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雲安學著攤主那樣,將漁網輕輕的放在水麵上,慢慢的向下壓去,漁網裏放著小魚愛吃的小蝦米,等到漁網被壓到水缸的中間,青竹幾乎被水浸沒之後,一條青尾小魚和一條紅尾小魚謹慎的從兩邊遊來,小心翼翼的觸碰著漁網。


    張雲安沉住氣,捏著青竹的那隻手就像是枯樹一般,沒有任何的直覺,隻等著兩尾小魚全都遊到漁網上麵,大塊朵頤的吃著那些小蝦米,張雲安突然發力,將漁網用力向上一兜,小魚掙紮著被撈出魚缸,一稱,正好兩斤,二兩銀子。


    張雲安喜氣洋洋的將魚放在青年攤主贈送的那個小玉盒裏,盒子裏有一層取自浮草洋底部的淤泥,還有幾顆水草。


    第二個是周天申,他的運氣比張雲安要好很多,足足六尾小魚,青紅兩色各三隻,排列兩側,分庭抗爭最中間的那隻小蝦米。


    收起玉盒,交付銀子,黝黑的青年站起身,向張雲安問道,“你在找同伴?”


    張雲安仰著頭,看著眼前遮住陽光的高個子,突然眯眼笑道,“不是找同伴,隻是想找一些誌同道合的朋友,去我那裏坐坐,待多久都行。”


    身高足足接近兩米的黝黑青年自報家門,“我本叫張三成,和你是同姓,小的時候被一位修道者看中,拜了他作師父,他嫌棄我的名字不好,便又給我取了一個叫九成的名字。張九成,寓意水漲船高,借此希望我能到達第九境,也就是天境中的最後一境天勢境。敢問你的師父是不是叫作榮錫祚,師父他老人家病故前曾經迴光返照說起過他的一位師兄,在五和國的天香縣開了一家賣草藥的鋪子,他讓我走投無路的時候可以去投奔於他到時候隻需要報他的名字就行。”


    張雲安想了想,“你師父叫什麽,葬在哪裏?”


    張九成扭頭看向禾子洋的方向,沉聲道,“謝寶珂,早就屍沉大海了。”


    張雲安看著這位本姓人,丹田中的那顆柳樹隨風飄蕩,樹身泛起漣漪,一個蒼老的聲音從中傳來,“這個人不錯,無論是根骨還是心性都遠超於你,要不是你師兄早已來找過我,恐怕那個位置就是他的了。”


    張雲安對老人的話不置可否,隻是一想起他的那個師兄,心中就有些不甘。


    他說道,“你當真願意隨我去往五和國?”


    青年雙手垂立身體兩側,“任憑師兄發落。”


    張雲安笑了,“你就在這裏等著我,我不迴來,你哪都不許去。”


    青年再次坐下,低著頭,再沒有反應。


    張雲安轉身向留香茶館走去,周天申和他並肩而行,好奇道,“那位說書先生也是你要找的人?”


    張雲安再一次不置可否,將藥典中的那兩尾小魚交給了周天申,“等到了船上就找個廚子把它們燉了。”


    似乎能夠聽懂人語的小魚不停的用頭撞在玉盒上,想要逃離被燉湯的命運。


    茶館裏的說書先生已經退下,另外換了一個唱大戲的,在那裏嗚嗚喳喳,功夫底子很厚,翻了幾十個跟頭,愣是沒有喘氣。


    兩人交給了茶館夥計一兩銀子作小費,直接被領到了茶館後麵的一個小院子裏,指著一間偏房告訴他們那就是張睿升的住處。


    張睿升就是那位說書先生,是前兩年來的這裏,憑借著一手喚水異術很快就得到了茶館掌櫃的賞識,還因為招攬了很多客人而被賞賜了一間偏房做他的新家。


    此時,偏房大開,從裏麵飄來一股淡淡的飯香味,聽到院門口傳來聲音,穿了一件素色圍裙的張睿升從窗戶那裏探出頭,看清來者,似乎有些失望,“既然來了,就一起吃個飯吧。”


