壺內滴酒不剩,白陽宗主猶興未盡收起酒具,對蕭念希說道:


    “隨本宗主來吧。”


    蕭念希跟隨他走上台階到達高座,隻見白陽宗主用手在主座背麵搗鼓一番,高座後麵霎而轟轟隆隆敞開一道隱門,露出條陰暗無比的廊道。


    煞氣唿麵襲來。


    昔日,被押送進去的一個個活生生的男男女女少少壯壯之淒楚,如曆曆入目。


    “你可知曉本宗主為何這麽做?”


    白陽宗主徑直率先將腳踏進去,通道內迴蕩他的聲音。


    “不知。”


    蕭念希亦走進黑暗,裏麵仿佛迴蕩著不絕於耳的哀嚎,淒淒入魂。


    “那你可想知曉?”白陽宗主遁隱於黑色之中。


    “不想。”蕭念希亦被黑暗籠罩。


    “唉。”白陽宗主歎息一聲,再未有聲。


    兩人沉默的走在詭靜中,白陽宗主在想什麽,蕭念希不知。蕭念希在想什麽,白陽宗主亦不知。


    不多時,通道見底。


    白陽宗主暗哼一聲,猛地推開一道門閥。


    陡然間,兩人皆被抑魂的紅光所照亮。


    隻看突然寬闊的密曠中,一隻邪詭猙獰的巨大煉丹爐正伏踞沉睡,並且像是在唿吸一般猶有節律的不停散播起令人壓抑的紅光。


    白陽宗主望著丹爐猩紅的頂緣,淡淡說道:


    “這,便是一千二百零八條性命的葬身之地。此爐,名為焚生。”


    蕭念希一看見它,目光瞬間銳利如刀,他強行克製住自己霍生的暴怒殺心,對白陽宗主低沉道:“焚生煉血爐,隻生血魂丹..看在剛才那幾杯酒的情分上,我可以讓你自行選擇死法。”


    “哈哈哈哈!”白陽宗主敞懷大笑,隨之一挎袖,大步流醒朝焚生爐走去。


    “本宗主大半輩子從良無爭。無奈,隻做了這一次惡人,可不曾想,真的就來了報應..啊哈哈哈!凡人都他媽感歎埋汰說什麽善惡無報,乾坤有私!可本宗主偏要問問你這天道乾坤!你這狗日的,為何隻見了老子犯惡,就突然他媽的堂堂正正了!?嗬嗬!可笑!可笑也!”白陽宗主一邊叫罵,一邊攀越到了爐頂。


    他垂目盯著血盆獠牙般的爐口,不禁的想起了被捆吊著的,像扔垃圾一樣扔下去嚇飛了魂的村民們。


    白陽宗主顫了顫足,好似才記起了什麽事情。


    他望向下邊的少年,揣摸出一顆暗銀色的小戒指,像丟星星樣丟了下去。


    蕭念希接住戒指,將靈思浸入其中,隨後神色不定。


    白陽宗主之後未有再看蕭念希,而是長凝腳邊的深淵,意味深長道:


    “老宗主呐,你救了我,也害了我矣。”


    “還有你娘倆..四十多年了,我,也該下來陪你們了。”


    他突然湧上一股悲愴,凜然吼道:


    “此間無情,何戀之有!何懼之有!”


    他一聲釋懷,義無反顧,一躍而下,


    他以此謝罪,祭告一千二百零八條魂靈。


    焚爐驟然沸騰,發出咀嚼般的嗡鳴聲。


    及至此刻,白陽宗,滅門。


    蕭念希靜靜坐在地上,沒有想象中至敵死地的痛快,亦沒有快意恩仇的淋漓。


    他搞不明白,這白陽宗主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因為他留下的靈戒裏,不符邏思的堆滿了一摞摞的丹道書籍,且皆是記載對凡人來言有救死療傷之效的萬應靈丹,以及對修行者有所脾益的靈丹妙藥。除此之外,裏麵隻有不足四十塊靈晶和少量的屯酒。


    咻的一聲,一塊青雲紅日令牌出現在蕭念希手中。


    “鶴青。”


