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可旺將整個穀城都翻了個底朝天,卻始終未能找到李自成,待至天明,眼瞅著聚集在城門口,要求出城的百姓越來越多,張可旺隻得怏怏迴來向張獻忠複命。


    “以目前的情況看,或許李自成已不在城中了。”聽完張可旺的匯報,徐以顯輕撫著自己的八字胡分析道。


    “老徐,你不是說城門四閉,就算插了翅膀,李自成也斷無可能逃出去麽?”張獻忠強壓著心頭怒火質問道。


    見張獻忠發火,徐以顯心中一慌,不敢看他的眼睛,低著頭辯解道:“是在下失策了,千算萬算沒算到會有人暗中偷放李闖出城。”


    “怎麽?你是說咱們這裏有人私通李自成?”張獻忠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查,給老子徹查到底!俺老張倒要看看,到底是哪個吃裏扒外的家夥!若是逮到,定要將其抽筋剝皮,方解心頭之恨!”


    徐以顯繼續說道:“雙方既已鬧翻,將來見麵便是你死我活,在下以為,當前第一要務是追殺李自成,若讓他逃脫,後患無窮!”


    “都跑了這麽久,還能追得上麽?”張獻忠捋著長髯,一雙鷹眼死死地盯著徐以顯。


    在張獻忠淩厲的眼神下,徐以顯冷汗淋漓,連忙說道:“李自成落荒逃跑,沒有騎馬,想必並未走遠,隻需派一隊騎兵朝著商洛的方向一路追趕,必定能夠追上!”


    聽徐以顯這麽說,張獻忠的臉色終於緩和了許多,轉向張可旺,吩咐道:“這迴老子誰也不信,就信自己!可旺,立刻點齊五百騎兵,隨老子出城追趕李自成!”


    “諾!”張可旺大吼一聲,領命而去。


    哪知這邊正要整裝出發,穀城知縣阮之鈿卻乘著四抬小轎趕來了。


    轎子落地,阮之鈿躬著身子從轎裏走出,抬手連聲喊道:“敬軒將軍留步!學生有話要說!”


    “原來是知縣大人,不知有何指教?”張獻忠雖然著急出發,但還是不得不停下腳步,向著台階下的阮之鈿隨意作了個揖。


    阮之鈿快步來到張獻忠麵前,深深一躬道:“昨夜城中雞飛狗跳,聽聞是李闖潛入,學生身為一方父母官,身負守土之責,故特來向敬軒將軍了解詳情,好向上峰迴稟!”


    張獻忠聽罷淡淡說道:“知縣大人消息倒是靈通。”


    “昨夜那麽大的動靜,學生若是再不知道,那也枉為父母官了。”阮之鈿陪笑道。


    不料張獻忠卻是臉色一變,厲聲道:“大膽阮之鈿!本將軍現在懷疑你私通闖賊!”


    阮之鈿嚇得渾身一激靈,連聲辯解道:“敬軒將軍,您可不能開這種玩笑啊!學生我對朝廷一向是忠心耿耿,怎麽可能通賊?”


    張獻忠指著阮之鈿的鼻子,大聲斥責道:“李闖潛逃,本帥正欲率兵出城緝拿,卻被你阮知縣無故阻攔在此,不是私通李闖,卻是為何?”


    被張獻忠這麽一說,阮之鈿下意識地趕緊側身讓出一條路來。不等阮之鈿再開口說話,張獻忠當即飛身上馬,一揚馬鞭,帶著張可旺及五百騎兵飛奔向西門,身後隻留下一道滾滾黃塵。


    多虧有定國的指引,李自成一路向南,方才躲過了張獻忠的追兵,待過了保康縣,繼而轉道向西,倉皇狂奔走六百裏,投靠至老迴迴馬守應營中,李自成滿腔憤恨,竟是一病數月。


    當此時,清軍入關,進攻高陽,帝師孫承宗殉國,督師盧象升兵敗钜鹿,身死。崇禎帝急詔洪承疇入衛勤王,孫傳庭為兵部侍郎督援軍同行,一時間中原大地官軍勢力再度空虛,張獻忠等待已久的時機終於出現了。


