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皎皎微微仰頭看他,燦爛的陽光從他的頭頂灑下,便使得他的臉被籠罩在了一片朦朧之中,霧靄靄地看不清楚。


    但她無端地就感受到了一種莫名的暖意,怎麽不明白梟哥這是在給自己造勢。


    纖長的眼睫微微垂下,覆蓋住了那已經蒙上了些許濕意的眸子,嘴角勾出一個淺淺的笑意,伸出那如同青蔥又潔白無瑕好似暖玉的纖纖手,指尖輕輕搭在了那正傾身等候著的人的手背上。


    尖利的鞋跟磕在了堅硬的水泥路上,發出了“噠”一聲的輕響,這一點聲音就如同某個信號一般,站在廠房門口的,早已等候許久的大小領導們使個眼色,就有震天響的敲鑼打鼓聲響了起來。


    兩個身穿大紅色旗袍,臉上化的妝濃的活像個猴屁股的禮儀小姐分立兩旁,唰一聲抖落下了一條橫幅,上書“歡迎公司領導蒞臨指導”一行大字。


    桑皎皎一個沒站穩差點扭了腳,臉上滿是震驚之色,這不知道的還以為她這是來搞什麽領導下鄉視察呢!


    這土裏土氣的氣氛簡直震撼我媽一整年。


    在喜氣洋洋的敲鑼打鼓聲中,她勉強維持著最後的一點體麵,頂著副無比僵硬的笑臉對著熱情洋溢的民眾們微微頷首示意。


    從人堆中鑽出了個光頭,阿不,那鋥光瓦亮的頭頂還是有三根孤零零地橫跨了地中海,頑強的堅挺著。


    這位就是工廠的桑廠長了,其實也勉強算的上是半個桑家人,和桑父有著那麽零星半點的血緣關係,但仗著自己的一雙巧嘴,和桑氏本家的關係維持的不錯,也就混上了這麽個廠長的位置。


    頂著那快要從褲腰帶中掙脫出來的啤酒肚,廠長那張如同彌勒佛一般的臉上堆滿了笑容,一雙綠豆大小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無比歡脫地湊了過來,在跑動的同時那啤酒肚也同時在不停地顫動著。


    好不容易把視線從那一波三折的肥肉上拔出來,看著他那有些熱情的過了頭的表情,桑皎皎吞了吞口水,臉上的笑容更加僵硬了幾分,略有些遲疑地道:“這位是?”


    廠長臉上的笑容頓時垮塌了下來,可憐兮兮地道:“皎皎,你不記得我了?”


    她把自己大腦的溝溝壑壑翻出來熨平了,也實在是想不出來什麽時候見過這位頗為喜慶的人物,也隻能眨巴了下眼睛,愣在原地。


    “你剛出生那會我還抱過你呢!”廠長頓時搖了搖頭,滿臉的遺憾:“按理來說,你還得叫我一聲大伯呢!”


    他這麽一說,桑皎皎倒是想起來了,早在很多年前倒是確實有這麽個遠房親戚,天天覥著個老臉上門打秋風,就連桑父也煩不勝煩,幹脆隨手給了個什麽好處打發了。


    闊別許久,從桑廠長的體型依稀可以看出,他的小日子過的可是相當滋潤啊。


    她勾唇揚起了一抹笑容,眼中的冷意一閃而逝,這家工廠在桑氏可是占據著十分重要的地位,什麽時候這種一點本事的關係戶都能混進來了,還位居如此高位。


    連自己這個當老板的來視察都能大搞形式主義,要不是她不放心過來看了看,還指不定要捅出多大的簍子。


    推了推鼻梁上架著的平光鏡,桑皎皎的表情算不上親熱,也不見得有多麽冷淡,隻微微一笑便直入主題:“先去視察一下車間吧。”


    “誒,好嘞!”桑廠長笑著應了聲,倒也沒有嫌尷尬,轉而看向了一直站在一旁的梟月燼,眼中迸發出了一絲精光,湊過去更加熱情的道:“這位就是小梟了吧,真是少年俊才,年輕有為啊!”