    張雲安對張睿升的態度不似先前對待張九成的態度,似乎有些害怕他。


    擺好飯菜桌椅,張睿升坐在主位,張雲安坐在他對麵,周天申坐在張雲安身邊,隻顧著埋頭吃飯。


    張睿升給張雲安夾了兩筷子魚肉,都是從禾子洋釣來的,味道很是鮮美,張雲安不敢吃太多,還記得小時候去他家蹭飯,因為吃的太多被師父好一陣數落,說什麽貪小便宜吃大虧。


    說書先生自己也嚐了一口,放下筷子,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小口喝著,問道,“你師父最近可好?”


    聽到問話,張雲安急忙放下筷子,抹去嘴邊的油漬,正襟危坐,“師父他老人家一切都好,先前因為年事已高,已經放下了那間醫館,去老槐村養老去了,聽說過的很好。”


    張睿升又問道,“你沒去看看他?”


    張雲安隻能硬著頭皮迴答,“沒有,他老人家不讓我去,隻讓我好好在大陸轉轉,說其他事交給師兄就行。”


    張睿升喝光酒杯中剩餘了酒,低頭看到周天申的那個金色酒壺,笑道,“這位小友,能不能讓我看看你的酒壺?”


    周天申解下帶子,把酒壺交到說書先生的手裏,張睿升掂量了一下酒壺的重量,並沒有打開,就還給了周天申,他再一次問道,“你就沒有問問他為什麽?”


    張雲安苦著一張臉,雙手捏著袖子,“我不敢啊。”


    張睿升笑了笑,“是你師父讓你來找的我?”


    張雲安再一次正襟危坐,這次連帶著頭上的發帶都規整了一下,才說道,“不是,算是我師父的師父。”


    張睿升眼皮一挑,不動聲色的壓下丹田中洶湧澎湃的那股子靈力,語氣冷漠道,“是他啊,他找我作什麽,我和他好像沒什麽交情啊。”


    這次的問題,張雲安不知作何迴答,隻能低頭吃飯,連菜都隻敢吃眼巴前的。


    說書先生沒有斤斤計較,等三人吃完了飯,就向掌櫃請了一個長假,說要迴老家一趟,張雲安本想提醒他不用著急,再過一年也行,至少也要等他把周天申安全送到黃昭學院,然後再迴來,可是一看到這位師叔的側臉,他就有些腿肚子發軟,隻能把話咽進肚子裏。


    張睿升隻帶了一個小包裹,背在後麵,配上一臉的春風得意,還以為是哪家的公子高中了狀元,衣錦還鄉了。


    他陪著張雲安二人一同來到船塢,等他們搭上了去往仙彩州的大礁船後,才轉身離開。


    船上,張雲安和周天申各自要了一家中等房,就在大礁船的一層,走進房間,裏麵有一張床鋪,一間洗漱間,還有一個僅能容下兩人的陽台,陽台上擺滿了向陽生的植物。


    臨近開船,周天申和張雲安站在周天申房間裏的陽台上,看著身下的波光粼粼,思緒萬千。


    大礁船是來往邨州和仙彩州的船隻之一,由仙彩州的金錢門負責,停靠在寧校碼頭的共有三艘。


    還有另外幾支船隊,分別是寶貫門負責的桂花船,紫向門的紫氣東來船和八方樓的八艘小橋船。


    金錢門是仙彩州的四門之一,四門分別是寶貫門,金錢門,羅刹門和天一門,正對著寶,財,殺,術。


    負責眼下這艘大礁船的是一位來自金錢門的執事長老,名為金大寶,是金錢門現任門主的親弟弟。


    因為其修道資質遠不如其餘門人,所以便早早的斷了長生夢,隻修煉到了人魁境,也算是滿足了長壽的願望。


    門主不想讓他整天吊兒郎當的閑逛,便給了他一艘大礁船,讓他自己隨便玩玩。


    恐怕也就隻有金錢門才有底氣說出這種話來。


    其實這也不算是金錢門在炫耀,畢竟人家的家底在那裏擺著,而且他們也不是憑靠著船隻掙錢,更多的還是與中州,飛羽州,以及那些在仙彩州能夠排上號的大門派做生意,至於這三艘大礁船,更像是一種對外的談資,或者是方便。


