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遍地,昔日石筍般如林聳立的山峰被轟碎,意喻著凡人登仙的‘登天梯’被斬斷,頂端的石台布滿汙穢之物,象征著滄源宗山門分別刻有‘滄’、‘源’大字的山峰被推倒。


    昔日繁花似錦,綠意盎然的滄源山,此時一片焦土,或明或暗的火焰肆虐著滄源山,煙霧濃濃,遮天蔽日。


    屋宇、迴廊、長亭,一棟棟精美建築變成了廢墟瓦礫,原本世俗凡人眼中的仙家福地,此刻到處是殘垣斷壁。


    夏暻一路浮空而來,入眼盡皆狼藉。


    忽然,夏暻渾身一僵,瞳孔驟然一縮,眯眼盯著蒼饒峰的覓殿,身形微晃。


    身形一閃,夏暻落在覓殿之外,不久之前還是高大氣勢恢宏的覓殿,如今已是一片廢墟。


    整個滄源山都成了廢墟,這是敵人的手筆,是打擊己方的手段,換成滄源宗攻陷別人的宗門也會這般,但真正令夏暻動容色變的,不是這些,而是覓殿殘梁上吊著的兩具女屍。


    大殿台階下,抬頭看著座基高台上的廢墟,那兩具懸掛的屍體在寒風中微微晃動著,所在位置就在他平常所坐的掌門寶座上方。


    兩具女屍不著片縷,暴露在外的皮膚上血跡已經凝結,血跡森森。


    這兩個女屍,正是他的大弟子司星紫和二弟子顧嬈吟。


    看著眼前二人,他能想象得到這二人生前遭遇過何等的折磨和淩辱,饒是夏暻已經修行數百年,修為已至元嬰,依然是渾身微微發抖,臉色有點發白,頭皮有點發麻,雙目欲裂,心跳加速,胸脯在急促起伏,雙拳緩緩握起,握得啪啪作響。


    “啊!”一聲怒吼,震得四周嗡嗡響,廢墟中灰塵輕浮蕩動。


    他恨!恨自己為什麽急著去找沙琅,為什麽不多等等,為什麽就不能在宗門等著敵人上門?那樣他還能與之周旋,甚至將其斬殺,萬不可能被人這般虐殺!


    他恨!恨敵人這般卑鄙無恥,這般禽獸不如!


    他恨!恨自己太過心慈手軟,沒有在幻星島之後就鎮壓修行界,以至於讓敵人得到喘息,從容步步進逼!


    正因為如此,才被人給蹂躪摧殘到了如此地步!


    新仇舊恨一起堵在夏暻的胸口,把他給憋得異常難受。


    火起,司星紫和顧嬈吟的失身化為灰燼,分別收入兩隻玉盒之中,納入儲物戒中,夏暻騰空而起。


    環顧滿目瘡痍的滄源山,悲愴不已的夏暻驟然遁走......


    河陽城,城牆不存,城內沒有一棟建築是完好的,遍地屍骸,血腥濃鬱。


    夏暻目光鎖定一處廢墟,那裏有還有一個活口。


    說是活口,其實和死了沒分別,四肢被齊根斬斷,雙目被剜出,雙耳被割掉,小腹一個碗口大的血洞,觸目驚心,令人慘不忍睹。


    飛撲過去,一把摟住那具殘軀,法力注入殘軀之內,抑製不住的哽咽:“諾殷...諾殷...你聽見嗎?是師父,師父來了...”


    殘軀微微張嘴,卻是鮮血湧出,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此人正是夏暻的第四個弟子餘諾殷!


    師父感受到師尊來了,餘諾殷的腦袋緩緩轉動,似乎想用已經沒有了眼珠的眼眶看看師尊。


    但...驀然間,腦袋一側,迴天無力......


    司徒書瑾的速度慢夏暻很多,她返迴滄源山的時候,夏暻已經離開。


    淚水迷蒙了雙眼,這位鐵血執法堂的執法已經被眼前的一幕觸動了內心深處的柔軟,他再如何鐵血執法,也不會如此殘暴。


    驅散淚水,司徒書瑾強打精神,逐尺逐寸的漫山遍野搜尋,希望可以找到還活著的同門。


    太慘了,她就沒看見還有一具完整的人形。


    呂浩湮?司徒書瑾飛掠過去,亂石堆中,露出的一顆頭顱,正是她的堂主呂浩湮。


    施法搬開一塊塊碎石,很小心,生怕給呂浩湮帶出痛苦一般。


    碎石搬開,搭手上腕,還好,還有一息尚存。


    法力渡入,傷藥喂服,吊住那口氣息。


    良久,呂浩湮緩緩醒來,但傷勢太重,法源被毀,已是廢人一個。


    “那...那邊...”呂浩湮顫抖著抬手,卻又無力的垂下。


    司徒書瑾明白了呂浩湮的意思,施法攝走碎石,亂石之中,還有三個活著的,她認識,辛晚暻,秦逸涵,耿喻洵!


    這四人正是當時聯手攻擊魔主老祖的七個金丹之四,三個斃命當場,他們四個重傷,同時法源被廢。


    也正因為如此,魔族老祖難得搭理,衝入了滄源宗虐殺。


    魔族老祖大開殺戒,淩霸率領眾人跟著衝殺,也就忘記了這重傷的四人,才讓他們得以存活。


    不過在他們看來,已是廢人,活著或是死去還有什麽意義?