    這些時日,阮之鈿通過與張獻忠的接觸,料定張獻忠必反,數次密報熊文燦,熊文燦隻當他是挑撥離間,迴信怒斥莫要無事生非。阮之鈿不肯罷休,又直接向崇禎帝上疏,然而崇禎帝早在群臣的忽悠下,認定張獻忠真心歸降,加之最近又被清軍入關搞得焦頭爛額,哪有閑心去管這事,直接將阮之鈿的奏疏扔在一邊,置之不理。


    始終得不到朝廷的迴複,阮之鈿也隻得硬著頭皮繼續與張獻忠周旋。


    這日張獻忠正與徐以顯在花廳議事,忽然有扈衛進來稟報,說知縣阮之鈿求見。


    潛伏於襄陽城中的斥候,早已把阮之鈿告狀之事報告給了張獻忠,張獻忠對此頗為惱怒,正打算讓扈衛將阮之鈿轟走,卻被徐以顯給攔了下來。


    徐以顯湊近張獻忠的耳畔,輕聲低語道“”“敬帥,在下以為還是見見的好,看看他有何話說?”


    聽到阮之鈿這個名字,張獻忠就覺得惡心,當即擺手拒絕道:“鳥!見個屁!不見!老子怕到時候一時忍不住,一刀宰了他!”


    “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咱們聽聽這父母官今日有何見教,又有何妨?”徐以顯又勸了一句。


    見徐以顯如此堅持,張獻忠最終還是改變了自己的主意,勉強點了點頭,對著扈衛吩咐道:“那就讓他進來吧!”


    不一會兒,阮之鈿就從外麵匆匆跨進了門檻,一見到張獻忠和徐以顯,他當即深深地一躬道:“學生阮之鈿拜見敬軒將軍,拜見徐先生!”


    張獻忠看都沒看阮之鈿一眼,直截了當地譏諷道:“知縣大人,朝廷廷議怎麽說呀?”


    阮之鈿不明張獻忠所指,滿臉堆著笑,拍馬屁道:“敬軒將軍忠於朝廷,皇上倚重,他日必將封侯!”


    張獻忠聽罷不禁哈哈大笑:“哈哈哈,你這話俺老張愛聽!托你吉言,若是封侯,必有重酬!”


    阮之鈿不知張獻忠是在說反話,竟信以為真,趕忙連聲道謝,又繼續拍起了張獻忠的馬屁。


    張獻忠聽得有些不耐煩了,當即臉色一變,大喝一聲道:“別婆婆媽媽的,有屁快放!”


    阮之鈿嚇了一跳,不敢再拍馬屁,連忙躬身言道:“敬軒將軍,今日學生前來拜謁,其實是有要事稟報。”


    張獻忠冷哼一聲道:“不敢當,您才是父母官,有事盡管吩咐,俺老張必定照辦。”


    阮之鈿偷偷瞥了一眼張獻忠,猶豫了片刻,這才咬牙開口說道:“敬軒將軍您有所不知,近日有貴部有少數將士不守軍紀,在城外公然搶劫,學生不便介入軍中事宜,隻能前來告知將軍,將軍身為全軍主帥,務請從嚴究治,以肅軍紀,而安地方。”


    “竟有此事?”張獻忠不禁皺了皺眉頭。


    派人扮成盜匪打劫富戶地主本是他張獻忠自己的主意,沒想到弟兄們一時疏忽大意,竟被人暗地裏追蹤,查出了底細,這讓張獻忠多少有些掛不住麵子。


    阮之鈿言之鑿鑿道:“千真萬確,縣衙近日收到多次指名控告,還有鄉民當場抓住盜匪,刑訊之下已經承認是白文選將軍的部下,學生不敢再審,已將其交還給了白將軍處置。”


    聽說還是人贓俱獲,張獻忠的臉色更加難看了,徐以顯見狀連忙站出來打圓場道:“知縣大人,您有所不知!這朝廷老是不發軍餉,總不能讓弟兄們空著肚子喝西北風吧!您是沒帶過兵,不知道咱們敬帥的難處,那些弟兄想必也是餓得沒辦法,這才被迫向眾鄉親借糧充饑,待朝廷糧餉一到,在下保證,絕對不會再有人搶劫了!”


