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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設計部的人對公孫權加班似乎習以為常,連個多問兩句的人都沒有。俞淼剛露了臉,倒是備受矚目,大家都問她為什麽不走。俞淼靈機一動,假裝肚子疼,跑到廁所裏躲過了大家的盤問,也沒引起什麽懷疑。


    一通鳥獸散之後,設計部就隻剩下了公孫權和俞淼。俞淼這是第一次仔細看了下公孫權,三十歲不到的小夥子,卻穿著一身樣式古板的黑西服,跟哈利波特同款的黑框眼鏡被壓在一對劍眉的下麵,生怕大家不知道他是個遊樂設計師。這又土氣又幼稚的裝扮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真是違和。沒想到,下麵的開場白又轉變了俞淼的看法。


    這個人可能跟他的黑西裝一樣,是個十足的老幹部。好歹也是同事了,第一次說話犯不著那麽麻煩,公孫權可不那麽想,上來就給俞淼鞠了一躬,然後伸出了右手:“你好,我是公孫權,很高興認識你。”俞淼看這架勢,一下想到了中學英語課本中的打招唿名場麵。太太太標準了吧,李雷和韓梅梅才會這麽玩吧。


    “謝謝你願意解答我的問題,你能給我解釋一下種植總平圖是什麽嗎?”公孫權幹脆的又鞠了一躬,俞淼渾身都覺得不自在。這家公司的設計師,怎麽都這麽古怪。好像就司若米能正常點。


    “那個,你……”俞淼本來是想問他是不是學風景園林的,怎麽連這麽基本的圖紙都搞不明白。後半句硬生生被俞淼吞迴去了。公孫權是個什麽路數,俞淼一無所知,還是先別說太多。


    公孫權可能看出了俞淼的心思,他笑了笑,指了指自己屏幕上的圖:“我是學工業設計的,以前的遊樂場項目都小,沒做過這個圖,你看是這種圖嗎?”


    沒想到黑框眼鏡男這麽坦誠,俞淼感覺沒那麽緊張了。便給他解釋了一番:“這圖不對,它沒有植物列表,樹例用的也不標準,你看,應該這樣,先分開喬冠草……”俞淼一邊說,一邊抽過來一張白紙給公孫權解釋,公孫權看這個話少的姑娘提到專業就像變了個人,露出了一絲老父親般的微笑。


    “嗯嗯,明白了,但是我不熟悉物種,這圖還是畫不了,謝謝你了。今天麻煩你了,我開車送你迴去吧。”公孫權關了電腦,順風車的邀請讓俞淼不好拒絕。


    “呦,你倆還沒走呢?權兒啊,你也捎上我唄,今天我姑娘周歲生日,我想給她買個蛋糕。”俞淼瞳孔放大,沒想到範前程這麽年輕都有孩子了。


    三個人開車晃出了院子。範前程主動坐到副駕駛的位置上,一路嘴就沒閑著。公孫權在駕駛座上保持微笑,時不時就點點頭。這兩位一黑一白,一靜一動,一胖一瘦的畫風看起來有點搞笑,卻又莫名的和諧。俞淼的腦子裏瞬間閃過“cp”兩個字母。但範黑子的嘮叨還是很頭疼,累了一天的俞淼可不想再多說了,默默的在後座閉上了眼睛。


    一路無話。


    第二天一早,設計部所有人又聚到了大會議室。王總忙著招待印尼朋友,不知道在哪裏帶人逛著呢。主持會議的是司若米,另外三位負責人也沒有異議。


    俞淼心裏納悶,範前程告訴過她,公孫權才是主管候選人,怎麽會議是司若米來主持呢?她悄悄的發了個微信問範前程。


    範前程連發三個表情包,一通鄙視俞淼的觀察力。俞淼這才知道公司以前的總場設計都是司若米來挑頭的,另外幾位都是打配合的。公孫權能夠成為主管的候選人,是因為他負責著設備方麵最重要的項目,而這個項目是啥,範前程賣了官司沒告訴俞淼。


    司若米做事一點拖泥帶水的架勢都沒有,一個小時不到,活全都分完了。司若米負責畫總平麵,那幾位各領了一個區的細化任務。公孫權負責科幻區,李姻負責叢林區,而孔慈則負責卡通區。很明顯,李姻的區域最為麻煩。俞淼則被分到了單挑植物設計和隨時候補司若米分下來的活。


    救火隊員在設計團隊裏最為致命,司若米這是擺明了要讓俞淼加班啊。俞淼有點不滿,但還在試用期的她敢怒不敢言,隻好應承下來。


    接下來的三個星期,簡直就是俞淼的噩夢。各類小品的意向圖、擴初圖和文本排版等工作全落到了俞淼頭上。做植物設計,俞淼還要跟那幾位負責人不停的溝通。孔慈和公孫權很配合。


    每次問李姻,俞淼都要被刁難一下。下班之前的十幾分鍾,司若米總要來看看俞淼的進度,有了任何一個小問題就要讓俞淼加班。


    跟俞淼的手忙腳亂形成鮮明對比的就是李姻,她每天按時下班,眼看李姻的進度就落後了,司若米還是沒有一句不好聽的,照常對李姻笑臉相迎。


    過了幾天,司若米幹脆把李姻做不完的圖直接分給了俞淼,俞淼還沒來得及說兩句,司若米就先發製人:“你先做著,哪裏不會了我幫你改。”但是那些幫忙做出的圖紙,照樣被司若米記到了李姻的工作量裏。


