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此刻已經快站滿人的街道上,還是冒著一顆顆腦袋的兩岸酒樓內,抑或是河中停留的幾艘小船上,那些本來隨著嚴白狼背身而去,有就要作鳥獸散的看客們,在那道碗碟碎裂聲傳來之時,便瞬間將眼神投向,碗碟飛來的那處酒樓上去。


    驚訝,可憐,悲哀,惋惜,還有為數不多的幸災樂禍。


    慕容林看著四周傳來的形形色色的異樣眼神連稍微猶豫一下都沒有,瞬間換上與大多數看客一樣的驚訝神情,轉頭便看向隔壁包廂探出半個身子,看向自己的一名年輕人,似乎這盤子不是他扔的,而是隔壁這名從頭到尾都在看二鬧的年輕人扔的一般。


    瞧見慕容林這略顯無恥的動作,四周的看客們紛紛又遞上一個鄙夷的眼神,而那名年輕人則是衝著慕容林翻了個白眼,嗤笑一聲,豎起眉頭,伸手指了指慕容林的胸前,而後便瞪著慕容林,連一句話都懶得開口。


    慕容林順著年輕人的手指指著的方向,看向手中已經消失不見的碟盤,卻依舊做著托在胸前動作的左手,尷尬地笑了笑,向著四周拱了拱手,轉身便衝著廂房內,喝道:“你們這是黑店不成?這餿了的羊肉都敢端上來待客?還敢收這般價格?”


    慕容林一句話喊完,便轉身看向那兩名分別來自江南道和淮南的將軍,傳過去一個抱歉的眼神。


    那一道道目光更加鄙夷起來。


    剛剛走下石橋,略一歪頭便躲過那隻突如其來的盤子的嚴白狼,眯著眼睛打量著慕容林,麵無表情。


    而將嚴白狼躲過的那隻飛盤一腳踢碎的丁青,卻在嘿嘿嘿地笑個不停,手中的那柄定南刀,一下一下地輕輕拍著肩膀,左手衝著慕容林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此刻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死人一般。


    “這麽俊俏的公子哥兒,還真是可惜了,惹上了這兩人,估計下場是好不到哪去了。”街道上,一名已經上了年紀的中年婦人有些惋惜地說道。


    身側的一名年紀稍小的女子,立馬接過話茬說道:“是呀,這公子看著身上的穿著,家世應該還是不錯的,也不知道背後的家底,能不能求得這兩位將軍饒過一命?”隻是不同於中年婦人,這名看著像是剛剛過二十左右的年輕女子,話語之中的惋惜更像是疼惜一般。


    中年婦女輕輕撓了下年輕女子的腰間,調笑道:“怎麽?你是看上人家這俊俏後生了?要不你趕忙迴家去,叫你那在城裏當差的相公忙活忙活,再讓你爹搭,把手興許還能救這小相公還說不定呢?”


    被輕輕撓著腰間的女子,頓時笑得花枝亂顫,臉頰上升起兩團紅暈,說道:“我爹他們在這兩人眼裏,連看都不看一眼,哪裏還能求得他們買個麵子,萬一再惹禍上身,連自己都保不住,那還敢多事,我就是說說,不過像這般模樣的年輕俊彥,要叫我那些個閨中好友瞧見,哪個不會恨自己嫁得早,要我說啊,姨娘肯定也是這般想的,對嗎?”


    中年婦人嗬嗬一笑,並不否認,而是將手中的撓癢癢,變成輕輕掐著,“那可不是,要是姨娘再年輕個二十來歲,這麽個年輕俊彥,又家世不婓的年輕公子哥兒,哪裏那輪得到別人搶去的道理?”


    年輕女子頓時咯咯直笑,細細的腰身一扭一扭地躲閃著姨娘的‘魔爪’,看著身後的一群男人,眼巴巴地直流口水。


    而身處中年婦人另一側的一名稍顯端莊的女人,輕輕笑了一聲,“照我說,這小子白長了這麽副皮囊,腦子倒是一點都沒長,明知道這丁青和嚴白狼的那兩個名號,還敢主動招惹,要麽是身世驚人,背後有什麽滔天的權勢,有恃無恐,才不懼怕這兩名聲名遠揚的年輕小將,要麽就是腦袋裏除了吃喝玩樂就什麽都不裝的白癡,看她方才的那番作為,醒來就是後者的麵大,有什麽好可惜的,我倒覺得,這小子簡直就是活該。”


    什麽聲名遠揚,明明就是臭名昭著。年輕女子心裏頓時想到,就是不知道這名看著有些書生氣的俊逸公子,到底是那些常年流連勾欄酒坊的紈絝世家子,還是真的有恃無恐,不怕這各自在淮南和江南道隻手遮天的常家和嚴家了,要是真的就這麽死在這裏了,還真是挺可惜的呢。


    這三名女子的小聲議論,慕容林根本就不知道,興許也不大想知道,不過對於那兩年年紀相差甚大的女子對於自己的評價,估摸著慕容林應該大為讚同的,什麽家世不家世的,學識不學識的,都抵不上那一兩句‘俊逸’‘瀟灑’來得讓人心曠神怡,沁人心鼻。