    方便自己出門,也方便讓遠方的客人來自己家做客。


    大礁船的品相在這些船隻中不算太好,但也不算很壞,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邨州與仙彩州之間的來往並不密切,鮮有人會花這麽一大筆錢從仙彩州去邨州,更多的還是從邨州到仙彩州,而邨州又是出了名的貧荒之地,想從他們手裏麵掙‘大錢’,無疑是癡人說夢。


    不過貧窮也有貧窮的好處,那就是自己能夠在這裏得到尊重。


    俗話說,矮個子裏選大個,雖然金大寶自己在仙彩州不受人待見,但是在這裏,自己無疑就是這個。


    金大寶站在大礁船最上麵那一層,暗自給自己豎起了大拇指。


    這位窮人中的財神爺,富人中的窮光蛋最喜歡站在這裏,吹著海風,看著海鳥,數著沾滿了海的味道的銀子,一想到這些,心裏就隻打顫。


    這種被人抬著走的感覺真的很不錯,難怪門裏的那些人最喜歡狗眼看人低,原來把人看低是這麽爽的一件事。


    隻是令人惋惜的是,自己這一輩子都不會有把那些家夥看低的一天了。


    金錢門裏有一套隻屬於自己,別人學不來的規矩,那就是誰掙得錢多,誰就是大爺。


    與尋常門派中的尊卑有序不同,在金錢門不是你年紀大就該受人尊重,而是看誰的能力更強,掙錢掙得更多,誰才會得到尊重,誰才會有話語權。


    這是一種很不講情麵的生存方式,也是金大寶被自家哥哥趕出來的原因之一。


    外人看來,金大寶之所以來禾子洋上當船長,是因為本身沒有那麽大的野心,也不喜歡與人爭強鬥勝,所以才來了這裏,當這麽一個清心寡欲,與世無爭的土財主。


    可是真正的內幕又有誰願意去深究呢。


    金大寶在心中哀歎一聲,如果真的可以,誰又願意被人瞧不起啊。


    收起銀子和銀票,金大寶穿著一身金絲絨,雙手插在袖子裏,如尋常大戶人家的富家翁那樣,站在欄杆旁邊,遙看遠處的...,美婦人?


    那是一艘來自寶貫門的桂花船,因為船身由一顆百年桂花樹所製,因此得名。


    桂花船的體積要比大礁船小上一些,其實大礁船算是最大的一種船隻。隻不過桂花船雖小,但是因為常年被一股桂花香縈繞其左右,所以名聲不比大礁船小。而紫向門的紫氣東來船就要更小了,通體紫色,就像是一塊靈芝,船身上有泛著紫霞的條紋,煞是好看。來自八方樓的小橋船如宗派的名字一樣,七艘小船圍著一艘略大一些的船,隨波逐流。


    小橋船並不小,隻是因為分成了八部分,所以看著要比紫氣東來船還要小,可是當八個小船合並在一起,可是一點不比大礁船小。


    今天一同出海的有大礁船、桂花船和小橋船,紫氣東來船一般都是夜晚行船。


    桂花船上的那位衣著透亮,身形挺拔的美婦人自然是感受到了窗外的目光,便拿著一個雞毛撣子走到窗邊,從她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金大寶身上的那件金絲絨發出閃閃金光。


    金大寶感慨,得虧是今天天氣好,陽光足,恐怕美婦人還看不到自己。


    手拿雞毛撣子的美婦人將雞毛撣子放在胸前,緊緊夾著,輕咬嘴唇,也不管對麵站著什麽人,能不能聽的見,自顧自的唱了起來。


    海上風大,又有海浪,美婦人的那點聲音全都被海水打碎了掉進了大海深處。


    兩艘船相距不過十幾裏地,這點距離對於人魁境的金大寶也算是綽綽有餘。


    他不僅可以在自己的位置可以聽到她的聲音,更是可以模糊看到美婦人的樣貌,沒關係,虛虛假假才是真。


    隻是不知為何,一聽到她的聲音,就感到有些熟悉,思索片刻,金大寶突然麵露苦色,身體僵硬,一時間動彈不得,後背瞬間被冷汗打濕,微微轉過身,隻見剛才還在‘吟唱’的美婦人已經來到了她的身後,手裏還拿著一把金鑲玉的寶刀,此時正戳在他的後背上。