    司若米說到做到,每天都幫俞淼看圖改圖。俞淼每天領一頓批評,還要改圖加班,日子別提多憋屈了。由於連日來加班嚴重,俞淼的黑眼圈都遮不住了。同為加班模範的公孫權跟俞淼倒是混熟了,俞淼沒事兒就分給公孫權半包餅幹墊肚子,頗有一對落難兄妹的感覺。


    接觸多了,俞淼就發現公孫權這人還挺不錯的。俞淼對設備不熟悉,搞不清楚安全距離有什麽影響,公孫權就從動力結構給俞淼一直講到設備的軌道搭建,俞淼在最短的時間內便掌握了軌道類遊樂設施的設計要義。


    公孫權設計的區塊地形太過平整,分割感較差,俞淼用植物和小品幫他做了個似隔非隔的方案,還把那幾處重點景觀和道路聯係起來,搞出了有層次的框景。


    公孫權是個設計癡,看到耳目一新的設計,一高興就帶著俞淼和範前程一起出去吃夜宵,每次都十分土豪。市郊像樣的飯館不多,不出半個月,三個人就把附近有頭有臉的店給吃遍了。吃完之後俞淼和公孫權迴來接著畫圖,範前程照例專職搗蛋。三個人漸漸萌發了患難之中的革命友誼。


    這天早上俞淼的咖啡喝完了,她嘴裏一邊念叨,一邊遍地的搜羅雀巢的小紅袋子。公孫權從外麵進來看到了,二話沒說,就把自己沒開蓋的星巴克大杯塞到了俞淼手裏。李姻看在眼裏,陰陽怪氣的開始發作:“哎呀,咱們公孫大公子是怎麽了?換口味啦?這樣的土妞也能入眼了?”


    李姻故意絆了俞淼一下,眼角能夾死個人。俞淼趕忙把咖啡護在了胸口,才沒灑出來。


    第二天,公孫權一大早就拎了兩罐麥斯威爾,和一盒點心,當著李姻的麵放到了俞淼辦公桌上。李姻二話沒說,從包裏翻出香水就一頓狂噴,站起來拉著還在啃麵包的孔慈就出去了。


    上廁所迴來的俞淼,隻看到一臉怒氣的李姻帶著孔慈“蹬蹬蹬”的跑下了樓,心安理得的迴去喝上了公孫權給的麥斯威爾。俞淼不是個愛占便宜的人,她在加班的時候沒少分公孫權小零食,公孫權迴送兩罐等值的咖啡,也不是什麽過格的事啊?


    作圖的時間總是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下班時間。公孫權被俞淼點醒之後設計速度加快了很多,他今天晚上打算好好迴去休息一下,沒有加班。偌大的辦公室隻剩下俞淼一個人在奮鬥了,誰讓她的圖最多呢?


    設計部霸占了整個五樓,到了晚上異常安靜。樓層的大門敞開著,一絲涼風吹進來,把昏昏欲睡的俞淼又吹清醒了。


    “嘭”的一聲,門外好像有什麽東西炸開了,俞淼把手機揣到褲兜裏,躡手躡腳的出去看個究竟。


    走廊裏暗暗的,沒有什麽異常,俞淼轉身剛要迴去。一個黑影就鑽了過來。那影子上麵有張變形的鬼臉,大條的傷痕掩蓋了皮膚的本色。綠色和白色的蛆蟲在鬼臉的鼻孔裏出出進進,頭發還滴著血,空洞的眼睛仿佛會動。俞淼被嚇的又想吐,但想到上次吊死鬼的事情,她紮著膽子伸手摸了下影子的長袍,手居然濕了。


    俞淼把手攤到眼前,一片紅色還透著腥氣……


    俞淼在暈過去之前,使出了渾身的力氣,大叫了兩聲:“救命!救命!”


    再睜開眼睛時,俞淼已經躺在了出租屋的房間裏。思思一臉焦急的看著她:“你可嚇死我了,怎麽了這是?”


    “我是怎麽迴來的?思思,我昨天看見鬼了,看見鬼了!”俞淼抱住思思,哭了出來。


    思思拍著俞淼的後背:“沒事了,沒事了,根本沒有鬼。那個總送你迴來的公孫權剛才給你打電話了,他說他會幫你擺平的,讓你放心,好好休息一天,明天開始他陪你加班。”


    公孫權把車子停到了李姻腳邊:“上來吧,送你去地鐵站。”


    李姻扔下孔慈,笑得一臉春風,開門就上了副駕駛。


    “我就知道你看不上那個土妞,主管大人。”李姻柔聲柔氣的,摩挲著貼到了公孫權的右臂上。


    公孫權一把推開她:“我在一天,你就別想再傷害俞淼,否則耽誤了項目進度,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下車!”公孫權一個刹車,李姻的頭撞到了側門玻璃上。


    李姻一臉的不悅,牙都要咬碎了,扔下個“哼”字,推門下了車。


    公孫權默默的點了一支煙,心中又想起了那個問題:我到底該不該把手裏的項目交給俞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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