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蓮綻放,黃沙裹身。


    劉懷河袖口處的那朵不足三寸的小小黑蓮,絲線如雨,瘋狂地湧向大坑四周,在這黃沙肆意的坑中,格外詭異。


    藍天,黃沙,最後是黑色鏡麵一般的方圓之處,三層疊嶂,都在不斷地壓向這片詭異之處的那僅剩的一點白光和突兀出現在天邊的一抹猩紅。


    嘴角開始溢出一抹黑色的血跡,劉懷河臉上的猙獰更加醒目駭人,左腳踏前,重重地踩出一步,大坑之中再現小坑,小坑之中如苞蕊一般的黑蓮座落其中,再接著緩緩綻開蓮瓣,以一種極為緩慢的速度悄然無息,隨之而來的便是毫不收斂,盡數灑向四周的驚人氣息,原本隻有殺意的劉懷河,此刻的拳罡之上,一抹濃重毫不內斂地殺機,逐漸湧現。


    一腳踏出,劉懷河因為袖口破碎顯露出來的手臂上,純黑色的紋路與青色的筋絡交錯而過,帶出一陣陣劈裏,如雷光攢動的聲音,沉聲喝道:“李壞,當年報國寺上下,力保太子,有那等下場我無話可說,但今日你要殺他,僅僅是你李壞私心作祟,當年京城外兩萬白羽,都能盡數退去,你李壞今日為何不肯放已經不具任何爭雄之勢的趙思敏入西域,我在問你一遍,李壞,你可能退去?”


    將體內氣機暴漲到一個駭人地步的李壞,周身上下無論是屬於自己的,還是王守雲的內力,都在瘋狂湧動,可但凡是一個小小的三品武夫,都能看見李壞體內早就已經潰散一空,用空殼來形容都不為過,此刻的李壞不僅不在乎用多少人來截殺趙思敏,甚至連自身好不容易得來的一點點機遇,都不在憐惜,盡數迸發。


    黑蓮陡然升空,李懷河再踏出一步,身後已經兩朵黑蓮綻放,“你以秘法養意,縱然提升再多,也終究會化為烏有,我說了,白楊柳不在,武當的那劍又去擋了我師弟,今日僅是你來此,殺不了他的,你若是當真如此執意,縱使我不殺你,你身上的竅穴都會先你而去,率先崩塌,就算有王守雲加上白楊柳在側,也迴天無力!李壞,速速退去!”


    李壞依舊不為所動,右手上猛然傳來一聲細微的炸裂聲,手臂瞬間如同一條沒有之稱的細繩一般,垂落直下,果真如同劉懷河所說一般,右手臂上的竅穴開始炸裂,大坑四周的馬蹄聲從焦急變得慌亂,不再猶豫的元苗,刀背果斷地抽向身下的大馬,那匹出自西涼甲等馬場,又出自甲等馬廄的雪白大馬,埋頭便往大坑衝去,可無論元苗如何用力抽打,白馬卻如同被一道透明屏障拒力之外一般,重重彈迴。


    坑外,單刀衝入遊騎陣中的小五,一刀劃過一名西域校尉的脖子,鮮血瞬間飆射向前方,緊接著便是一刀直直刺入校尉的胸口,看似書生氣的小五,竟然單手便將身材魁梧的西域校尉,一刀插著胸口,舉過頭頂,再向前重重一拋,身披甲胄,已經了無生機的西域校尉,如同巨石一般,砸向前方。


    目光望向前方一槍挑過一名黑甲重騎的一名白羽輕騎,不足五丈,單刀匹馬的小五,竟然僅憑一己之力,便從三千西域遊騎的先頭,衝殺至黑甲重騎的所在,這名才入小刀騎不足一月的臥刀書生,迴頭看向手提著一顆腦袋的元元,微微點頭,那柄連吃飯睡覺都未曾離過身的小刀,靈巧的再自己的臂彎處輕輕一抹,刀上的血跡瞬間全無,小五用力地扯過韁繩,掉轉馬頭,一手提著夏朝頭顱的元元卻突然輕喝了一聲:“那裏用不上你,給老子把這些完卵子都收拾幹淨。”


