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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跑的滿身是汗,張著嘴喘不過氣來,宮殿大,她人又小,光是跑了跑了好一陣子,不禁開始懊惱自己最初為什麽不帶下人來。


    然而臨近了皇帝的書房,也未見幾個下人,這裏的紫霧倒是少了......


    不,準確的說,並不是少了,而是淡了,被另外的白色霧氣給衝淡了似的,陳桐生一邁進白霧的範圍,便感覺到了絲絲涼意,腳步一停。


    這大晌午的宮中,哪裏能有這樣的白霧?!


    再仔細一聽,在寂靜宮廷裏,仿佛綿延著水聲,由遠及近,汩汩流淌著,像是溪水,又似一條遠道而來的河流,水聲嘩嘩,在書房的方向,越來越響,越來越清晰。


    在這被濃霧包裹的,一片詭異寂靜的宮廷中,陳桐生四下無人,突然感覺到了一股莫大的恐懼,她簡直要害怕的喊起來。


    河,河,宮裏哪裏來的河?


    這些宮人又都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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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鈴姐姐!”


    “賽開!”


    陳桐生喊了兩個平日固定在書房伺候,與她關係也不錯的宮人,若放在平時,也該有人聽見動靜,傳著將裏頭這兩個宮人喊出來了,偏偏今日裏頭的人跟死了似的,一丁點兒的動靜都沒有。


    陳桐生在外頭站了片刻,那霧便越來越濃,水聲越來越大,眼前濃霧中忽地閃過幾個人影,她心下一淩,又是怕,又是打小被嬌生慣養出來的大膽子,在此刻反而生出更大的怒氣來,心道都這個時候,若是連宮中都成了不安全的地方,那可真沒有能安寧的了!


    她便拔腳向那黑色身影的地方跑去,大喝了一聲:“你給我站住!”


    那身影聽了這聲音,竟然真的停了腳步,迴身慢慢地伸手拂開了身前的霧,陳桐生仰起頭看見他的那一瞬便是一怔。


    這完全是一張陌生的,又極為俊秀漂亮的臉,眉梢眼角自成一派光風霽月,低下頭看她,帶著一點天然的,含著笑意的訝然。


    這人無論是外貌還是打扮上,都完全與本朝人不同,陳桐生警惕地一皺眉,當即便後退了一步。


    這種地方無緣無故出現外朝人,便不再是詭異事件,很有可能是異族入侵,是江山易主的大事了,在還什麽都不清楚的陳桐生麵前,明顯是後者來的更現實也更嚴重一些。更何況北朝想來排斥外族,在宮中這樣詭異的時刻,出現麵貌衣著都透露出一股子矜貴氣的外族人,想必不能是什麽好事。


    她便毫不客氣地張口問道:“你是誰?”


    那人輕輕一偏頭,又轉化成了更為驕矜的含笑表情,越發的俯身下來,伸手似乎要來觸碰她,陳桐生疾步後退,差點張口去咬,然而此時濃霧又忽然飄至,遮蔽了那個人,對方的身影一暗,接著完全的消失了,陳桐生在他消失前還能看見他最後的口型,似乎念的是“伽拉”兩個字。


    一個外族人也知道伽拉,哼,不知道安的什麽心。


    陳桐生再穿過方才遮蔽人的濃霧,那人已經完全不見了,她試著往前走了幾步,影影綽綽,人影不斷閃過。


    她照離自己最近的追過去,衝過去先發製人撥開濃霧,抬頭一望那個,駭人見那竟然又是方才的那個人,隻不過這一次他更加年輕,麵容更加稚嫩,神色也特別柔和開朗,與方才完全不同神情的樣子,看見她,先是笑,似乎覺得非常好玩,但隨即濃霧再度席卷而來,將他也遮蓋去了。


    陳桐生接下來又看見了第二個,第三個,她縱然年紀小,一開始分不清這一個身影一個身影的區別,總以為是同一個人,但漸漸的發現他們衣著,發型,甚至年齡身高都不盡相同,有些神情,與周身給人的氣質也都完全不一樣,倒像是不同的人披了同一件皮似的。


    漸漸的她順著霧氣越走越深入,已經完全失去了方向了,隻看見哪裏的霧氣少一點,便向那個方向走,似乎近在咫尺的禦書房已經消失了,陳桐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遠,甚至開始懷疑方才那個人是不是什麽給人施法下咒的妖精。