    原本還是一臉歉意的慕容林,瞧見丁青那道眼神,和手上的動作,頓時有些惱火,又不是老子幹的,你他娘的那是什麽眼神,當年慕容家破門,前兩月捉到自己影子的秘蝶,這眼神在慕容林眼裏,根本就不值錢,甚至有些掉價,但也絕對是慕容林受夠了的,這麽多年,慕容林這些年遭到的刺殺,可是不比常年在北地的李壞來得少。


    瞬間將臉上的歉意換成挑釁的神情,不屑地衝著石橋方向的兩人,轉身便朝著抓起一隻盤子正在大快朵頤的李子走去。


    四周的看客們,看見慕容林轉身消失在欄杆邊的身影,都有些失望地搖了搖頭,這個看著有些家世的年輕公子,原以為能比那遊俠來得有點骨氣,起碼自己還能看點熱鬧,誰知道竟也是這般頭也不地走了,看來今日的這熱鬧,八成是看不成了,原本還想著看看這江南道的瘋狗能與淮南遊蕩的野狗,來場曠世大戰,爭個‘狗王’出來,現在看來,還不如平日裏那些光著膀子,赤手空拳的軍士互毆來得壯觀呢。


    率先轉身準備離開的看客們,卻突然聽到那些還在駐足觀望的閑人傳出的一聲驚唿,瞬間果斷地轉過頭,瞪大眼睛看著又重新出現在廂房邊上的慕容林,一張張早先還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臉上,此刻竟無一例外,全部掛著不可思議的表情。


    此刻,所有人都以為,已經轉身抓緊時間逃命去的慕容林,再次出現在酒樓上,隻是手中又多了一隻空蕩蕩的盤子,與方才空手托在胸前的動作一模一樣,麵帶笑意地看著那兩名有些好奇,又有些詫異的將軍,嘿嘿笑了一聲,便直接將托在手上的盤子,扔了過去。


    隻是這麽些年隻知道讀書的慕容林,連兵器都不曾碰過,哪裏能像李壞那般隨意的一甩,便能將小小的盤子扔向還算有些遠的兩人身上,剛剛脫出手的盤子,連那麽二十丈的距離都沒飛到,便直直地墜入冰涼的河水之中,‘噗通’一聲,便沉入河底。


    周圍的看客們瞬間轟然笑出聲來,原來剛才還真不是這小子扔的盤子,就這氣力,連鄉下的老農都趕不上。


    饒是以慕容林那厚度不低隨州城的臉皮,瞧見那盤子居然這般不給麵子的沉入河中,再配合上四周傳來的哄笑聲,都難得紅了紅,輕輕咳嗽了一聲,一手搭在圍欄上,一手指著石橋處,說道:“看什麽看?剛剛那個也是我扔的!這店裏沒包子,隻能拿盤子使了,兩位湊活著用哈!”


    ‘包子打狗’,四周的看客們在聽到慕容林的這一句之後,腦海裏瞬間湧現出這麽一句出來,當下紛紛換上震驚的目光,還帶著深深地佩服,敢當眾調笑這兩位名號的,這真是能稱得上‘舉世無雙’了,先不說這公子的下場會是如何,就這份膽色,整個玉洲城,怕是找不出第二個來了,幾名常年行走江湖的俠客們,悄悄地衝著慕容林伸出一個大拇指來,就衝這位公子的‘壯舉’,武榜上還得扔出一個‘第十一’出來。


    慕容林笑嗬嗬地衝著四周拱了拱手,嘴裏說著:“幸會,幸會,不敢當不敢當。”


    石橋上的丁青,將已經咧到臉頰的嘴角,撐到了耳根,眼神中的殘忍一覽無遺。


    身後早已經等著的剩下的幾名部下,見到自己的上官露出如此神情,當下便直接走向慕容林所處的酒樓,一臉獰笑地看著樓上的慕容林,雖然這小子不能死在自己手裏,但缺個胳膊,少條腿是肯定不能少的,至於是什麽死法,還得看將軍是什麽意思了。


    而嚴白狼卻是一臉的若有思,他能從玉洲來到這已經與江南道接壤的玉洲城,當然不是衝著這一隻不知道怎麽迴來此地的瘋狗,衝著身側站著的淮南精騎點了點頭,便再次看向依舊麵不改色的慕容林,眯著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被攔住去路的幾名江南道步卒,手中的長槍指著前方出現的淮南精騎,麵色不善,似乎隻要身後的將軍一出聲,便能瞬間將長槍遞出,與那些個抽刀在手的淮南精騎拚個你死我活。


    丁青歪著腦袋看著不去酒樓,反而出身攔住自己部下的淮南精騎,嘿嘿笑道:“怎麽?嚴將軍這肚量幾時那般大了?”


    嚴白狼收迴看著慕容林的目光,不動聲色地說道:“淮南的事兒,江南道湊什麽熱鬧,你知不知道‘多管閑事’的上一句,是什麽?瘋狗?”


    “哈哈!”丁青對於嚴白狼的這一聲嘲諷,並不在意,無所謂地笑了笑,說道:“那我就看看,你這隻‘野狗’到底是怎麽咬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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