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題是【良冶之子,必學為裘;良弓之子,必學為箕;始駕者反之,車在馬前。】


    意思是高明冶金匠的兒子,一定要先去學縫皮襖;高明弓匠的兒子,一定要先去學編撮箕;用來學拉車的小馬,要放在車後跟著走。


    這就說明學技藝不能急,要先易後難,由淺入深,循序漸進,反複地去練習,才能達到自己想要達到的目的。


    這題倒是沒什麽難度,陸楊放下筆擦了擦不知何時冒出的薄汗,便重新拿起筆,開始寫三百多字的文章。


    他思路清晰,寫得流暢,沒花多少時間便把最後一道題做完了。


    隻不過他題是寫完了,但還沒有潤色謄寫。


    時間看起來很多,實際上對於陸楊來說,還算是有些緊迫的。


    他抬頭看了看外麵,便見天色不知何時,比之前還要暗淡了一些。


    陸楊愣愣地看了一會後,便開始皺眉。


    這天色,看起來不單單像是太陽被白雲遮住的天色,其中還帶著一絲風雨欲來的沉悶感。


    陸楊舔了舔有些幹燥的嘴唇,心裏有了些不好的想法。


    他輕咬了下自己的舌尖,強迫自己靜下心來,專心潤色之前做好的題。


    都說第一次寫出來的文章是靈感迸發得最激烈的時刻。


    陸楊這會再看的時候,也暗暗驚歎自己竟然能寫出這麽好的文章。


    當真是行雲流水,靈氣十足。


    雖然這麽誇自己好像有些不好,但在鄉試的無形壓力中,陸楊竟感覺自己好像有些被點化了一樣,這次考試竟覺得比往常還要好一些。


    陸楊一邊暗歎自己果然是個考試型選手,一邊把花了差不多半個時辰潤色好的七篇文章按照順序謄寫進答卷裏。


    因著懷疑晚上會刮風下雨,陸楊謄寫得認真仔細,動作雖然不緊不慢,但抄寫的速度倒是快。


    酉時未到,陸楊便停下了筆,開始慢慢揉捏自己的右手腕。


    長時間伏案寫字,陸楊的右手傳來鈍鈍的酥麻感,好幾根手指頭一時間根本動不了,隻能維持拿筆時的動作。


    他一根手指頭一根手指頭地慢慢揉捏按壓,一邊檢查答卷,等把右手按舒服後,答卷上的墨跡也幹了。


    陸楊加快速度,把後麵幾道題檢查完後,便把答卷和稿紙收好,暫時先放到坐著的號板角落裏。


    他把桌上的東西收迴考籃中,然後把上麵的號板拿開,起身一邊運動,一邊看外麵的天色。


    這會天色暗沉,不算大卻也不算小的秋風已經吹了起來。


    陸楊低頭看著自己被風吹動的下擺,想了想,便準備先把炭火弄起來。


    他向號軍要了些水,準備熬點雜豆肉丁薑片粥。


    條件簡陋,加上陸楊本身也沒什麽廚藝,幹脆就把拿來的東西弄了鍋大亂燉。


    陸楊把爐子架好,便把最後一點吃食拿出來,打算稍微填一下肚子。


    陸楊也不能探頭出去,視線範圍有限,最看得清楚的便是對麵那兄弟。


    其次就是對麵那兄弟的兩側。


    陸楊看到左側那兄弟已經把油布掛了起來,這會油布正被風吹得唿唿作響。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下大雨了。


    對麵那兄弟不知是不是被這油布聲音給嚇得,陸楊已經看到他擦了五次額頭了。


    在這秋風中,陸楊都覺得有些微涼了,那兄弟還能出這麽多汗,可見心裏也是慌了。


    想起他那號舍角落上的破洞,陸楊也替這兄弟捏把汗。


    這油布拿多了還好說,一塊遮門,一塊擋洞。


    若是像他這樣,隻帶了一塊油布過來,那就隻能向號軍要把刀,把油布割一些下來了。


    想到這,陸楊連忙檢查自己的號舍。


    看看有沒有隱藏得很深的小洞,免得一會下雨漏水,落到答卷上暈開了字跡。


    到那時,他也就隻能三年後再戰了。


    好在他這號舍確實是個好的,陸楊鬆了口氣,開始掛油布。


    這天色,估計一會就要下雨了。


    正想著,陸楊就見對麵那兄弟把答卷和稿紙等東西收到一邊,急忙拿出油布開始遮洞口。


    陸楊看他那樣,便知道他還有一塊油布。


    果不其然,那人又從考籃裏拿了塊油布出來,開始擋門。


    不過一會,天已經暗了下來,屋頂上有滴答滴答的聲音響起。


    旁邊突然傳來“砰”地一聲,似乎是號板落地的聲音。


    雨聲和風聲夾雜著,陸楊聽不太清是隔壁傳來的聲音,還是對麵傳來的聲音。


    不過陸楊也能理解,畢竟油布一掛,原本還有些亮度的號舍頓時就會陷入黑暗中。


    那些還未做完題的考生心裏肯定慌張。


    畢竟現在比起正常天黑實在是早了太多。


    而且考場還隻發一支蠟燭,如果是那些還差一點點就寫完的考生,那自然有用。


    可如果是那些差得太多的,估計哭的心都有了。


    陸楊吃也吃了,題也做完了,他蹲下身往爐子下麵又塞了一塊炭火,便把號板拚了起來。


    答卷被他護在了懷裏,這會門被油布擋著,號舍裏又有升起的炭火,溫度並不低。


    不過陸楊還是摸索著把另一件單衣穿在了身上,就是怕晚上睡著了沒補炭火會冷。


    他靠在牆上,聽著外麵淅淅瀝瀝的雨聲,靜靜地看著那一明一暗的炭火發呆。


    爐子裏的粥已經開了,不過陸楊並沒有去管。


    他放的水多,多燒一會也沒事,就是那股幽幽的米香和肉香味有些勾人。


    陸楊卻不打算這會吃,摸了摸懷裏的答卷後,陸楊打算先睡一覺,睡到什麽時候醒,就什麽時候吃粥。


    周圍的各種聲音這時倒是成了陸楊耳中的催眠曲。


    他聽著周圍炭火撞擊爐子的鐵擊聲,聽著不知何人發出的歎息聲以及隱隱的哭聲,慢慢地意識迷離,最後沉入黑暗中。


    醒來時,外麵的雨聲還在,就是油布不像之前被風吹得一鼓一鼓的樣子。


    風停了。


    不過陸楊也不敢把油布拿開,畢竟這號舍的屋簷可沒多大,雨點飄也能飄進來。


    天色比之前要下雨前的天色要亮一些,陸楊眼睛起碼能看見號舍裏的東西。


    他看了一眼爐子下麵,炭火還有一點點星光。


    陸楊伸手摸了摸屁股旁邊的空位,發現並沒有雨水落下來的痕跡後,便安心地把答卷放到一旁,起身添了根炭火。


    這會米香和肉香更甚。


    隱隱還有股豆子的清香味。


    他從考籃裏拿出小碗和勺子,從爐子裏舀了半碗濃稠的不知該如何命名的粥後,便放在號板上,準備等涼些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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