    司徒書瑾不管那麽多,分別給幾人服下丹藥,吊住性命,順勢收入禦獸牌,飛天而去......


    萬丈深淵,迷霧重重,此地是滄源宗的禁地,是處罰違反宗門門規的牢獄---極淵!


    司徒書瑾一塊玉牌浮空,推掌助力,玉牌插入山崖邊的卡槽。


    轟隆聲中,迷霧消散,萬丈深淵的兩邊懸崖峭壁之上,盤膝坐著一個個形同枯槁,麵容憔悴的人。


    這些人的周身,一圈圈光暈纏繞,形同繩索束縛。


    “滄源宗今遭逢大難,魔族攻入山門...”


    司徒書瑾一字一淚的將滄源山的現狀一一陳述,浮空俯視下方,朗聲道:“今日,你們都自由了,若還當自己是滄源宗弟子的,就應該知道如何去做!若胸懷異心的,膽小怕死的,你也可離開了,待將來,隻要不和我滄源宗為敵,絕不為難,但凡助敵者,不死不休!”


    話音落下,司徒書瑾一掌拍出,卡槽處瞬間迸裂,那些纏繞眾人身上的光暈消失,表示著束縛解除,他們可以離開極淵。


    司徒書瑾轉身便走,不做停留,她還有事要辦,她要去找方爾亦,因為她知道,方爾亦能夠幫助到四位長老。


    四位長老都是金丹九品,是他們沒有死在魔族老祖手中的原因,也是將來對付魔族的主力......


    咻!一道身形擋在了司徒書瑾之前,正是幾年前進入機緣受罰的慶源。


    “爾亦怎麽樣了?”


    攔下司徒書瑾的慶源很急促,神情忐忑。


    司徒書瑾迴道:“方爾亦不在宗門,他已於月前便離開宗門。”


    慶源稍稍心安,追問道:“那他現在怎麽樣?會不會有危險?”


    “他目前沒有危險,但如今魔族和海族都有了元嬰境界的高手,接下來會怎麽樣,我也不知道。”


    司徒書瑾說的都是實話,她並不知道海族的沙琅已經被夏暻斬殺。


    而目前的修行界的現狀已經被打破,已經不再是滄源宗一家獨大了,魔族和海族聯手,已經將滄源宗的優勢瓦解,流落在外的門人弟子恐怕也是兇多吉少。


    局勢不容樂觀,未來會如何?誰也說不清楚。


    “知道哪裏可以找到他嗎?”


    慶源對於現狀知之甚少,他也不怎麽關心局勢。


    司徒書瑾沉默了,有些事情她是知道的,慶源是呂清兒的師尊,但呂清兒的遭遇讓司徒書瑾很警覺。


    呂清兒出去曆練,據說是慶源主導的,呂清兒重傷迴宗門之後,慶源也是不聞不問,甚至呂清兒和方晟成親,慶源都沒有出麵,其中...耐人迴味。


    見司徒書瑾不語,慶源也沒再追問,身形一轉,獨自禦空而去。


    司徒書瑾默然片刻,調換了方向,亦禦空而去......


    月輝灑落,溪水潺潺。


    溪邊草叢微微晃動,一隻毛茸茸的雪白狐狸徐徐睜眼,黑珍珠一樣明亮的眼睛盯著天空的圓月。


    活動一下身軀,感受到背脊下的柔軟,想要翻個身看看,但卻無法翻動。


    頭部扭動到幾乎誇張的地步,看清了身下有一小撮粉紅色絨毛的狐狸,其他地方是紅褐色的血痂。


    它之所以無法動彈,是因為它的絨毛和身下粉紅色的絨毛被凝固的血液粘粘在了一起。


    而它已經感受到,身下的粉紅狐狸已經死去多時。


    恍惚間,它想起了很多。


    它想起自己被沙琅封印修為捏在手中,它想起萬妖山的二當家山葵引爆了自己的妖丹,它想起在肆虐的罡風之中,是身下的粉紅狐狸冒死叼走了自己,讓自己逃得一條性命。


    它還想起在曠野中逃竄,想起了被獵戶獵殺,想起了粉紅狐狸叼著它躍下萬丈深淵,也還是這隻粉紅狐狸在下墜的時候翻轉了身軀,把她抱在懷裏,自己做了它的肉墊,讓它得以存活...


    ‘唧唧...’它很想唿喚粉紅狐狸粉兒,但它現在隻是一隻狐狸,還是修為被製的狐狸,它說不出人言,喊不出名字。


    慢慢的,它的力氣恢複一些,緩緩翻身,背上馱著粉紅狐狸,在溪邊遊走,試圖找尋一個安全的地方。


    它現在很虛弱,可能一隻野狗就能要了它的命!


    它要活著,它要報仇,為了它失去的母親,也為了萬妖山千千萬萬的妖獸,也為了為它而死的粉兒。


    趟過溪水,冰冷讓它感受到了生存,凝固的血液順著細流而下,這讓它擔憂。


    喝了口水,它趕緊拖著粉兒上岸,遊走很久,終於讓它找到一個洞穴,毫不猶豫的鑽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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