    梟月燼第一次把目光投在了他的身上,臉上的表情冷淡到了至極,眸中也浮出了一絲不悅,聲音冷的更像是結了層冰碴子似的,輕斥了一聲:“放肆。”


    從他的身上很明確的傳遞出了一陣殺氣,桑廠長下意識的就有些腿軟,後脖頸處沁出了一片冷汗。


    但要是能被這麽輕易地打倒,他也就當不上這個廠長了。


    當即就搓了搓手尷尬的笑道:“梟先生,梟先生,是我說錯了。”


    這種如同螻蟻一般的存在還不值得引起梟月燼的關注,隻冷淡地移開了眼神,傲氣到了極致。


    還以為能攀上暗影這顆大樹的廠長有些失望,拿袖子擦了擦額角,這位梟二少真是一如傳聞中的難搞呢。


    轉而麵向了相對而言比較好說話的桑皎皎,笑道:“皎皎,我先帶你進去吧!”


    他話中的親昵聽的桑皎皎腳步一頓,到底是沒和他計較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任憑他跟個小醜似的左右逢源。


    因為航市靠近大海,再加上特殊的地理環境,孕育而出了一座特別的礁石。


    這種礁石看起來灰突突的平平無奇,但隻要把它打碎成粉末,製造成布料,製成的衣服就會有如同銀河般光華璀璨的效果,閃著細碎的亮光,且永遠都不會褪色。


    而其他的材質完全達不到這樣的效果,具有不可複製性。


    早在將近百年前桑家就發現了這份商機,把這塊礁石所在的海域買了下來,因此這種布料全世界就隻有桑家這獨一份。


    這次商氏發來的合作也是想要大量收購這種布料,製成成衣後在商城本地進行銷售。


    因為忌憚商氏的實力,桑家也一直沒有辦法銷往商城,這次也算是打開了一個新戰場,其中蘊含著的利益不可估量。


    車間的保密工作做的特別好,監控攝像頭24小時都開著,需要通過三次安檢和五層消毒,確保無誤後方可進入。


    身穿防爆衣的安保人員全程都站在一旁虎視眈眈地看著,嚴禁外人入內。


    桑皎皎輕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桑廠長,微微挑起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意,語氣清淡的讓人聽不出喜怒:“安保措施很到位,做的不錯。”


    “應該的應該的。”桑廠長眼睛頓時一亮,表情也更加諂媚了幾分,喜滋滋地應了句:“都是咱們自家的產業,那我當然得打起十二萬分的小心了。”


    他倒是絲毫沒有把自己當成外人。


    車間的工作人員正熱火朝天的忙碌著,正中間放置了一個無比碩大的機器,隻需把礁石傾倒進去,就可以充分碾碎成極細膩的粉末狀。


    這樣製造出的布料才能親膚柔軟而不傷人,絲毫不會感覺到其原本粗糙的樣子,上麵璀璨的點點星芒就如同生來便造就的一般。


    另一端,碾碎成粉末的礁石和布料原漿緩緩糅合在了一塊。


    一旁放置了幾匹已經製成的布料,以供各位領導能參考一下成品。


    桑皎皎隨手拿起擱置在最上麵的一塊,五指稍稍合攏,揉捏了一下,手下的觸感是及其輕薄柔軟的,純白色的布料上滿是如同星河般點點璀璨的光芒,就像是鑲嵌了無數碎鑽一般,卻又沒有絲毫重量。


    能想象出穿上這種材質製成的裙子,走動時裙擺微微揚起,就可燦爛奪目至極。


    她不由得微微點頭,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來。


    見她表情還算滿意,桑廠長連忙湊了過來,狗腿子似的笑道:“皎皎,這幾匹布料就是給你的,你拿迴去做幾條裙子穿!”


    “唔。”桑皎皎微微點了點頭,心裏盤算著可以做幾條裙子穿去參加酒會,也算是變相的給自家生意打廣告了。


    小財迷桑某人怎麽可以輕易的放過每個可以賺錢的機會!


    她的眉眼便柔和了一瞬,纖長的眼睫顫動著,聲音也甜蜜微軟,笑吟吟地道:“桑廠長,你可知罪?”


