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京的事看似順利,實則布滿荊棘,危機重重。


    宴淩早就暗中運作遷居和辭職的事,如今卻有些棘手,原本打通的關係不知為何突然聯係不上了。


    宴淩隱隱覺得不對勁,自知身為北洋政府高級顧問,涉及的機密太多,很難全身而退。


    以前也有高級顧問辭職,不過離開後從此杳無音訊,他暗中調查過,那些人明麵上已經離開,但實際上是被人悄悄除掉了。


    正因為這樣,他才不顧一切,不惜動用所有渠道疏通關係,打算不驚動北洋政府,悄悄離開北京。


    但計劃趕不上變化,他的關係網似乎出現了問題。再者,他的重要證件還扣押在政府手裏,這也是北洋政府防止他們叛變的手段之一,沒有這些證件,他寸步難行。


    宴淩想過,最壞的打算就是壁虎斷尾,隻要家人能活下去,他在所不惜。這才逼弟弟們帶著自己的妻子和兒子趕緊離京。


    幾天後,京城火車站。


    宴霜和宴澧提著幾個行李箱,旁邊跟著宴淩的妻子和兒子,四人走進火車站,等待南下的列車。


    這次由宴澧帶著嫂子和侄子先行離開,先去上海安頓,過幾天後宴霜再去。


    宴霜代替四哥宴淩,來給三人送行。


    宴霜放下箱子,對書婉儀和宴澧說道:“四嫂,五哥,你們一路保重,我和四哥會盡快趕去上海跟你們匯合。”


    “六弟,你們可要快點啊,我看這局勢越來越不對了,趕緊離開為妙。”宴澧說道。


    宴霜點頭,“估摸早則三五天,遲則半個月吧,就看四哥那邊的進展了,晚上我迴去再問問。”


    “嗯,總之,你和四哥都要注意安全。”宴澧囑咐道。


    宴霜點點頭,道:“行,我們會注意的。”


    他環顧四周,不經意間看到幾個人賊頭賊腦往他們這邊看,立刻警惕起來,低聲叮囑宴澧:“五哥,上了車,錢物一定要放好,去到上海,立刻寫信來報平安。”


    宴澧拍拍宴霜的肩膀,笑道:“放心吧,財不露白,我曉得的,到時候我們一落地就寫信報平安,我們在上海等你們團聚。”


    一旁,書婉儀的臉上露出擔憂的神色,忍不住開口:“六弟,你四哥為了脫身東奔西走,頗為不易,我們在這裏也幫不上忙,反而會拖累他,我們不在,你多照顧他,最近……”


    她皺起眉頭,聲音裏帶著一絲焦慮和不安,說到一半卻突然停住,有些話她不知如何說出口,因為那些隻是女人的直覺。


    宴霜見她神情憂愁,知道她一定是在擔心四哥的安危,連忙安慰道:“四嫂放心,我會照顧好四哥,等他辦完離職手續,我們立刻動身去上海。”


    書婉儀微微點頭,但眼神中的憂慮並未消散。


    這些天來,她總是感到一種莫名的不安,直覺有什麽不好的事情即將降臨。然而,她無法確定這種感覺是否隻是她的多慮,還是真的有什麽危險潛伏在他們周圍。


    如今她即將離開京城,隻能寄托於六弟,讓他多照顧自己的丈夫,也希望自己的直覺不會應驗。


    她輕輕歎了口氣,事已至此,她也隻能在心中默默祈禱一切順利。


    宴淩今天沒來送行,是因為他已經被監視起來了,為了避免遷居的事中途出現變故,他故意沒有現身。


    如今局勢越來越亂,政府部門裏被內外滲透了不少間諜,上麵的人擔心手下被策反,暗中對機關要員盯梢。這節骨眼上,宴淩為了擺脫北洋政府,頻繁走動聯絡關係,已經引起了有關部門的注意。