    他剛念出白陽宗主的名字,隨即眉梢一沉,察覺到了什麽。


    他發力震碎令牌,隨後一張長紙飄落。


    蕭念希以兩指把其夾起,將它展開。


    長紙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了誅心字跡。


    他從第一行開始看起。


    蕭念希這才知曉,


    原來,四十年多年前,鶴青時值而立之時,他彼時所屬的正丹宗,意外遇到了兇殘蠻橫的強盜宗門。


    當時,鶴青時逢恰好正受命在外為宗門采購存庫所需的稀有藥材,所以最伊始時候他並不知情,仍舊自顧自悉心於夠納尋藥中,未有分心。


    直到某一天,鶴青在采藥歸途時聽到了街談巷議的唏噓傳言,這才突然知曉了宗門,居然在他外出間隙遭了橫禍。於是他當即忙不疊路,急急迴程。


    正丹宗以丹爐為器,不善武力。鶴青心急如焚,若是那強盜宗門因而做害人之事...他一路狂奔,隨即不敢再多想,隻因他的妻女都在宗內。


    但蒼天無眼。


    等他迴到宗裏時,門內早已是滿目瘡痍,血流成河,滿門上下全數被屠戮一空。


    鶴青將衣衫淩亂的妻女屍首攬入懷中,悲慟欲絕。


    他將同門一一安葬,並在妻女墳塋前長跪不起,心如死灰。


    他憤恨的開始到處打這所謂的強盜宗門,並暗下決心提升修為,並期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夠為妻女、為宗門上下報仇雪恨。


    功夫不負有心人,在流落於藥草黑市之時,他終於獲悉,那頭強盜宗門所屬勢力的名字——未央穀。


    但聽到黑市中人的述說,他卻再次感受到了內心的絕望與落魄,他不甘悲鳴,又無可奈何。


    源是百多載前,時局動蕩的時節,州東上層為徹底穩固局勢,不惜人力物力之代價,傾盡全力修築起了雄偉堅固的萬裏長城,且在完成這一壯舉的過程中,''州東''內宇卻因疏於管轄,發生了短暫的內亂,恰逢此時,這種強盜性質的消極宗門或勢力應運而生。而其中,更是被九大宗派、州東七雄、四尊帝國和兩門仙宗視為頭號紅色威脅的,赫然就是名為未央穀的神秘勢力。


    鶴青從此以後愈發嘲弄自己的渺小無能。


    於是他便渾渾噩噩、漫無目的一直向南遊走,準備等自己哪日想開後就尋個地方,自尋了斷得了。


    好在之間,他從遊途時的救死扶傷中尋獲到了值得活下去的一點意義,因此一路德醫,一路發揮在正丹宗的所學之術,經年治病救人。


    他走了很遠很遠的路,終究是來到了的青山腳下的七個鳳村,卻不料在此當兒,又遇見一大群匆匆遷徙而來的,人丁興盛的盜人世家。


    這一群盜人世家興許是惹上了什麽得罪不起的大門豪庭,為得活命隻得大興入山屈世避俗。


    勒時候,青山腳邊土生土長的鳳名七村村民憨厚淳樸,友好互通,待客周到。


    可承想,這大群麻麻密密的盜人世家卻毫不留情,索性幹淨利落將七個村莊的所有人丁,無論男女老少無論弱丁殘孺,皆皆殺了個幹幹淨淨,皆皆燒了個灰骨不餘。


    鶴青當時已是起源境四層,但他因宗道緣故對搏殺之術還是相當生疏,正於此間,那群盜族中的眼尖明銳之人,發現了眼前的雲遊醫仙居然是個不懂廝殺的愣頭君子,於是倏霍地心生歹念,也開始打謀起了鶴青這位赤膊仙長的主意。


    後來的事情鶴青沒有細說,隻道最後是白陽宗的老宗主現身救了他的性命。


    但礙在這些鳩占鵲巢的盜人後麵竟然真的安安分分,過上了樸實巴交的稼農日子,老宗主於是也再未動凡心,理轄青山腳下七村換血換人之事,隻是偶爾想起時,毋才歎上兩息諸如人性本惡俗間炎涼之詞。


    鶴慶自敘的一頁世故經曆,教蕭念希頭觸目悲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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