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著看向長紙的第二麵。


    而下的內容便是講述鶴青進入了白陽宗前後的曆曆過往,蕭念希這才知曉,彼時整個白陽宗內僅僅隻有十餘人,而且大多都是淡泊名利的丹道中人或避世離俗的修心道人,與外界幾乎不相往來。


    當時的鶴青,也算是在這獨居南隅暗自幽香的白陽丹道內,找到了歸感與歸宿,於是嚐試著留了下來,並將從前在正丹宗裏修行所習得的丹途經驗和典籍幾無保留的與眾人分享...


    時間荏苒,鶴青在白陽門漸漸撫平了內心的躁動,從而一門心思的開始靜心修煉,成為了白陽宗第二位修為突破起源境達到開魂境的人物。


    某一天,老宗主像平日一樣外出尋稀收集藥草,卻出人預料的拾迴了一個繈褓嬰兒。


    鶴青還記得老宗主帶迴小嬰兒時的滿心歡喜,其眼裏充滿了慈愛。


    消息自然而然的傳開了,聽說老宗主帶迴來一個寶貝女嬰,宗門眾人三三兩兩的耐不性子前去稀奇看望。丫頭長得甚是可愛乖巧,身上穿著個鮮紅的小肚兜,成天睜巴大眼睛好奇打量著周圍奇奇怪怪的叔叔阿姨,逢見人就可愛的咿咿呀呀說些叫人聽不懂又覺得可奈的調調,讓大夥簡直樂開了懷。


    一時間,可愛囡囡便成了宗裏的集大夥寵愛與一身的明珠寶貝,當然,都說養一個小孩需要集一村之力,白陽宗上下眾人也是忙得焦頭爛額,因為除了鶴青,誰都沒有帶過小孩的經曆。


    小囡囡的突然出現,不禁讓鶴青想起了自己那死於非命的女兒,因此他更是對這日漸長大的小囡囡疼愛有加,以至於時常被眾人諢侃他和老宗主之間對小囡囡爭風吃醋。


    可正當他們企盼著小囡囡快快長大的時候,讓人始料不及的情況發生了。


    在小囡囡近兩歲的時候,她弱小的身體無故出現了不可製止的衰弱,為此,白陽眾人嚐試了種種辦法,用盡了各種法子,拿出最好的浴藥為她浸泡...諷刺的是,白陽宗本就是精通修身祛疾門道的煉丹之家,可仍然對小囡囡突如其來的疑疾怪症無能為力,那詭異的衰弱根本無法製止,隻能勉強稍稍使其暫緩。


    老宗主與鶴青仔細考慮了所有可能,在最後終於發現了異常的根本。原來是小囡囡體內本無靈源開啟的跡象,卻不合常理的早早就聚集起了薄弱靈力!要知道,這對常人身體可是要命的事!


    這靈力雖薄弱不堪,但根本就不是小囡囡的微薄之軀能承受得住的,所以鶴青與老宗主當機立斷,開始嚐試引出這縷蝕刻生機的靈氣,但問題也接踵來,要引出這道靈氣,必然免不了使它在小囡囡身體經絡裏的一番遊走,可小囡囡眼看已經氣息奄奄,又如何能夠承受得住!?


    老宗主一生無欲無求一百餘年,一心求道,一生未娶,一生未有過情緣。


    他曾經仰慕聖賢,遙想自己終能成就大道羽化飛仙,因此才不尋人間煙火。


    直到他察覺自己壽元將盡不遠了,才大夢初醒,因而時長與鶴青悄悄述說心裏的遺憾。


    凡人垂暮,可以迴憶夢榻童趣與田間嬉戲、初心萌動與才子佳人、酸甜苦辣與喜怒哀樂、失意落魄與金榜題名、把酒高歌與秉燭夜話、花前月下與洞房花燭,得子之喜與天倫之樂..總之,凡人老了,可以追憶似水年華,而他老了,隻有恍如一夢對修行之路虛無縹緲的感傷。