    金大寶不敢輕舉妄動,顫著嗓子說道,“三娘啊,原來那是你啊,剛才風大,海水進眼睛裏了,我隻是站在這裏揉揉眼睛,沒別的意思啊。”


    已經換了一副相貌的美婦人是金大寶的妻子,名叫劉海欏,是寶貫門的一名執事長老,是寶貫門門主的嫡係妹妹,所以她與金大寶也算是門當戶對,因為各自都有公務在身,所以一年中見麵的次數屈指可數,像這樣,一同出船的日子更是不多見。


    隻見她一隻手握著那把短小精悍的寶刀,一手攏著身上的粉色外套,海上風大,她便隨手拿了一件衣服。


    金大寶見她沒有饒命的意思,便轉移話題,“今天的太陽真圓啊,這裏陽光太曬,我們進去吧,三娘。”


    金大寶幾近用上了哀求的口吻。


    劉海欏冷哼一聲,收起寶刀,轉身向下走去,金大寶用兩根手指捏起前麵的褲子,快步跟上,諂媚道,“你怎麽有時間來我這裏?”


    換了麵容,依舊美麗的美婦人冷眼瞥向身邊這位相貌堂堂的矮胖子,沒好氣道,“怎麽,我連自己的家都不能進了嗎?”


    金大寶今年四十,相貌端莊的猶如二十歲的年輕人,就是個頭矮了一些。


    聽到這話,金大寶直接攬著劉海欏的細腰,大氣道,“能啊,怎麽不能,隻要你有時間,挑一個日子,我把這艘船送給你作生辰禮物。”


    就在兩人正準備下樓的時候,突然聽到一聲猴叫,然後就看到一個黑影從兩人麵前閃過,等到兩人迴過神時的時候,劉海欏手上的那把寶刀和金大寶身上的那一身金絲絨都不見了蹤影。


    兩人急忙轉過身,就看見欄杆上站著一位瘦弱的老人,身上穿著一身金絲絨,與他髒亂的頭發和露腳趾的破鞋極為不搭,他的身邊還蹲著一隻比他還要瘦的猴子,猴子的脖子上綁著一根鐵鏈,手裏拿著一把金鑲玉的寶刀,齜牙咧嘴的衝兩人吼叫著。


    金大寶也算是見過大世麵的人,從第一眼就能看出,對方的修為深不見底,絕不是自己可以招惹的。


    隻是畢竟是在自己家門口,這點底氣還是要在的,“敢問前輩...有何指教?”


    對方都已經頭發掉光了,瞅著就比自己歲數大,更何況修為遠超過自己,喊他一句前輩不冤。


    老人沒有和金大寶閑聊的心思,隻是從袖子裏掏出來一副畫像,由猴子交到金大寶的手上,將畫像鋪展開來,上麵畫著一位腰懸酒壺的少年郎,旁邊題字--周天申。


    金大寶不知何意,老人卻已經準備離開,手裏多了一根精鋼鐵鏈,腳下生風,一步步踏向天外天。


    金大寶突然喊道,“還請前輩明示。”


    老人的聲音在兩人耳邊炸開,“金錢門的天境可不多啊,要想安生過下去,就老實將他給我照顧好。”