    實在是她的笑意過於柔軟,語氣也輕柔的像是片柔軟的雲,桑廠長下意識的堆滿了笑容想要湊過去再說幾句好聽話,卻突然反應過來,臉色一僵,不自然的用手揪了下自己的衣角,呐呐的道:“皎皎,你說什麽呢?”


    桑皎皎微瞥了他一眼,依舊是那副眉眼含笑的樣子,並沒有搭話,反而邁步走向了一旁的傳輸帶,撈起一塊半成品布料來。


    她絲毫沒有嫌棄,直接在自己的臉頰上微微擦拭了下,抬了抬手示意傳輸帶停下。


    頓時整個車間的人都一臉茫然的看著她的舉動,空氣都像是凝固了幾分,安靜極了。


    隻有桑廠長一個人難熬極了,本就肥碩的身子抖了一抖,臉色蒼白一片,渾身上下都被沁出的冷汗打的濕透了。


    勉強維持著臉上僵硬無比的笑容,再次叫了一聲:“皎皎,你這是幹什麽呢,別耽誤大家的進度啊。”


    說罷就向著負責管控的人員拚命眨眼示意著他開啟傳輸帶,那眼睛看著像抽筋了似的。


    工作人員滿臉的糾結,一個是他的直屬上司,一個是公司的總裁,他哪個都得罪不起啊!


    不等他做出選擇,桑皎皎就淺笑著開口了,並沒有迴答桑廠長的話,反而挑起了另一個話頭:“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公司主打的招牌是純天然無公害,所以布料選用的是純棉材質的。”


    雖然並不明白她為什麽要說這話,但桑廠長還是奉承的笑了笑,迴道:“是啊,咱們原料裏麵最貴的,就是這些不起眼的棉花了。”


    桑皎皎微垂了眼眸,下意識地瞥了眼站在自己身旁的梟月燼,抿了抿唇瓣。


    一直注視著她的梟月燼自然沒有錯過她這些小動作,幹脆往旁邊跨出一步,捏了捏她的手,就好像是在說:去吧,有我在。


    桑皎皎不由得愣了一瞬,卻又感受到了無法言喻的安全感,驅散了她心中那些微不足道的不安和忐忑。


    眸中泛起了一絲暖意,隨即又轉換為堅定的目光,一張精致的小臉板了起來,表情嚴肅極了。


    她微涼的目光注視著眼前正下意識瑟瑟發抖的男人,嘴角揚起了一抹笑意,隻是那份笑意卻絲毫沒有觸及眼底。


    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甜軟,隻是此時卻像是滲了一層寒冰似的,冷冽的意味頗為濃重:“你也知道棉花的價值很貴啊!”


    說罷就直接把手裏那兩匹布料重重的扔到了桑廠長那張圓潤無比的臉上,眸中沁出幾分怒氣來,揚聲道:“桑家這麽信任你,結果你就是這麽迴報我們的?竟然敢用普通棉花頂替原本訂好的材料,你還真是膽大包天!”


    明明是那麽嬌小的身軀,此時散發出來的氣勢卻不容人有絲毫忽略。


    桑廠長臉上那三層肥肉都不由得抖了抖,臉色變得煞白一片,眼中閃過一絲慌亂。


    不,她怎麽可能知道自己在原料上動了什麽手腳,一定是聽到了什麽風聲,所以才想來咋唿自己一下!


    他不由得吞了吞口水,幹澀至極的嗓子卻帶起一片火燒火燎的感覺,讓他的嗓音也跟著沙啞了幾分,無比僵硬的幹笑了幾聲後才道:“皎皎,你別和我開這種玩笑啊。我負責了廠裏這麽多年,你看之前的貨什麽時候出過岔子?”


    桑皎皎慢吞吞地瞥了他一眼,臉上的表情更是冰冷了幾分,直接了當地戳穿了他:“之前桑氏走的是高端產品,價值昂貴卻隻是限量出售。隻有這次想要打開商城的市場,出產數量直接比往常高了好幾倍!”