    所以,他油然傷情的告訴鶴青,說他彼時撥開雜草看見那個繈褓,看見裏麵眼睛大大臉蛋紅紅的小囡囡時,就是上天對他一生抱憾遲來的彌補。


    人呐,總是看重事情的結局,人生呐,總是在人老了之後才開始在意如何畫下滿意的句號。


    老宗主又對鶴青說,我這胡子花白的老道兒迷迷糊糊走了近一百三十個年頭,可到現在,才拂清了自己的心,找到了自己的道。


    因此,在最後正道丹法無計可施的壓力重重間,老宗主遂將目光投向了在記憶中,早已落滿灰塵的歪魔邪道。


    既然如此,要救小囡囡,隻有一個法子。


    ——從外奪取源源不斷的優渥生命源力,來強行抵消小囡囡體內這道不斷噬耗生機的靈力。


    可哪裏去尋如此龐大的生命源力?


    老宗主若有所思的盯著鶴青的眼睛。


    鶴青懂了,成為了白陽宗的新任宗主。


    老宗主說,鶴青,用你已故的女兒名字稱唿她吧。


    鶴青眼睛濕潤,答應了。


    於是後來,鶴青狠下心遣去了所有原宗眾,開始大肆招募魚蝦混雜無論品性的散修甚至是普通盜人,而他,也隨著風氣漸漸日下的白陽宗一齊變得狠戾殘酷,成了新宗眾眼中心狠手辣的一位暴主。


    從這裏開始,鶴青的字跡亦逐漸狂躁,歇斯底裏。


    關於鶴青種種暴行的自敘,蕭念希眼睛走馬觀之,未有逗留。


    恰逢驚駭雨季,


    老宗主造出了吃人的怪物,鶴青變成了抓人的惡鬼,


    老宗主潛入村中,鶴青率眾出山,


    老宗主動搖民心,鶴青惑人入宗。


    也不知老宗主此舉有意無意,那些老去的盜族嫗翁,隻能眼巴巴看著自己的後生伢子們喪命歸西。


    可這些村民中年紀稍小者,根本不知自己真實身份,他們隻自知自家是土生土長的莊稼農人。可鶴青刹紅了眼,將所有埋藏的仇恨統統發泄了出來,他自甘墮落毫不猶豫發出號令,將他們全數投進了焚生爐,草草結束了他們驚恐短暫的一生,轉而化作了一粒粒的血紅魂丹。


    很快,長敘見尾。


    在最後一行,鶴青像是恢複了神誌,


    他落筆有力,三分平靜。


    隻見鶴青寫道:


    “如若沒有為你取名為巧兒,或許我早已無法支撐下去了吧。”


    ..


    長紙燃燒著飄向空中,無憂無慮的飄揚,如同鶴青的靈魂一樣獲得了自由。


    紙灰散落著飛到各處,蕭念希手腕微動,如同與可憐人的一生做最後道別。


    ..


    初夢陸離——呱呱墜地,牙牙學語,那是花蓄。


    年華有霽——雨過天晴,雲開日出,那是花開。


    歲月倥傯——白駒過隙,光陰似箭,那是花枯。


    暮色倉皇——感慨萬千,喟然而去,那是花敗。


    如此簡單潦潦的字裏囊括,便是常人的一生。


    ...


    蕭念希沉寂良久,不知多長時辰。


    等他走到山門間,此當兒業已烏雲潰散,霞光萬丈。而涇渭分明的正邪之分,卻在他心中模糊起來。


    “大俠!”


    莽娃那粗嗓子拉迴了夢恍間的蕭念希,他隨之望去,隻見三道人影匆忙迎來。


    看起來,鷹鉤鼻男子終歸是拉不住一腔熱血的莽娃。


    “大俠,你!..你怎麽好像哭過啊!”


    “你個憨娃子,閉上你的臭嘴!”銀花猛地一腳踢向莽娃結實的鐵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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