    兩人目瞪口呆,仰頭望去,天空被老人撕開一個大口子,一時間,風起雲湧,海浪不止,等到船身平穩下來之後,老人和猴子都已經消失不見,隻剩下手中那副少年圖。


    ——————


    大礁船已經在海上航行了小半月,這段時間,除了出來吃飯,剩餘的時間,周天申都窩在自己的那間小房間裏,修習本道,翻看《修道五途》。


    張雲安也是一樣,平時就喜歡站在小陽台上,而且現在他的身上還多了一把紙扇,也不打開,就那麽插在腰上,手裏依舊捧著那本藥典。


    兩人很少見麵,就連吃飯的時候也會因為各自忙著自己的事情而很少碰到一起。


    大礁船的客房共有五層,四層在船身上,是乘客居住的地方,還有一層在甲板下麵,那裏是大礁船上的管事和夥計們住的地方。


    船身上麵的四層又分為下等,中等和上等三種級別,下等是第一層和第二層,共有六七百個房間;中等是第三層,有兩百個房間,每隔十個房間都會有一位丫鬟站在外麵等著,俗稱俊俏小娘;上等房在最上麵,隻有百十個房間,而且每個房間都配了一位貼身丫鬟,他們多是負責客人的飲食起居,這類丫鬟又被稱作玉衣小娘。


    除了客房,大礁船上還有數個集市和酒肆,可供客人在無聊的閑暇時光,打發光陰。


    這天,正在房中修煉的周天申被一陣敲門聲打斷,心中有些煩悶。


    這些日子,他都是這樣,如老僧打坐,默默的為丹田中的那顆大樹澆水施肥,隻希望能夠早日結出果實。


    地境的大樹與人境的金色種子不同,需要經曆出葉,結果,成熟和落地四個階段,因為幫助周天申從人境進階到地境的袁笠翁是一位貨真價實的神境強者,即使他的靈力隻有十之二三流進了周天申的丹田中,但對於一位人境修道者來說,那也是猶如汪洋大海,一時間很難吸收,所以他又順手幫他將那顆小樹苗培養到了出葉的地步,也就是地火境。


    現在樹杈上已經開花,隻等它們結出果實,周天申就可以再往前邁一步,進階到地心境,這時,就不得不提人道的不同之處。


    人道,顧名思義,以人為道,以人為本。


    這類的修道者是最不同的,因為他們更講究心境,不以境界為高低,不以靈力為底線。


    道不遠人,人之為道而遠人,不可以為道。


    這是一位天首大陸的老祖宗曾留下的一句真言,直接點明了人道的修煉法門。


    千萬不要因為道,而遠離人世,因為道可道,人可人,兩者並不衝突,如果非要在兩者之間畫一條界線,那麽這條線就應該是自己的本心。


    所以酆小都才會不止一遍的告誡周天申,修道不要著急,而周天申也不會因為境界而困守本心,順其自然比什麽都好。


    人有窮盡時,道無絕路日。


    這是鎖淪大帝說過的最後一句話,顯而易見,他也是人道修道者。


    無論是那位天首大陸的老祖宗,還是不知真實去向的鎖淪大帝,二者所選都是人道,也正因如此,人道才會比其他道多出很多道理。


    先前就已經提過,修煉人道不比其他,在耐心刻苦的同時,更要去尋找一種隨心隨性,隨心而動,隨性而行。


    劍道者,瀟灑自是從中來;槍道者,一擊直破滿天雲;刀道者,韜光養晦劈萬山;拳道者,百拳隻求一安心。人道者,修身養性不可急。


    周天申希望能在這段光陰中磨練自己的性子,如果將他之前的性子比作一顆路邊上隨處可見的石頭,那他的目標就是希望能將這塊紮手的石頭磨成圓滑的鵝卵石。


    雖然扔到人身上很疼,但還不至於將人砸死。


    打開木門,外麵站著一位俊俏小娘,是大礁船的丫鬟,穿了一身青色衣裙,懷裏抱了一堆褐色玉牌,正反兩麵都刻著大礁船三個字。


    接過玉牌,可以很清晰的感受到上麵傳來的靈力波動,是一件有助於修煉的好東西,不過看其成色也就沒了多大興趣,對於這類東西,隻會對人境有些許的作用,再往上,就沒有那麽顯著的作用了。