    近幾日,宴淩就發現自己身後有人跟蹤監視,房子周圍也出現不明身份的人。於是提前安排宴澧借口遊玩,帶著妻子和孩子出門,躲過監視和巡查,去到臨時租來的房子住下,等啟程那天直接從那裏離開,避免被密探察覺。


    宴淩原以為自己疏通打點關係,準備金蟬脫殼的計劃天衣無縫,但最近政府對他的監視越來越緊。


    他手上的文件全部上交,正在處理的工作也逐步移交給同僚,而曾經對接的信息網與他瞬間切斷聯係。他的職務顯然已經被架空,但上級對他的去留遲遲沒有處置,同僚們看出端倪後漸漸疏離他,他也開始意識到事情似乎已經失控。


    宴淩原本覺得既然上麵已經察覺自己的目的,他隻能加快進度,然後挑一個他們監視鬆懈的時間段,悄無聲息的消失。誰曾想,計劃趕不上變化。


    宴淩看著手中的辭呈,進退兩難。


    這份辭呈一旦遞上去,毫無疑問就是自己的催命符,他必須在遞上去的同時,立刻脫身,否則,那些‘被消失’的高級顧問就是他的結局......


    火車站。


    一列火車從遠處駛來,緩緩停在站台邊。


    宴霜拎著行李,送宴澧和嫂子侄子上車。臨下車時,再次囑咐宴澧:“去到上海也不能掉以輕心,如今時局不穩,哪裏都不是絕對安全。”


    宴澧鄭重地點點頭,“曉得的。”


    宴霜下車後,看著火車緩緩開動駛離,心裏有些惆悵。轉過身剛想離開,發現那幾個賊頭賊腦的人竟然沒有上火車,反而轉身匆匆離開了。


    他很疑惑,本以為那幾人盯上四嫂五哥的財物,意圖半路打劫,卻原來是他誤會了。


    他迴身朝車站外走去,坐上一輛黃包車趕去曦苑,不管怎樣,他還是要想方設法勸說慕幽笛一起離開京城。


    到了曦苑,一問之下,才知道慕幽笛沒在,有事出去了。


    宴霜走出曦苑,想到這兩天打聽到的消息,略一思索,大概就能猜到慕幽笛留在京城的用意了,那麽,她會去哪裏呢?


    自從慕幽笛拒絕離開後,宴霜也沒閑著,除了忙遷居上海的事,他還抽空打聽了十七年前常興苑戲班的事。


    雖然時隔十多年,但是戲班的事和慕班主的遭遇,周邊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當時有很多關於戲班和革命黨勾結的傳言,百姓們怕惹禍上身,閉口不談。如今十七年過去,那些流言蜚語也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被人淡忘。他東聽一句西聽一段,慢慢拚湊出當年事情的始末。


    巧合的是,宴澧也知道一些當年事件的內幕。


    宴澧剛迴國時,遊手好閑,為人闊綽,成了香翠苑的常客,喝茶聽曲給的小費比別人多,一來二去,就與香翠苑的姑娘們混熟,尤其是當時的頭牌施夢雨。兩人出雙入對,幾番紅鸞帳暖春宵共度後,施夢雨不經意間告訴他,自己出自常興苑戲班。


    對於施夢雨來自哪裏,宴澧並不在意,不過,他對常興苑戲班的事有些印象,記得當時全戲班的人因牽扯攝政王刺殺案被捕,班主慕成則被處刑後,其他人都被流放了。對於其中內情,他還是很好奇的,於是隻當坊間故事來聽。


    見宴澧感興趣,施夢雨有心討好恩客,就將當年的事說了出來,但也隱去很多關鍵信息和關鍵人。


    前段時間,宴澧聽到宴霜打聽常興苑戲班的事,便將事情轉述給他,還悄悄告訴他,施夢雨已經死了,據說死狀極其淒慘,說完,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顯然被那恐怖畫麵嚇得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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