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孫可望沉默不語,信使接著又向他轉述了龍在田的口授內容:“我家老爺說了,將軍您隻須打著替黔國公伸張大義的旗號討伐沙定洲,則雲南全省可一舉而定也!請將軍毋再遲疑,即刻發兵入滇,平定叛亂!”


    孫可望並沒有直接答複信使,隻見他站起身,客客氣氣地說道:“此事幹係重大,還須我等商議之後方能定奪,貴使一路舟車勞頓,請暫且去驛館歇息,待議定出了結果,再答複貴使!”


    “如此也好!在下便在驛館恭候佳音了!”信使說罷,向著孫可望又是深深一躬,隨後在一名太監的引領下轉身退出了後堂。


    送走了信使,孫可望連忙命人傳李定國、劉文秀、艾能奇三人速來府上議事。


    等三人聚齊,孫可望立即開門見山直入主題,將此事複述了一遍,而後掃視一眼兄弟三人,正色言道:“此事關係重大,汝等有何見解,不妨都說來聽聽。”


    艾能奇心直口快,不假思索地說道:“大哥,咱們和龍老將軍也算是老相識了,往深裏說,他可是父皇的義父,也就是咱們的義爺爺,算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今日龍老將軍既向我等求援,不論是於情還是於義,咱們都應當發兵救之!”


    孫可望雙眉緊鎖,輕輕發出一聲歎息:“老四雖言之有理,然貴州新定,將士也都疲弊不堪,正當休養生息,怕是不宜再動刀兵。”


    劉文秀卻是不以為然道:“大哥差矣,自古以來,雲貴一體,既有貴州,何不取雲南?今日天賜良機,咱們正可以順水推舟,答應故人之請,借平定叛亂之名,乘勢進取全滇,如此誰人敢逆?還請大哥切莫猶豫,坐失良機!”


    孫可望依舊猶豫不決:“雲南地處邊陲,形勢複雜,若不熟悉而貿然發兵,實難取勝,即便能勝,怕也是慘勝。”


    見孫可望始終拿不定主意,在一旁沉默不語的定國這才開口勸說道:“大哥,龍老將軍與咱們大西軍私交匪淺,當可信也!有他在雲南策應,定能夠事半功倍,此不足為慮!臣弟以為,發兵雲南實有三利!”


    孫可望將身子微微前傾,望向定國,迫不及待地問道:“噢?有哪三利?且說來聽聽!”


    定國隨即解釋道:“貴州地瘠民貧,很難養活十幾萬大軍,若將士們飯都沒法吃飽,又談何東山再起?而雲南富庶遠勝貴州,若能占據雲南,跨有二省之地,糧餉和兵員皆能得到保證,此一利也!沙賊作亂,不得民心,我若出師征討,是為仁義,可盡收滇中人心,加之我軍奮勇,破敵之後盡取各處,滇土可收,此二利也!父皇遺命我等急歸大明,毋為不義。然在突圍途中,我大西軍一路擊潰攔路明軍,就連曾英都給咱們射死了,這梁子結得可不小!現如今雲南局勢動蕩,明軍無力平叛,假若此時助其一臂之力,出兵替黔國公複仇,其必將感激涕零,與我修好,這樣聯明抗清之事也就水到渠成了,此三利也!”


    聽完定國的分析,劉文秀和艾能奇皆表示了讚同,孫可望也終於下定決心,接受龍在田的邀請,進入雲南。


    然而此時,大西軍的身份還是流寇,如果單單以大西軍的名義出兵,雲南的士民縉紳必定會有所顧忌。就在孫可望為此愁眉不展的時候,他突然想起沐天波的娘家正好就在貴州,如果能打出已經殉節的黔國公夫人娘家的旗號,滇中百姓必然爭相歸附。


    拿定主意後,孫可望遂先行派出大量細作潛入滇南,四處散布消息,詐稱黔國公妻弟已在貴州借得兵馬,不日便將大舉反攻雲南,為黔國公複仇。滇中官紳百姓正飽受沙定洲之苦,聽聞救援大軍將至,又得益於焦氏家族的聲望,紛紛私下串聯,翹首企盼大軍到來。