    眼前這位俊俏小娘累的滿頭大汗,姣好的麵容上掛了兩片紅暈,懷裏抱著一堆玉牌,依舊是給周天申施了一個萬福,脆生道,“這位客人,我們大礁船在今明兩天晚上都會舉辦宴席,就在那座落雨閣裏,憑借此令牌可以免費占據一個位置,希望您屆時可以去參加。”


    周天申收起玉牌,將一小枚銀子放在那堆令牌上,俊俏小娘受寵若驚的又施了一個萬福,好像還有些不好意思,她便提醒道,“到時候還希望這位客人能夠早早的去到落雨閣,要是能夠占據一個靠前的位置,還會有一些意外收獲。”


    已經半個月沒有和人說話了,周天申竟然覺得有些新奇,還想讓她再接著說下去,可是她著急贈送那些令牌,不敢有絲毫的耽擱,隻說船上好玩的事情還有很多,如果客人不嫌棄,可以等到她送完這些令牌,輪班休息的時候,去找她,兩個人再聊。


    周天申沒有過多拒絕。


    正準備迴房,突然一隻手搭在周天申的肩膀上,酒氣衝天的張雲安將腦袋擱在周天申的另外一個肩膀上,醉醺醺道,“你這小子,在這還能遇上桃花運。”


    周天申一拍肩膀上的腦袋,張雲安直接睡了過去。


    等到張雲安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到了宴席快要開始的時候,周天申領著張雲安急忙向落雨閣趕去,可是還沒等到那,就聽見一聲鑼鼓敲響,宴席開始了,沒有搶到好的座位,也就沒有那所謂的意外收獲。


    周天申獨自坐在一旁,飯不吃,酒不喝,生了一肚子悶氣,這次算是白來了。


    等到宴席結束,周天申才算是吃了幾口肉食,站起來,所有人都走了出去,周天申跟著隊伍走在最後麵,迎麵就撞見了那位俊俏小娘。


    俊俏小娘在見到周天申的時候,很是開心,不單單是因為那一枚銀子,更重要的是他會很耐心的聽她把話說下去,對於她們這種高不成低不就的俊俏小娘來說,是沒有資格參加這種宴會的,在客人麵前更是沒有機會多說一句話。


    當下她急忙問道,“客人,你有沒有見到蝶衣姑娘,她長得好不好看啊?”


    這也算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吧。


    周天申垂頭喪氣的向外走著,身後跟著那位俊俏小娘,他說道,“來晚了,沒占到位置。”


    俊俏小娘恍然大悟,算是明白了這位客人傷心的原因,也為剛才的話感到抱歉,“沒關係,明天還有一場,要不我幫你占個位置,反正我明天休息,不用再穿這一身衣服了。”


    俊俏小娘在休息的時候,可以不用穿著這身青色衣裙,那時的她們可以像平常客人那樣,遊逛這艘大礁船,也可以買一些小巧的小物件,賣家通常都會給她們便宜一些。


    周天申謝絕了俊俏小娘的好意。


    俊俏小娘陪著周天申走迴到他的住處,才告辭離開。


    張雲安等到那位俊俏小娘離開後,才從拐角處露麵,手裏抱著兩壇酒,安慰道,“不就是被人嫌棄不懂文雅,小肚雞腸嗎,至於計較到現在。”


    桌子上的酒已經被打開,還有另外兩隻烤雞,周天申卻沒有任何胃口。


    事情還要從宴席開始說起。


    那時他和張雲安沒有搶到靠前的位置,但是因為手裏麵有令牌,所以被安排到了正中間,那張桌子旁已經坐著了兩位少女,一位火紅色的長發,手邊放著一把長劍,劍鞘也是火紅色的。另一位則是白色短發,手裏始終握著一根白色長鞭,就連吃飯喝酒也不放下。


    那兩位少女想必也是修道者,性情豪爽,也不介意什麽男女之別,看到周天申的腰上別著金色酒壺,就起哄著要喝,周天申當時有些不放心她倆的酒量,於是就隻拿出青色酒壺,四人一人一個。


