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被寒衣的話惹笑:“不用等那麽久,兩年多就能生崽。到時我跟你天天帶它們進山打獵,再也不愁吃不到肉了。”


    “他不去嗎?”寒衣問,還用手中木棒指指背對著她倆的寒鐵衣。


    “他呀!頭兩三年會去的,五年後就不知道了。”


    “五年後?五年後他不要我們了?”寒衣驚疑,好像明天就是第五年。


    “村中那幾個小潑婦趕他,他說五年後走;也在我麵前說,五年後他要去戰場,鬼知道他玩什麽花招?”


    寒衣挑出黃泥包裹的山雞,用木棍敲打著熱氣騰騰的黃泥:“他去戰場,我跟你也去,帶著豹子去,咬死那些侵略者。”


    這一方麵,兩女都是同病相憐;暮雪的父親,暮雪的大伯二伯,皆殞命於戰場;寒衣同樣,她的大伯二伯,去了戰場便沒再迴來,還有她爺爺兄弟那邊傳下來的兒子,一樣去了便杳無音信。


    村子裏,原本賢良淑德的小媳婦們,十之八九變了性情,看月亮不順眼,看太陽不順眼,看見星星也要叉著腰跳著腳罵上三天三夜。


    暮雪撕了一條雞腿送過去迴來說:“五年後,我才多大?被人一腳踢飛都找不到迴家的路;你呢?早被家裏逼著生了一窩孩子了吧?”


    寒衣狠狠咬了一口雞肉:“你不是說有個山洞嗎?我躲到山洞裏去。暮雪妹,你想想,我們的孩子長大了,又去戰場拚殺,你不心疼嗎?我會把我的心都哭枯萎的。”


    暮雪哈哈大笑,笑完說道:“我要生很多很多孩子,全部去打仗,迴來就當大將軍,當了將軍就去欺負別人。哈哈哈……寒衣姐,你不高興嗎?現在想想我都覺得很過癮。”


    “你心理變態!”寒衣起身,走到幾丈遠去,憂愁臉變成憤怒臉。


    暮雪也憤怒,站起身靠在一棵鬆樹上:“我爹走後,我娘生病時,我的大伯母二伯娘有多惡毒,你住在大院裏能知道?我身上的傷,我身上的疤,現在還沒好,你要不要瞧瞧?”


    寒衣轉過身來,皺了皺眉,又抿了抿唇:“你娘的棺材錢,是我求爺爺幫你出的;你不會恨我家吧?也不會恨我吧?”


    暮雪抹了抹眼睛,語氣很堅定道:“你有好幾個哥哥打過我,當時你就站在旁邊,我是很恨你的,但昨夜跟你相處後,我又不惱你了。有件事我必須跟你說清楚,我娘的棺材錢,是村長孫叔傲出的,你怎麽可以居功?”


    寒衣想:我堂哥打你,是因為你偷我家的玉米,我又怎麽會與你計較?不過,你娘的棺材錢,真的是我求爺爺出的啊,爺爺當時也答應了,難道背後又反悔了?突然,寒衣恍然大悟:定是爺爺不願做老好人,把錢給了村長,讓村長出麵更合理。


    想通這點,沒再順著暮雪的話走,而是安慰起暮雪來:“妹妹,我知道你苦;很多事,我也確實不能感同身受。既然有鐵衣哥哥在中間,我就跟你結成親姐妹,風霜雨雪我跟你受,榮華富貴你跟我享,怎麽樣?”


    寒衣不安慰還好,一安慰暮雪瞬間發出淒厲的笑聲;這次,是她往外走開了幾丈遠:“說得真好聽!你的榮華富貴我過不慣,我的邋遢汙穢你也不敢與我共一天。有沒有鐵衣哥哥在中間,我的生活我的思想,都永遠停留在饑寒交迫受人欺淩的意識中。你去看看,多少金銀,多少米穀,堆在我的家中,我開心過嗎?我癲瘋過嗎?癲瘋的是我兩位伯母和她們的孩子,我……喜歡過我無家可歸的寒酸日子。”


    這種前後被封死的話語,寒衣不知如何接茬,就那句‘我的邋遢汙穢你也不敢與我共一天’,寒衣相信,就目前來說,她確實做不到。有時去村裏轉悠,看見別個孩子頭發打結,滿臉汙垢,流涕流涎,她就發自內心的厭惡。想不明白,大河有水,水井有水,為何她們不天天晚上洗澡呢?


    “暮雪妹妹,現在你不是變漂亮愛幹淨了嗎?咱慢慢相處,肯定會成為全村最好的姐妹。”寒衣訕笑,這也是她能想到最好的迴答了。


    “與你來說,有鐵衣哥哥在,你才會這樣說。與我來說,他一走,我就會重新變成受人欺負的可憐蟲。你不知,昨天中午,村中那幾個小潑婦,當著鐵衣哥哥的麵,沒說一句願意放過我的話。”這幾句話,暮雪說得一點都不卑微,她心中已經充滿了報複的快感,隻要寒鐵衣一走,馬上能讓欺負過自己的人無聲無息倒下,然後拖到樹林裏去慢慢剜眼割舌。


    “你的心魔,或許隻有鐵衣哥哥能幫你解開了,畢竟我的生長環境與你不同。但我還是希望,總有一天與你成為真正的好姐妹。”


    兩女絮絮叨叨談著話,太陽卻在西邊悄悄下墜,稻田裏的農人還在瘋狂爭搶,已經分不清誰是誰家的了,而老弱病殘爭不過人家,隻能坐在自家的田埂上唿天搶地,撒潑打滾。


    “迴家吧!”


    寒鐵衣起身,領著兩女迴村,而剛才還在唇槍舌戰的兩女,踩著夕陽鋪灑的山路,蹦跳著如同兩隻翩躚蝴蝶。


    ……


    今早,寒衣的爹和娘正準備去村裏尋找女兒,卻被在大院裏練五禽戲的莊主孫錦昌攔住。


    如要外出,家裏人都會提前一兩天知會;當天出門不請示,必是急事,亦是不守家規。


    要知道,家大業大,任一人出事,都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禍福相倚;事緩從恆,事急從權,豈可輕忽?


    一番交談之下,孫錦昌知道了緣由,嗟歎道:那小子鬆緊有度,我都被他拿捏得無法動彈,若能認識他亦是好事,可惜慧兒不是男兒身。


    歎罷,對兒子兒媳說:“輕看輕問,無事則迴,有事迴來相商,莫與村中人糾纏,善言規避。”


    孫闓潼,陳鳳昭雙雙應了聲‘知道了’,便出了莊園。大門朝大河,南北通途,南去水稻田和池塘,還可繞去村中草壩,但路窄;北通石板橋,雙馬車道,魚產豐收時,客商絡繹不絕。


    夫妻倆當然選擇走大路,坐馬車,還讓一奴一婢陪行,飲食水壺,衣帽鞋襪……一應配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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