    果不其然,大西軍進入雲南後,連克平彝、交水等城,兵鋒所指,悉開門迎降。其中明將蔣懋勳、蔣世勳、張英、陳允濟等人皆是世襲武職,聽說貴州焦氏的複仇大軍殺至,連忙出城相迎。結果一看旗號頓時全都傻了眼,這些兵馬分明就是流寇!可既然已經來了,就輪不到他們做主了,在孫可望的脅迫下,四人不得不選擇加入了大西軍。


    許多明軍就這樣被不明不白地裹挾於其中,得此便利,大西軍自是長驅直入,勢如破竹。


    三月二十九日,大西軍與沙定洲所部叛軍在曲靖首次相遇,這些土司兵哪裏是久經戰陣的大西軍對手,隻用了一個衝鋒,叛軍就迅速土崩瓦解,折損兵馬五百餘人。


    鎮守曲靖的副總兵孫守約見大西軍勢不可擋,立刻開城投降,大西軍不費吹灰之力進駐曲靖。知府宋文旦、知縣陳六奇唯恐將來黔國公清算自己附逆之罪,全家性命不保,遂於公堂之上懸梁自盡,雲南巡按禦史羅國瓛想要趁亂潛逃出城,卻在城門前被人認出,遭生擒活捉。


    占領曲靖後,再往西便可以直接進攻省城昆明了,然而昆明城高牆厚,大西軍又沒有火炮支援,想要攻城必將頗費一番周折。


    在詳細詢問過當地百姓後,定國心中頓時有了主意,立即趕往孫可望帳中相見。


    孫可望此時正對著沙盤,尋思破城之法,突然聽見腳步聲,抬頭一看,原來是定國來了。孫可望滿臉堆笑地將定國拉至一旁坐下,並吩咐親兵為他沏上一壺好茶。


    定國連忙擺手拒絕道:“茶就免了,臣弟此來乃是為大哥獻上破敵之計。”


    孫可望揮手示意親兵退下,而後興奮地問道:“老二,你有何妙計?”


    定國抱拳言道:“大哥,臣弟已詢問過當地百姓,沙定洲的老巢名叫阿迷州,位於曲靖以南五百餘裏,急行兩日便可到達!我軍可以分兵向南佯動,擺出進攻阿迷州的姿態。若沙定洲得知老巢被攻,必要迴軍救援,則昆明將不攻自破矣!”


    孫可望聽罷大喜,忍不住一拳重重砸在沙盤之上:“圍魏救趙?老二,可真有你的!果然妙計啊!既然是你的主意,這功勞就讓給你了!此戰定要讓沙賊的援軍有來無迴!”


    孫可望遂改變了原先直趨昆明的作戰計劃,命大軍原地駐紮,靜候定國的佳音。


    定國迴到營中,吩咐靳統武和祁三升二人留守大營,隨即點齊五千精銳,由越州直奔陸涼南下。為了迷惑沙定洲,定國下令全軍一路大張旗鼓,揚言要取阿迷州。


    沙定洲果然中計,他見對方居然這麽熟悉自己的情況,以為真的是焦家的複仇大軍來了,唯恐老巢有失,急忙派遣心腹大將沙天奎率領一千精兵趕往增援。


    且說定國率軍抵達蛇花口,這裏是阿迷州的北大門,亦是通往蒙自的必經之路,原本有兩百土司兵駐守,然而自從奪取昆明以後,沙定洲認為這裏已經成為了自己的大後方,沒有必要再在此駐軍空耗錢糧,故而盡撤守軍。


    定國環顧一眼四周地勢,見山穀道路崎嶇狹窄,於是喊來李永成、張成均和陳璽三人,對著他們耳語吩咐了一番,三人聽罷皆麵露喜色,匆匆領命而去。


    大約過了不到半日功夫,忽見穀口外官道之上煙塵滾滾,似有兵馬趕到。定國得報立即帶著一隊親兵登上穀頂,張目望去,隻見這支兵馬的旗號和服飾皆與中原一帶大不相同,分明就是沙定洲的叛軍。