    小五咬了咬牙,狠狠一轉身子,小刀順勢砍向一名提刀而上的西域輕騎,再次衝入已經縮成一團的西域遊騎,五丈開外的黑白之處,被兩百白羽輕騎一個衝撞便瞬間撞散的黑甲重騎,此刻已經寥寥無幾,僅剩的那不到百餘騎的黑甲重騎,也不過是須彌間的事情。


    將手中的頭顱高高拋起,元元轉頭看向近在遲尺,卻仿似遠在天邊,自成一方的那處黃沙翻湧入屏障的地方,不見那兩道身影,卻能看見一處嬌小,在不斷地衝撞著。


    不僅內勁全無,甚至連渾身上下竅穴都在崩塌著的李壞,對劉懷河的驚醒全數充耳不聞,長刀脫手,李壞緩緩抬頭,目光堅定地看向步步緊逼,又步步生蓮的劉懷河,轉頭看向那處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爬起來衝撞的嬌小身影,輕聲笑道:“放心,我死不了。”


    ‘小雪’漸漸刺破屏障,‘快雪’漸漸逼近劉懷河,李壞再次看向劉懷河,輕念一聲:“慈悲為佛,慈悲為懷,我敢念慈悲,何人能似我?”


    先前還好言相勸的劉懷河,在聽到李壞的這一句出口之後,拳罡上的殺機瞬間壓過殺意,猙獰可怖的臉上,帶著憤怒,厲聲喝道:“豎子安敢?李壞,你當真以為我不敢殺你?有袈裟的和尚敢念慈悲,無袈裟的劉懷河何須在意天下如何,李壞,我再問你一遍,你退是不退?”


    “我李家。”破碎聲驟起,猩紅瞬間洞穿屏障,緊追白光身後。


    “何曾退過!”


    斷臂處的黑色血珠重新凝結成一朵黑色蓮花,劉懷河眼中的殺機盡顯,拳罡在那道破碎聲起時,瞬間砸向前方,腳下的朵朵黑蓮,猛然間升起,緩緩轉動。


    一拳砸向那柄已經近在眼前雪白長刀,劉懷河閃身錯位,五指成抓,抓向破碎而至的‘小雪’,刺痛感伴隨著長劍的破空聲,傳遍全身,劉懷河身後的,總計六朵漆黑如夜的黑蓮,漸漸升空,直到那一方已經支離破碎的屏障邊際,六朵黑蓮再緩緩交融,不多半刻,一朵碩大無比的黑蓮郝然出現在天空中,遮住已經被黃沙擋住,為數不多能透徹進來的烈陽,萬裏無語的天空,驟然間響起一道驚雷,炸響在黑蓮之上,緊接著便又是一道,一道比一道更加洶湧,一道比一道更為驚人。


    “有你師父加上陸翰聯手為你打造的一身儒像,還有王守雲舍棄一身修為給你的道家氣運,李壞,你隻差京城蟬鳴僧人將來的那點佛道氣數,自可以三教於一身,縱使將來北地兵敗如山倒,你李壞也能有自保之力,遁入西蜀,你既然如此執迷不悟,真想死,我便讓你死!”劉懷河吐出這一句,手中緊緊抓住的那柄‘小雪’瞬間調轉,指向奔襲而至的李壞身前,“今日縱使我死,你也不得近身趙思敏半步!”


    西北方向,金光不斷加速再加速,身後的紫青劍氣緊追不舍,下一刻,卻如同離弦之箭一般,驟然間越過那抹金光,直衝已經近在遲尺的黑蓮,舍利法師單手結印,另一隻手迅速扯下脖間的那串巨大的佛珠串子,甩向那抹紫青,口中沉聲念道:“阿彌陀佛!”