    老人素來說男妖精最可惡,女妖精不過害一兩個好色男子,而男妖精男女都要騙,動輒掀起戰亂,一開口吃的就是數以百萬計的活人。


    盡管陳桐生還不知道這個男妖精的說法實際上是從於菟形象上,由伽拉本人衍生出來的,但並不阻礙從小聽這類故事的孩子對男妖精這種東西的提防與討厭。


    陳桐生走著走著腳下驟然一空,眼前霧氣豁然被什麽衝淡了似的,顯出來一大片鳥語花香的庭院。


    這園子的樣式十分陌生,裏頭栽培的花草也有許多沒教陳桐生見過,陳桐生奇怪地轉過一座巨大的假山,溜到了一座涼亭後天。


    隻見涼亭上的欄杆上站了一個與她年紀相仿的孩童,臉生的又嫩又嬌氣,衣著也盡顯身份顯赫,本正是淘氣惹禍的年紀,但他卻坐在欄杆上縮著肩膀,很害怕的樣子,一點也不敢動。


    他身後還站著一個年紀約摸十歲上的男童,也是一副金尊玉貴的打扮,伸手一副時刻護著欄杆上小娃娃的模樣,又扭頭跟身後的那個奴婢說了什麽,那奴婢欲言又止,被嗬斥了一句,便一步三迴頭地出了亭子,往屋子方向去了。


    可一等奴婢走得遠了,那個年紀大的便猛然把小娃娃往下一推,亭子臨水而建,下頭正好是擠了一池子錦鯉的的水池,小娃娃咕咚一聲掉下去,連個叫的響都沒有,在水麵上勉強地掙紮幾下,發出斷斷續續的嗆哭。


    那個年紀大的倒是一言不發,扒著欄杆看了一會子,見水花小下去,那小娃娃撲騰了兩下,已經逐漸的在往下沉了,才轉身慢慢悠悠地往方才奴婢的反向走。要是等奴婢再迴來,恐怕那個小娃娃自個都沉完了底又浮上來了。


    好家夥,這是殺起人來了,陳桐生縱然平日裏作威作福的折磨下人,但親手殺人的事情她還真沒幹過,當即十分駭然,立馬就往池子跑過去,到跟前了就往裏跳。


    她這時滿腦子想的隻是若是把人救上來了,倒是便方便指控這推人的賤蹄子,她自己作惡心安理得,看別人作惡,尤其是對這樣已經怕到瑟瑟發抖的小娃娃,不僅十分惱怒起來。


    盡管她隻不過學了點劃水,在水裏救人的法子一竅不通,兩人年齡相仿,不知為何這個小娃娃倒看上去比她瘦弱些,在水裏一泡也不會怎麽掙紮了,竟然也靠著陳桐生一股子蠻力狠勁拖到了岸邊,隻是無論如何都再上不去。


    白霧重又聚攏起來,陳桐生緊緊地抓住那個娃娃,將他口鼻露出水麵來,一手扒著岸邊,自己也咕嘟咕嘟直吃水,心裏直罵那些昏了頭的下人,這小娃娃一看就是個主子身份,主子害了主子,死的還是這是腦子不清楚的下人,怎麽就敢在小主人還坐在欄杆上的情況下,就把他交給另外一個孩子。就是他沒有害人的人,若是小主人好動掉了下去了,那大孩子也難摟得住!


    心裏罵罵咧咧的,撐到了白霧在眼前聚攏,這才真的撐不下去了,水都要淹過口鼻了,陳桐生頭昏腦脹間驟然一鬆,卻一聲悶響,結結實實地摔在了地上。


    她低頭一看,又是迴到了皇宮裏,大約是還在書房前,她手裏此時還緊緊地抓著那個小娃娃,此刻那個渾身濕淋淋的孩子雙眼緊閉,麵色發白,陳桐生又是捏嘴,又是按肚子,又是把他翻過來拍背,甚至照著人臉上來了幾個響亮的耳刮子,方法不太對,但也這麽讓人吐了好幾口水,咳嗽著醒了過來。


    陳桐生一揪他身上的服飾,問:“你是誰?”


    那孩子非常膽怯警惕的樣子,不開口講話,但挨不過他長得確實是粉雕玉琢,玉娃娃似的的討人喜歡模樣,陳桐生看著就討厭不起來,還伸手在他臉上一捏,過去親了一口,覺得口感非常好,又軟又嫩的,還生出了點憐憫之心,問:“方才是有人害你,你清楚麽?”


    玉娃娃便點點頭,陳桐生又問:“那是我救的你,你知不知道?”


    他又點點頭。


    “那你就聽我的話,告訴我你是誰?”


    玉娃娃想了想,小聲說:“宋川白。”


    陳桐生盯著他,又問:“你是誰家的,哪裏來?”


    這是宋川白才轉頭去打量四周,露出了疑惑而害怕的表情,一般的孩子並沒有陳桐生那樣大的膽量,她問了兩句見這個玉娃娃不說話,便站起身來,隻先叫他跟上。


    不管他是哪裏人,年紀相仿的都能暫且算作同伴,多一個人多一個膽。


    誰知走了兩步,迴頭一看,那玉娃娃自己是站起來了,但是緊繃繃的站在原地,眼睛水汪汪的,抿著嘴巴,伸出兩隻小手向她要抱抱。


    陳桐生頭一偏,老成的歎了口氣,說:“宋川白......你好會撒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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