    定國嘴角不禁掠過一抹笑意,隻見他微微一抬手,旁邊的傳令兵心領神會,立刻舞動令旗,向山下發去信號。


    對於即將到來的危險,沙天奎卻是渾然不知。這條通往阿迷州的官道他早已走過了無數迴,眼見抵達蛇花口,沙天奎於是駐馬停在路邊,對著正在匆忙趕路的部下大喊道:“弟兄們,加快速度!務必趕在敵軍之前迴到阿迷州!都給老子堅持住,過了蛇花口咱們就可以休息了!”


    一路從昆明狂奔而來,這些土司兵全都累得是精疲力盡,見此情形,行軍參謀陳長命忍不住鼓起勇氣勸說道:“大人,前方道窄難行,大夥實在是走不動了,還是暫且歇息片刻,再繼續前進吧!”


    沙天奎一聽就怒了:“放屁!你們這些漢人好生沒用!還想著歇息?知道現在是什麽時候麽?咱們隻有趕在敵軍到達之前通過蛇花口,方能阻擋敵軍進入阿迷州!”


    話音未落,卻聽殺聲驟起,一支不到三百人的大西軍在張成均的帶領下,突然從斜地裏衝出,在叛軍側翼大殺大砍起來。


    沙天奎沒有料到居然會在這裏遇上敵軍,慌亂之下連忙指揮還未來得及進入蛇花口的叛軍就地結陣抵禦。


    張成均見偷襲的效果已經達成,旋即招唿著眾將士向後撤退,並故意沿途丟棄下大量金銀珠寶。這些叛軍本就是貪得無厭之輩,見到滿地寶貝,眼睛都直了,哪裏還有心思打戰,在你爭我搶下,全軍頓時陷入一片混亂之中。


    定國在穀頂看得真切,再次向傳令兵發出指令。見穀頂令旗揮舞,埋伏於穀口的大西軍將士立即將事先準備好的滾石檑木一股腦向下砸去,將蛇花口內外的叛軍分割成了兩段,前後不能相顧。


    被困穀中的叛軍很快就被大西軍弓弩手所消滅,見此情形,沙天奎不禁暗自慶幸剛剛陰差陽錯晚了一步,沒有進入包圍圈,又見前方道路已被完全堵死,隻得聚攏兵馬向後退去。


    哪隻才走出不到數裏地,又不知多少大西軍伏兵從兩側衝殺出來,一邊領頭的是陳璽,另一邊領頭的是張成均。在兩支大西軍的左右夾擊下,本就驚懼無比的叛軍瞬間全線崩潰,紛紛丟盔卸甲,瘋狂地四處逃竄。


    在亂軍之中,張成均一眼就瞧見了沙天奎,見其頭頂裹布上的那根羽毛分外豔麗,衣著也是奢華無比,料定此人來頭不小,當即張弓搭箭,對著沙天奎胸口就是一箭。


    這一箭用盡了張成均十二分氣力,箭矢徑直貫胸而出,沙天奎捂著胸口慘唿一聲,徑直跌落下馬,氣絕身亡。


    “鳴金收兵吧!”見叛軍主將已死,定國轉身對著傳令兵吩咐一聲,然後又重新迴望了一眼到處屍橫累累的戰場,這才帶著親兵下山去了。


    敗兵逃迴昆明,添油加醋地將遇伏之事對沙定洲這麽一說。沙定洲聽後驚懼萬分,遂將軟禁於貢院中的大學士王錫袞殺害後,於四月十八日放棄昆明,倉惶逃迴了蒙自故土。


    沙定洲不戰而逃的消息傳來,孫可望連忙下令全軍開拔,自陸涼、宜良急趨昆明。宜良知縣方興佐聽聞大西軍至,率眾出城歸降,孫可望端坐於馬背之上,好言勸慰了幾句,然後直接繞城而過,繼續向著昆明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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