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落日如虹,晚霞如匹練,在雲海之上鋪展開。


    荀夫子拿起酒壺,小酌一口,遙指遠處高空雲海,說道,“咱們小筆山算是十八峰中最矮小的山峰了,可高空的景色一點也不比別的山峰少,因為我們仰望的是共同一片天空,不能因為他人距離這些景色觸手可及,就來否認我們眼下看到的一切。”


    放下酒壺,周天申疑問道,“老師指的是?”


    荀夫子說道,“隻是安慰你一下,千萬不要因為自己練拳練劍的天賦不高,就故意遠離它們,三個月了,是不是該去七竅山看看了。”


    周天申感覺自己似乎能夠跟得上老師的腳步了,“老師的意思是我疏遠他們了?”


    荀夫子說道,“那倒不是,就是提醒你一下,別因為修道一事,而忘了人情往來。修道者所講的斬斷七情六欲其實不過是一種比喻,用來告誡修道者如何更好的與塵世間相處。”


    周天申又問道,“那該如何與他們相處?”


    這次荀夫子沒有迴答周天申的問題,說道,“我不知道我所想的對不對,你好像有意在疏遠你和家人之間的關係。來學院這麽久了,也沒聽你提起過他們,而且我記得這次來參加入學考核的學員中,不止你一個來自邨州五和國,可直到現在也沒聽你提起過,這個木偶人也一直都是小揪陪著,你作為它的主人,對它反倒有些不聞不問。我知道我可能管的有些多餘,但是作為你的老師,我還是要說一句,不能因為眼下的小小成就而丟棄過往,我們與塵世間不過就是其餘十七峰與小筆山之間的關係,縱使他們距離天空更近,但是我們看到的風景一點也不比他們少。”


    周天申反駁道,“老師這話似有漏洞,剛才你說修道者斬斷七情六欲不過是一種比喻,用來告誡我們這些修道者如何如何更好的與塵世間相處,但是我的那些同鄉,包括我的父母和木偶人都早已不是塵世間的世人,那麽這個比喻是不是就不適合放在我身上了。剛才你說我在有意屬於和家人之間的關係,事實確實是如此,不過事出有因,就不和老師講了,至於我的那些同鄉,我們在離開家鄉的那一天就約定好了,要各憑本事進入黃昭學院,老師有所不知,現在他們正在子押山的煉器宗分宗修道,他們已經準備參加明年的入學考核,這是他們寫的信。”


    荀夫子接過周天手中的信,放在手邊,笑道,“看來確實是我想的多餘了。”


    舉起酒壺,和周天申碰杯,周天申趁機問道,“老師之前說因為害怕別人向您請教學問,所以才留在小筆山,那你以前是不是曾經遊曆過大陸?有遇到什麽有意思的事情嗎?是不是經常有人向你請教學問,反正下酒菜沒了,要是老師願意,那就用老師的故事下酒吧。”


    荀夫子撫須笑道,“你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要是拒絕了你,豈不是有違師德。”


    周天申撓撓頭,笑道,“老師言重了。”


    沒想到,荀夫子真的放下了酒壺,扭頭看向遠處雲海,落日被圓月代替,朝霞隱沒於雲海中。


    他迴憶道,“遊曆大陸確實會遇到很多有趣的人或事,要是把我的故事講完,恐怕要花上三十年也不一定夠,嗯,那我就挑三件最有意思的事情講給你聽,順便當作你遊曆大陸之前的經驗參考,如果以後你遇到了這樣的事情,會怎麽做?”


    荀夫子輕敲酒壺,周天申心領神會,從寸守物中取出一個紫色酒壺,將裏麵的酒倒在兩個青色酒壺,解釋道,“這種酒比青色酒壺要珍貴的多,酆小都就隻給了我十壺,老師別見怪。”


    接過裝了新酒的酒壺,荀夫子笑道,“沒關係,這些天沾了你的光,喝了不少他釀的酒,這在以前可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周天申問道,“老師既然見過酆小都,那能不能給我講講他的故事?”


    拿起酒壺輕搖,荀夫子隨口說道,“我與他之間的交情也隻不過是一壺酒的事,而且這個家夥摳得很,為了喝他一口酒,當年我在中州可是擺了三場學問論辯,直到第三次我輸給了一個來自南州的讀書人,他才肯送給我一壺酒,說是我和那個讀書人讓他明白了什麽叫做人外有人,從那以後,他便離開了中州,從此了無蹤跡。沒想到他竟然去了邨州。”


    夾起一塊肉菜,放進嘴裏慢慢嚼著,周天申問道,“南州不是窟獸的領地嗎,那裏也有讀書人,是人族?”


    荀夫子搖頭道,“不是,是窟獸族,同時還是崖州的死靈族,也有兩位讀書人。以後有機會,你可以去看看。”


    荀夫子繼續道,“第一件事,是我剛離開學院的時候,那時我不叫荀夫子,而是有自己的名字,荀匡。我離開學院的年齡要比你們大上很多,我以前曾是黃昭子廟的三長老,主管黃昭子廟的信件往來和與外界的人情往來一事。可自從加入了山門,就一直潛心研究學問,自那之後就再也沒有下過山。”


    “當時還是大長老的小師兄便勸解我,研究學問的時間還有很多,如果不趁著現在年輕的時候多出去走走,那麽便會錯過很多修道路途上看不到的風景,我一直以為小師兄是在幫我,便收拾好了行李。可是當我醒悟過來的時候,我已經被師兄趕出了學院,無奈之下,我便沿著學院外的那條路,不斷地向前走,就像我在山門研究學問時那樣,等到什麽時候我的麵前沒有路了,我便再換個方向,繼續向前走。”


    “我走了一個月左右的時間,其中路過一個小村莊,在那裏住過幾天。閑來無事的時候,我就會來到農田附近,看那裏的農民勞作。一天子時,我正在屋內看書,突然看見外麵亮起火光,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披上了一件外套,走出房間,看到村民神色慌張,紛紛奔走相告,我還以為是村裏來了山賊,可四處不見馬蹄,便向人詢問,那人告訴我,村裏的私塾老師告訴他們,今天寅時到辰時會有一場大雨,需要他們把田裏的麥子全部搶收迴來,否則今年的收成會縮減一半,那人看我在村裏住了幾天,也是個半熟臉,便讓我和他一起去割麥子,那是我第一次幹農活,什麽都不會,那人便手把手的交給我。我想要不是人手短缺,他們才不會找一個門外漢幫忙。麥子全部搶收,大雨如期而至。對於我們修道者來說,雖不能與天作對,但是觀星辰,看天氣的本領還是可以很容易學會的。但據我所知,我所在的那一片地域,並沒有修道者的出現。我不禁對那位教書先生產生了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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