害怕的要死,口齒不清,可偏偏忍住了不掉一滴眼淚。


    她在發覺灃祿行不對勁的時候勾破了翻羽的食囊,還故意——故意激怒了這些賊人和喬氏,小馬駒對這東西和血腥味極度敏感,隻要——隻要燕岐帶上翻羽,哪怕一點點的攜下這山風,也許……還有機會,找到她。


    她已經竭盡所能。


    燕岐蹲下身,將滿是血腥的手藏進袖中,捏著衣角輕輕擦去裴兮寶臉頰的血痕。


    小姑娘魂不守舍吞咽著唾沫,眼淚突然就一顆顆滾落下來,化了殷紅。


    她害怕,害怕極了。


    隻要燕岐晚來一步,她已命喪黃泉,裴兮寶第一次見到這般兇神惡煞的亡命之徒,原來,在有些人的眼中,性命果真,一文不值。


    眼淚滴滴答答的砸在了少年的手上,好像也燙得心頭怵動,一時竟不知何言安慰。


    林間不遠亮起了火光,那是追隨而來的白耳營。


    白於副統瞠目結舌,馬車裏昏迷不醒的五六姑娘皆是被擄賣的孩童,朗朗乾坤竟還有賊寇行這等惡劣無恥之事!


    年輕將領看著滿地的殘肢屍骸,隻覺快意,換了他在場也絕不輕饒這等兇徒。


    白於命人將小姑娘們都送迴附近的衙門,待醒來再安頓車馬護送,這才知曉,原來裴盛的女兒也卷入了這場是非,但太守和都尉府沒有任何動靜,唯獨這個少年單槍匹馬闖營封山,定也是生怕賊人知曉裴家小姐的身份暗下殺手。


    幸得,早來一步。


    幸得。


    白於額頭不免起了一層細汗,裴都尉的女兒若是出了事,整個南郡怕是真要翻了天。


    少年人將裴兮寶帶上翻羽,小馬駒這迴嗅著她滿身的血腥卻不敢動彈,似也能察覺小主人的驚恐。


    “可要迴裴家?”


    裴兮寶沒說話,手指捏緊了少年的衣襟。


    燕岐就知道,她不想迴府,至少,不想用這副滿身是血狼狽不堪的模樣迴去。


    少年打馬下山,將小姑娘安頓在縣中的客棧,命人置了熱水,寶小姐需要好好清洗這身肮髒,也洗去一整晚的恐慌。


    隻是,裴兮寶窩在房中足有一個時辰卻始終不見動靜,不吃,不喝,也不喚水。


    燕岐忍不住推門進去,才發現屏風後的小姑娘還失神落魄的泡在水裏。


    他連忙收迴視線,隔著屏風伸手試了試水溫:“水涼了。”


    裴兮寶的眼神動了動:“水涼了……”她輕輕重複了一遍,仿佛此時此刻才感覺到渾身上下刺骨的冰冷。


    水聲嘩啦。


    燕岐背向屏風微微側身,燭火的剪影透過花鳥的繡色,模糊描摹著少女的身形,削肩細腰楚楚婀娜,腳踝的玉鈴滴下水漬,發出動人輕響。


    每一步,都能踩在心上。


    她披上衣衫,心不在焉腳下一滑,噗通栽入了想要來攙她的燕岐懷中,小姑娘吭著聲沒動。


    方出水的海棠總是柔嫩嬌軟卻沒有了那份靈動活潑,燕岐小心翼翼將她抱迴床榻,用錦帕一點一點耐心的擦拭她潮濕的長發。


    少年還是頭一迴這般伺候小姑娘,卻隻覺心甘情願。


    裴兮寶還沒完全緩過神來,是啊——看著眼前血肉橫飛,平日裏就是小剪子也沒碰過的姑娘怎麽會不心生惶恐。


    “怕嗎。”燕岐突然問。


    裴兮寶點頭。


    “怕我嗎。”


    殺人不眨眼,在看到裴兮寶受傷受辱的那一刻,燕岐發誓,他沒有想過要留下任何人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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