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方人馬離開稻田之後,情形各不相同。孫庭這邊又蹦又跳打著唿哨迴家,孫鐵栓這邊個個淚水漣漣,壓抑不住哭出了聲。孫鐵栓沒有責罵他們丟了骨氣的哭泣,而是同樣在流淚,哽咽著說:大家哭完了再迴家。


    六英子、仕招嫲的四個兒女也在萬年橋這邊幹活,這時候,早飛奔著跑迴家,把今天的熱鬧告訴了各自的娘親。孫耀暉,孫景修第一次看見寒鐵衣能躍上孫殿英家的一丈高牆時,就在暗中自學苦練技擊。經過今天的打鬥,更激起了兩人的熱血,日夜不輟地瘋狂魔怔。他倆的宗旨是:與其用自殘來惜命,不如用自強來打敗敵人。


    他倆不知道的是:三天後的晚上,他們差點也成了沒四肢的殘疾人,是寒鐵衣暗中保護了他們。


    林柏孫楊跑迴家,天色將黑未黑,情緒安定下來之後,便拿出稻穀來舂米。上次寒鐵衣過來那天,每家每口一千斤的糧食,已從會計胡盛葦手中領迴,隻是還沒舂出米來;所以寒鐵衣問為何‘不煮飯’這句話時,孫楊才反駁糧食被餓狼拖走了。事實上,這頭‘餓狼’還是蠻討人喜歡的,產不出四百斤穀子的兩畝稻田,硬是被這頭‘狼’變成了兩千斤。


    若是往年,打出來的四百斤稻穀,要抽出三分之二,供養一個食千戶的蛀米蟲。這會,兩千斤穀子全是自家的,怎不叫人歡喜?怎不盼著這頭‘餓狼’多拖點東西來家裏?


    但今天,她們的心情很不好。中午,寒鐵衣無緣無故臨席離去,弄得冷鍋死灶;下午,懷著醫者仁心去治病,又被好勇鬥狠的村中頑童濺得一身泥巴。


    要知道,家裏隻剩下一套衣服了,而且就是身上穿著的這一套。晚上要背著外人偷偷的洗,天亮才能再穿上沒有汗酸味的‘新’衣服。


    孫楊在院子裏舂米,林柏進廚房煮晚食。


    更多的時候,她們一天才吃一頓;遇到青黃不接季節,還得用野菜來充饑。


    “娘,明天還去幫人治腳傷嗎?”激烈的打鬥場麵,令孫楊至今還處在手軟腳軟的狀態中。


    “看情況吧!明天你別出去了,留在家裏舂米或杵草藥。”廚房裏的林柏應道。


    奇小子交待的事情,林柏想竭盡全力去完成,他給的藥粉,真的神奇到可以去腐生肌嗎?她需要去驗證。


    以前也有過單獨出診的經曆,況且就在本村範圍,所以她放心女兒一個人在家。林柏說的看情況,意思就是:打架的兩邊小鬼,但有一方沒到場,她就要去替傷殘者治傷。


    事實上,第二天,十三悍婦的小孩哪願服輸?縱使渾身是傷,都沒去找村中孫濟環,孫濟世兩位郎中醫治跌打損傷,而是咬牙頂著鑽心傷痛,暗藏毒針,決定跟那幫獸生再決一死戰。心中暗暗發誓,務必要用毒針紮死他們幾個,把這幫狂徒的囂張氣焰打壓下去。


    結果在去萬年橋的路上,遇到了寒鐵衣與暮雪。七小子,看見曾經滿身膿瘡的暮雪,如今光鮮亮麗,一躍成為村中首富,腳上還穿著毛絨新鞋,像個公主般在村子裏‘遊離浪蕩’,氣就不打一處出……


    孫楊聽到娘親這樣安排,也不好阻攔。那頭‘狼’既然托付此事,必是出於信任,豈可負了他的一片誠意?


    前段時間,十三個悍婦的小孩,手腳關節刺痛,眼圈烏黑,她們也有找上門來。但麵對這種怪病,林柏母女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又哪得其門而入?


    如此說來,那頭‘餓狼’的醫術很高明,既有機會與他結識,必須找機會向他多請教。


    吃罷晚飯,母女倆聚在燈芯草燈下,翻看那本《婦科疑難雜症大全》。扉頁裏麵有插圖,有文字解說,還有用藥良方;照書上所述,根本不用去學,更不用去記;誰若有啥病,翻開書本,找到症狀頁,按記載提示:該用藥用藥,該按摩按摩,該浸泡浸泡,該清洗清洗……隻要識字看得懂,一丁點都不用費腦筋。


    兩母女得到這本神書,無盡的驚奇和歡喜,充溢胸腔。最後又憂愁起來:想見他,那不是沒借口了?


    兩母女你看我,我看你,坐在灶台邊,支腮發愁。


    考慮了很久,做女兒的孫楊說:“娘,算了,別找他了。萬一那一晚我們的衣服洗掉了,偏巧他來了,哪不是要羞死人?”


    做母親的林柏嗯了一聲:“書本上找不出疑問來問他,就在他送的東西上麵找毛病,就說我們不會用,要他教。”


    孫楊也嗯了一聲:“河邊隻有楊柳,村裏隻有梨樹,要找花來種,還得進東山去找啊!”


    做母親的林柏看了一眼女兒說:“可惜你的花褲頭被我做了抹桌布,不然裁下來可以做一朵大紅花。”


    做女兒的孫楊羞紅了臉,佯嗔道:“娘,還不是你傳給我的嗎?”


    吹熄燈芯草燈,母女上炕睡覺。炕是泥磚所砌,上麵鋪了一層薄薄秸稈,沒有被子,就那樣蜷縮著渡過一年又一年的春夏秋冬。


    林柏躺在炕上想:那書的紙張真潔白啊!字跡工整清晰,寫出如此漂亮字體的那人是寒小兄弟的爹嗎?既然‘大海彼岸’那麽富裕,為何他要來我們這個窮苦地方?大海彼岸有戰爭嗎?有欺詐嗎?會食不果腹嗎?會衣不蔽體嗎?會沒有鞋穿嗎?擦屁股是不是也用這麽潔白的紙片呢?


    孫楊躺在炕上想:這一生再也遇不到比他更好的‘狼’了。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鐵衣弟,我要等你長大,等不到你,姐再也不作第二人想了……


    林柏又想:這小子說家中隻剩他一人,要是他還有一個大哥多好呀!我的女兒也就有去處了。這小子說話真好聽,句句讓人歡心,這麽優秀的人,世所罕有,是人間珍寶,誰家有福得此佳婿呢?


    孫楊側了個身想:村裏都在傳,他留在梨窩村是因為梅丫頭。真了不起啊,第二天就為梅丫頭的兩個大伯娘大興土木,我認識他的第二天又能得到些啥呢?


    剛上炕時,母女倆精神奕奕各想心事,後來迷迷糊糊進入了夢鄉。


    睡到四更天時,突然轟隆一聲巨響,將兩母女吵醒,還來不及驚慌,四周又恢複了平靜。


    平靜中,聽到簷下兩隻白兔在撞籠子。不一會,三裏遠的孫凱鵬家的狗在吠,又過一會,報曉雄雞引喉長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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