    說到最後的時候尾音忍不住上揚了幾分,泄露出幾分怒氣,眼中也帶了些許清晰可見的殺氣。


    看她這副篤定至極的樣子,桑廠長也忍不住有些慌亂,心裏暗自想到:難不成她真發現了這件事?不,不可能!


    一邊在心裏安慰著自己,卻在看到桑皎皎的表情時心中慌亂的感覺更甚。


    他頓時換上了討好的表情,狗腿子一般的道:“皎皎啊,你看我管理了工廠這麽多年,一直都沒有出什麽岔子,這次也就是被豬油蒙了心,才幹出這種事的,你看在咱們是一家人的份上,就饒了我吧!”


    像是覺得自己的話還不夠有說服力,他又急忙補充了句:“我和你爸可是表兄弟呢!”


    他並不是桑家本家的人,也進不去航市的上流圈子,因此對於桑家的事他了解的並不是很清楚,隻當之前大張旗鼓的事都隻是桑皎皎和他爸在鬧脾氣。


    當即就搓了搓手道:“你也真是的,和家裏鬧什麽脾氣呢,當父母的沒有不對的地方,和你爸認個錯多好,女人家的,出來拋頭露麵的當什麽總裁。”


    言下之意也是在抱怨,她乖乖在家裏當個小公主多好,出來搞什麽事情。


    桑皎皎忍不住無比諷刺的笑了笑,他這話可真是字字都戳中自己的雷點啊。


    不由得勾了勾嘴角,冷笑道:“你可真是我的好大伯啊,你可知道如果這批布料真的交給商氏那邊,隻說我們要賠償的違約金,就足以把整個桑家拖垮了!”


    她第一次喊了聲“大伯”,桑廠長卻絲毫不敢再應聲,隻汕汕地點了點頭:“我知道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話音剛落,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一隊保鏢就徑直走了過來,壓著他跪在了地上。


    桑皎皎懶得再看他一眼,隻淡淡地說道:“把桑廠長帶去局子吧,除了他要為自己做出的事負責任之外,廠裏的一應損失也得照價賠償。”


    “你不能這麽做!”過慣了好日子的桑廠長哪裏受過這種苦,雙膝磕在那堅硬的地麵上,那雙綠豆大小的眼睛立馬沁出淚來。


    倒是難得的能從那肥肉堆積滿了的臉上清晰的分辨出痛苦的神色。


    他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拚命地掙紮著,想要飛撲過來抓住桑皎皎的腳踝,卻因為左右兩個牢牢控製住他的保鏢而無法動彈。


    隻能停留在原地哭嚎著:“你不能這麽對我,我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兩個三歲的孩子,你有沒有心!你這樣對得起桑家的列祖列宗嗎!”


    桑皎皎斜斜睨了他一眼,唇角漾起一絲冷冽的笑來,語氣中微含了一絲嘲諷:“可憐就是你做壞事的理由嗎?”


    說罷眼中的諷刺意味更甚,一字一頓道:“我可已經不是桑家的人了呢。”


    說罷就淡淡地斂下眸子,嘴角那抹笑意更加冷漠至極。


    桑廠長不由得愣了一下,卻還在垂死掙紮著:“你這是不孝!會被除名的!你怎麽配做桑家人!”


    “你當桑家人是什麽好東西,人人爭強著要嗎!”桑皎皎臉上已經的怒火已經明顯了幾分,語氣也暗沉極了。


    梟月燼卻突然截過了她的話頭,語氣冷冽的像是浸滿了寒冰,凍的人渾身發寒,眼中的猩紅一閃而逝,混雜著讓人窒息的殺氣,撲麵而來。


    “她已經是梟家的人了。”


    一手微微搭上了桑皎皎的肩頭,越過她的頭頂俯視著像癱爛泥似的癱在地上的桑廠長,目光嗜血的像極了一匹正注視著自己獵物的惡狼。


    “把他拖出去吧。”


    桑廠長目光呆滯地看著他,隻覺得一瞬間如置冰窖,渾身下意識地瑟瑟發抖了起來,像是被定在了原地似的,一個字都再說不出來。


    耳邊唿嘯的警笛聲已經逐漸靠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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