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不到天地,不知道晝夜更替?不知道時辰變化?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情緒低沉,卻依舊強忍。如今偶遇心儀的女子,打開情致,勇敢追尋。他注視高冷清雅的流霜,突然躺在地上,依靠一石頭,有氣無力:“餓了,也困了。”


    小詬低語嘀咕:“行為散漫,真不知禮數。”


    “不該說的話,不要說。”


    “故意裝的?”


    “不要說了。”


    四部九洲編纂不同禮數,限製和教導散漫無禮者遵行,孑立大陸與其它凡域禮數規製大不相同。比如身為國主的本王,星駕後凡胎肉體置於冰棺,滿城百姓目送,冰棺墜入神潭深淵,是凡體永安祥和之所。仙根堅守弱氣殘體虛誌不毀不滅,且若隱若現仙氣未形成,需仙體寄宿,注進靈璣,方可啟靈,散氣自斂。若無靈璣護體固本,又不用五穀雜糧和瓜果鮮蔬滋養,那殘體散的更快,耐不住時光消耗。


    稍有渙散的宮不易引起流霜仙子注意,她蹲下身姿,纖纖玉指間,竟把起脈來。


    宮不易入了迷,含情脈脈地盯著流霜,說:“還有氣嗎?”


    誠實的身體越來越不安分,臉龐快貼到流霜的胳膊上,雪白纖細的素手扶住右臉,嫩滑綿柔,眯著雙眼細細品位。


    宮不易得意洋洋的賤皮相,令流霜厭煩和蔑視。輕輕推開宮不易,猛地一下倒落的四仰八叉,卻依然賴皮耍賤,爬過去緊抱流霜纖長玉腿,一個未站穩,流霜向後倒去,本想粘著流霜在地上滾一滾。有仙法就是無敵,仙池撐住地麵,騰空旋轉兩圈後優雅落地,真是煞風景,落了個空。


    “禦靈界,從不留外人。”


    兩位小童氣急敗壞地起了奔過去的勢頭,卻被流霜阻攔,說:“退下。”


    微微扭動,嬌氣嫩聲,人都酥了。即使是生氣,本王實感快樂。


    “不是神仙,不是妖魔,不是精怪,每一個界域都容不下。本王好歹是一位國主,到哪,那都不要;給誰,誰都丟棄,混到如此境地,仙子也不憐憫嗎?這裏風景優美,仙子外冷內熱,容本王停留一宿,喝夠吃飽睡足,一個起身立馬消失。”


    原地不動的思來想去,沒有作答。


    “本王天生一副臭皮囊,為了活著,耍賴也是出了名的。仙子不要本王,就是不走,看仙子拿本王如何?”


    抱緊流霜雙腿不放,一副受盡委屈的慫相,哭喪著臉,說:“小寵物住在何處?”


    “何意?”


    “小狐狸到底住在哪裏?”


    “它是朏朏,不是狐狸。”


    長的與狐狸一個傻樣。


    “它到底住在何處?”


    “與小仙同室。”


    宮不易立起,說:“它都有地方住。”


    指著自己,說:“我是個人,不如一個畜生。”


    “住口。”


    張口辱罵仙子靈寵,閉口就耍混賬無賴,仙子會被牽連。


    自上任,熟知禦靈界規製,策中未有一令不允男子入內暫住,也未有一令規定禦靈界不容五界生靈。既然不違背規製,就且退一步。


    瞧著她深思萌態,循規蹈矩的行事準則被動搖。


    流霜一張赧然之態,隨即輕喚:“小詬。”


    “仙子,有何吩咐?”


    流霜難以啟齒。


    “仙子,不用猶豫,有事安排。”


    “將軟塌搬至東亭,讓他暫且留宿片刻。”


    小詬愕然:“此事不妥?”


    “有規製,無規定,自然妥當,速速打掃東亭。”


    “可?”


    流霜一個冷眼,小詬咽下欲脫口的言語。


    “你們吃什麽,就給他吃什麽,不必再去準備。”


    “是。”


    “對了,你?你?”