    可佛珠卻在脫手的一瞬間,疾速下墜,緊隨其後的便是單道身死之前念出的那一句,無人得聞的輕聲呢喃。


    “武當有大道,一人得矣,一人足矣!”


    紫青劍氣瞬間暴漲,砸落在劍氣上的,如柱一般的雷光,在攀上劍身的那一刻,無聲無息地消融,隻一個唿吸間便自上而下,衝入碩大烏黑的黑蓮之中。


    赤腳狂奔的舍利法師,在佛珠墜落地麵之時,速度開始放緩,直到佛珠前方半步之遙,才定住身形,抬頭看了眼消失不見的紫青劍氣,輕輕歎息一聲,撿起黯淡無光的佛珠,對著身後單道身死方向,微微行禮,再轉頭,大步走向前方。


    山人入世,撫世間不平,山人出世,謫仙不過如此。


    ‘叮。’一聲清脆的響聲傳出,猩紅如血的‘小雪’,劍尖之上悄然泛起一抹雪白,急急衝向李壞身前的寶劍,再被那抹透入黑蓮而至的紫青劍氣撞飛的那一刻,驟然停住,紫青劍氣再往西去。


    劉懷河嘴角溢出的黑色血跡,此刻變成溪流一般,潺潺流動,眼睜睜地看著那從天邊衝來的一劍,卻無可奈何,猙獰可怖的臉龐,瞬間變得虛幻起來,在長刀落下之時,便變成了在京中與李廷見麵之時的那副慈善麵孔,無論是頭頂的碩大黑蓮,還是斷臂上的三寸黑蓮,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黯淡下去,可從黑蓮的根部,一丁點微不可聞的金色光芒,微微一閃而過。


    刀鋒瞬間入體,一隻手掌緩緩印上劉懷河的胸口處,縮迴緊握右拳的劉懷河,終究是沒有將那拳頭砸出去,頹然地放下手臂,劍氣從那隻手掌中流出,湧入劉懷河的體內,四處亂竄,劉懷河體內的竅穴,瞬間便以潰堤之勢,不斷崩塌。


    “我身前有佛陀,黑如白夜,刀劍一並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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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新開業的小酒館,年輕的掌櫃有些呆愣地看著麵前雙手捧著金光燦燦的袈裟,身穿一身灰色僧袍的中年和尚,不明所以。


    和尚卻不著急,依舊在等著掌櫃迴神。


    直到身後那名看著像是青皮的小二,小聲提醒,掌櫃的才迴過神來,不敢置信地詢問道:“大師是要用這袈裟換二兩梅子酒?”


    和尚輕輕點頭。


    掌櫃的看向同樣迷糊的小二,輕聲問道:“可我這酒館不賣梅子酒,隻有燒刀子。”


    和尚輕聲說道:“也可。”


    掌櫃的不再說話,有些迷茫,反倒是一旁的小二,伸手接過袈裟,再遞給和尚一壺酒,說道:“大師這袈裟便當寄存在小店,來日大師隨時可來取,這酒就當送與大師了,不過小的多嘴一問,大師這酒可是要祭奠何人?”


    和尚搖了搖頭,指著一張空閑的桌子,說道:“貧僧自己喝。”說完便走向桌子,旁若無人地坐在椅子上。


    這迴連小二都開始發愣,與年輕掌櫃的一般,目瞪口呆地看著對方。


    坐在桌子上的和尚,雙手合十,輕輕念道:“阿彌陀佛。”便一口飲盡那個足足能裝半斤燒刀子的酒壺,臉上無波無瀾,站起身,走向門外。


    小二看著和尚的背影,嘀咕道:“這是個花和尚啊?”


    掌櫃的則是失神地呢喃道:“喝酒之前都要念上一句‘阿彌陀佛’,講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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