    “這……”徐以顯的這番迴懟,讓阮之鈿一時語塞。


    “好了,這事俺老張已經知道了,父母官就請迴吧!本將軍還有軍務在身,恕不能奉陪了!”張獻忠擺脫了窘境,當即起身做出了送客的姿態。


    無奈之下,阮之鈿也隻能是搖著腦袋離開了。


    “老子遲早要宰了這狗官,把他腦袋掛在城頭上祭旗!”望著阮之鈿離去的背影,張獻忠恨恨地說道。


    從春節到元宵,一連半月皆是大雪紛飛,好不容易等到雪停,定國召集眾將士在劉家灣大營中恢複操練,才剛練了沒一會兒,卻見秀姑騎馬匆匆闖入營中,見到定國,秀姑顧不得下馬,便焦急地說道:“姑爺,趕緊迴家一趟吧,夫人她暈倒了!”


    聽說香蓮暈倒,定國再無心操練,連忙飛身上馬,與秀姑並轡而行,往穀城的方向趕去。


    寒風唿唿地從耳畔刮過,定國騎在馬上,大聲地詢問道:“夫人到底怎麽了?”


    “什麽?”秀姑轉過頭,示意自己沒有聽清。


    “夫人到底怎麽了?”定國提高嗓門又重新問了一遍。


    “夫人這兩日總是身體不舒服,渾身無力,吃不下東西。”秀姑扯著嗓子向定國迴喊道。


    “怎麽不去找大夫?”聽說香蓮已經病了好幾天,定國忍不住責備道。


    秀姑卻是撇了撇嘴,一臉無辜的表情:“姑爺軍務繁忙,夫人不願意驚擾,故而一直沒讓我們去找大夫。”


    “真是荒唐!”這香蓮還是真不讓人省心呐,定國不禁長歎了一口氣。


    兩人很快迴到府中,一下馬,定國便飛快地衝向後宅,才剛到門口就被九貞一把攔下:“姑爺,稍安毋躁,老神仙正在裏麵為夫人號脈呢!”


    定國無奈,隻得在門外來迴不停地踱著腳步。


    “姑爺,您在這走來走去的,把我眼睛都晃花了。”九貞嘟著嘴抱怨了一句。


    定國抱歉地賠了個笑,隨即轉身走到台階旁坐了下來。


    過了好一會兒,隻見老神仙提著藥箱從屋中走了出來,定國趕忙起身迎了上去,焦急地問道:“老神仙,夫人所患何病啊?”


    “二將軍安心,夫人沒病。”老神仙捋著白花花的長髯,淡淡地說道。


    “沒病?那為何會暈倒啊?”定國滿臉的疑惑。


    老神仙也不想賣關子了,嘴角微微上揚,拱手賀喜道:“恭喜將軍,尊夫人是有喜了。”


    “什麽?”定國陡然一愣神。


    “尊夫人有喜了!”老神仙加重了語氣,重複說了一遍。


    定國一把抓住老神仙的衣袖,追問道:“您可當真?”


    老神仙嗬嗬一笑,示意定國趕緊放手,然後加重語氣,一字一句慢慢地說道:“不敢誆騙將軍,確確實實是尊夫人有喜了!”


    聽老神仙這麽說,定國頓時樂開了花:“這麽說,我就要當爹了?”


    “恭喜姑爺!”九貞和秀姑聽到這個消息,也是由衷地為香蓮和定國感到高興,一齊連聲道賀。


    “尊夫人身體疲憊,已然睡下,莫要進去驚擾。老夫這就去配些安胎的藥,你且跟我來。”說罷,老神仙當即提著藥箱,示意定國跟上。


    定國不放心香蓮,又探頭往屋裏望了一眼,隻見香蓮安靜地睡在床上,由於有幔帳隔著,看得並不太清楚。


    “姑爺,你就放心去吧,這兒有我們呢。”九貞拍了拍胸脯,向定國打保票道。


    “那就有勞二位姑娘了。”定國拱手一抱拳,隨即轉身找老神仙取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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