    “本王叫宮不易。”


    “留下你,做你該做的事,不許隨意隨性的到處閑逛。”


    這光禿禿的山頭,有什麽好光顧的。


    “寄人籬下,自然順從。”


    一閃而消。


    ---


    被小詬帶到東亭,這是一個簡陋到放張方桌都覺得多餘的地方,更別提四麵能為你紮起竹簾來擋風,太奢望太不滿足了。算了,一頓覺的時辰,睜開雙眼本王就走,別太計較。


    小詬拿著掃帚清掃地麵,對癱臥的宮不易一臉嫌憎和排斥,視宮不易為垃圾,一掄,望一眼他,再一掄,再望一眼。


    真是沒完沒了,若不是你家仙子,本王早已暴怒。


    看著本王不順眼,本王換個地睡,可小詬又是如此做派。仔細琢磨後,宮不易從地上跳起,奪過掃帚,說:“掃地,我來,你坐那裏。”按下小詬,又說:“我去搬軟塌。”


    算個懂事的,抓著宮不易衣角,說:“你真的是凡人?”


    宮不易壓重字眼:“本王屬於凡域,去了幾個界域,被個個不待見。到了這裏,仙子是位宰相,肚腹能容船,肉眼凡胎才能在美麗的禦靈界停留,這一覺醒來,又不知去往何處?”


    小詬是個吃軟不吃硬的小童,石頭心軟化,說:“有沒有尊者告訴你,你的真身是何?”


    真身?本王不願是奇形怪狀的兇獸?哪怕是奇花異草?或是鳳凰靈鳥?總之,不能成為讓人喊打的惡毒兇獸。


    “本王,似樽中酒水,不想喝了,順手拋出去,未有一個尊者如實相告。”


    小詬雙眉顰蹙,略加思索:“忘川不要你,你不是人,禁庭不要你,你不是妖魔精怪;扔給禦靈界,你是品質優良的仙家。按禦靈界規製,你可以留下,可仙子為何不留呢?”


    “有這麽一條規定?”


    “有,所以疑惑。”


    嗯嗯嗯幾聲,又說:“你可見過苛慝大人?”


    那個醜變態。


    “見過。”


    “苛慝將死去生靈分門別類。有一次失職弄錯分類,被閑王訓斥,告狀幽冥侯,冥王一怒,閑王當場將苛慝抹了脖頸。所以我家仙子謹慎行事,事事嚴格依照規定行事,如此想來,她的決定就是上官的決定,仙子不敢違逆。”


    身軀一顫抖,感覺剛從狼窩虎洞逃出來一樣。


    “閑王是誰?”


    “蘭蕊仙子。”


    “啊?”


    “你未見閑王?她生氣沒?”


    “姐姐未曾生氣。”


    “姐姐?可見仙子對你甚好。”


    “還可以。”


    “真是奇事。仙子都是給人甩臉子,很少對人好顏色。”


    那是因為本王嘴甜人聰明。


    “苛慝死了,那現在哪位是誰?”


    “也是苛慝。你不知道,苛慝不會改變,隻有成為苛慝的生靈會改變。”


    “明白。”


    “將你差遣禁庭,讓幽冥侯窺測;再將你擲向禦靈界,可想幽冥侯一定知曉你的真身。”


    宮不易右手搭肩,小詬未將胳膊推開,說明他拆了對宮不易抵觸的城牆,反而提起過多興趣,聊得熱火就能看出。


    “我若是神仙,會死嗎?”


    “你是個大傻子嗎?是神仙,當然不會死。不過,不過若是觸犯九重天天條,那可能會死?”


    “還好不是黑魔,否則丟死人。”


    “宇宙洪荒之內的所有妖魔精怪都歸屬千罅域所掌,而域王夙夜仙上屬於仙域,他卻是黑魔,而且是魔中之魔,連九重天的天帝見到他,都要行禮。在三千界域,魔域是唯一一個能與仙域抗衡的界域,非常厲害,不要小瞧他們。”


    “那我也不願意。”


    “這都是偏見。魔域宮闕中有神仙就職,不能一概而論。聽聞那夙夜仙上極為可親,也特別好玩。”


    正說著,小昱手捧食盤走進,小詬起身,拉著未站起的宮不易,細聲:“起來。”


    “怎麽還未清掃?”


    “我?”


    宮不易圓謊:“這不怪你?半天才將吃食端來,餓得本王快暈死,要不是小詬幫我緩解,我可能?可能就死了。”


    “胡言亂語。仙子說會餓得氣散,不會喪命。”


    “氣散了,不就死了?”


    “你若真是神仙,氣散了,還可以聚。”


    將吃食扔在宮不易手上,說:“趕緊吃,吃完睡,睡醒走。”


    扯住小詬離開東亭,又剩下宮不易一個人。


    沒有朋友,真是孤獨。


    癱坐地麵,靠著方柱,大快朵頤。突然聽見幾聲清脆聲音,環顧四周,在亭下發現那隻小狐狸,不,是一隻被喚作皮皮的靈寵,也是一隻吃不飽的小雪球。


    皮皮除了吃就是睡,整日嘮嘮叨叨和嘰嘰喳喳,關鍵喜歡亂逛亂遊。這不嗅出有裹腹的味道,一溜煙地跑過來,見是生人,躲在一角觀察宮不易是否可親?方才仙子說它餓了,讓小昱準備吃食,應該吃飽瞎溜達來的。一直盯著手中食物,它是沒有吃飽?還是吃不飽?宮不易有妙招,一邊大口大口吃,一邊吧唧著嘴巴,說:“剩的不多了,再不過來吃,就沒有你的了。”


    皮皮腳底抹油似的撲向宮不易,搶走嘴角吃食,小嘴巴一點一點吧唧吧唧地不停地往肚腹塞食,手中的吃盡了,再從盤中拿起又一個一個往嘴裏塞。宮不易斷定它是一隻吃不飽的小可愛,也害怕它掖著,溫馨提醒:“我已吃飽,剩下的都是你的,慢慢吃,一點一點吃,我不與你爭。”


    皮皮伸長紅舌舔著宮不易臉龐,表示興奮和喜歡,拉近雙方信任和好感。


    “皮皮,名字不好聽。這麽可愛,這麽黏人,叫你黏黏,如何?”


    皮皮吃了最後一口,撲在宮不易懷裏。抱著軟綿綿的小雪球,來迴撫摸著小腦袋,真舒服。


    它似乎吃撐了,宮不易摩挲著鼓鼓肚腹,揉著揉著,小可愛睡著了。


    這兩個家夥去搬軟塌,估摸著又去數落自己。哎,算了,還是抱著小雪球眯會兒。


    雙眼才閉上,皮皮就扒拉著自己的衣衫,見宮不易睜開雙眸,跳下就跑,跑兩三步,迴頭瞅瞅宮不易,再跑再看,於是宮不易跟著皮皮一直跑。


    出了門,出現一條僅容兩人的暮色羊腸小道,兩側培植數不盡的玉寒梅,一個一個似冰肌玉骨的流霜小仙,兩邊柵欄上相隔五丈安插一尊冰霖玉柱,點燃的是白琉璃燈。因為明亮才看見路的盡頭,是萬丈深淵。宮不易情不自禁地摘下一朵嗅了嗅,淡淡清香。迴頭間,瞧見禦靈界三個大字,原來正門在這裏。


    “門前一棵大樹,不是玉寒梅。”


    不見皮皮給個迴應,左找右找,猜測定是尋了好窩休憩,實則不是,而是感應到流霜仙子氣息,才逃走。


    宮不易迴到門口,站在那棵樹下。


    這是玉蘭樹,樹枝上掛滿飽滿晶瑩的白色雪玉蘭,又像極流霜小仙。花是女人,女人是花。


    ---


    顯然來去無影無蹤,流霜閃到,瞧著宮不易失神,驚醒道:“為何在這裏?”


    驚著宮不易,轉身就是流霜,真是想誰,誰出現。


    “告訴我,我應該在哪裏?”


    “小仙僅是一小仙,隻知禦靈界生靈。”


    “我來了,就是禦靈界的生靈,難道你不管嗎?”


    “不屬於,管不了。”


    “那你告訴我,我應該去何處安身?”


    “你應該去你該去的地方。”


    “哪裏?”


    “琳琅坊。”


    琳琅坊?什麽鬼地方?


    “在那裏,你可以落腳。”


    掌中化出一物,說:“這是粉鈴,贈與你,對你有利無害。”


    宮不易指著道路的另一頭,戲謔道:“僅有一條路,萬丈深淵,我直接跳下去?”


    “召喚黑魔,他帶你去。”


    “黑魔不喜歡我,對我又摔又打。”


    “小詬。”


    “仙子?”


    “你親自送他一程。”


    “還算疼人。對了,我們還會見麵嗎?”


    “沒有意義的事情,我從來都不會想。”


    “真夠絕情。”


    死皮賴臉的。


    小詬扯住宮不易往萬丈深淵走去,迴頭間,見流霜仙子獨立雪玉蘭樹下,盯著水嫩透亮的雪玉蘭,不知在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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