    起初那兩人還沒有什麽意見,隻當是他心有顧慮。


    可是等到四個人,準確的說是三個人都喝大的時候,她們嚷嚷著要喝酒,唯一沒有喝酒的那個人還是不願意把金色酒壺拿出來,這在她們看來就有些過分了,一時間,說什麽的都有,就連張雲安都在一旁起哄,問周天申是不是瞧不起她們。


    周天申無奈之下隻能將金色酒壺交給她們,結果她們還不領情了,說周天申就是那種摳門摳到家的小人,不值得做朋友,還說他根本就不配來這裏欣賞蝶衣姑娘的舞蹈,要不是兩人的長輩及時找到她們,誠心誠意的道了歉,周天申可不敢保證會不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


    可能這就是修煉人道的後遺症吧,太過隨心所欲,反倒會忘記隨遇而安。


    相通關鍵所在,肚子裏的悶氣就泄了一半,再看張雲安,已經一隻烤雞下肚,正準備打那隻的注意,周天申眼疾手快的將烤雞攬到自己懷裏,撕下一隻雞腿,美美的啃著,衝著張雲安說道,“看什麽,倒酒啊。”


    張雲安撇撇嘴,心想真是一個怪人。


    又是一夜澆水施肥,《修道五途》上關於人道內容已經看了大半,而墨綠色光芒所在的蒼白世界也越來越小,到現在幹脆沒有辦法打開,這件事就要從頭說起了。


    自從周天申發現自己眼睛的獨特之處之後,就時不時的將墨綠色光芒附著在眼睛上,隨著使用次數的增添,墨綠色光芒越來越少。


    就在昨天晚上,周天申站在窗口,想要再次使用的時候,突然發現眼睛沒有任何反應,無論他怎麽調用靈力,那片被他取名為蒼白世界的空間,再沒有出現。


    談不上難過,就是有些失望。


    周天申一大早就起床了,洗漱後,站在陽台吹了一會海風,便離開了自己的屋子,他想去船上好好轉轉。


    修煉不急於一時,修道更是長久日。


    這次他沒有叫上張雲安。


    走出住客樓,再往前走,就是一片生錢樹,樹不是真樹,卻可以真的生錢。


    生錢樹的每一片樹葉都是金子做的,雖說隻是薄薄的一小片,但是拿在手上,掛在腰上,也是一件喜事,更何況,金錢門的金子又豈是塵世間的金子可以相提並論的,走進看,可以看到金子上有一條條的熒光脈絡,佩戴在身上,可以感受到輕微的冰涼觸感,又是一件可以幫助修煉的好東西。


    想要得到生錢樹的金子有兩個方法,一是自己砸下來,二是向金錢門購買。


    要是購買,一百兩銀子,就可以購買一片金子,要是覺得自己的運氣好,可以砸下來,隻需要支付十兩銀子,去管事那裏領取三粒黑石子,黑石子也是金錢門獨有之物,隻要將靈力附著在上麵就可以憑借黑石子擊落金子葉,隻是能不能真的把他們擊落下來,還要另算。


    周天申對於這一類砸錢的遊戲並沒有多大興趣,即使他現在不是很差錢,隻是看著一顆顆黑色石子落在樹下,帶給人一種落葉歸根的感覺。


    正準備離開時,聽見人群中傳來幾聲驚唿,周天申擠進人群中,就看到兩個孩童,一人懷裏抱了一籮筐的黑石子,一人占據一顆生錢樹,不客氣的砸向金葉子。


    籮筐不小,比孩童的身高還要高出兩個頭,再加上裏麵的黑石子數量頗多,聚沙成塔,想要一隻手掂起一籮筐的黑石子,就連成年人都不能說太過輕鬆,可周天申分明看到,那兩個孩童皆是一隻手攥著籮筐上麵的布繩,一隻手托在籮筐下麵,穩當當的來到生錢樹前。


    想必又是哪個門派長老的關門弟子吧。


    所謂成片的生錢樹,其實也就隻有六顆,孩童占據兩顆,另外四顆中,有兩顆被兩個女子占據,另外兩顆是兩個男人。


    一人手拿折扇,身穿青衫,腰上掛著一個青龍玉佩,身後還背著一個長條盒子。


    一人頭戴護額,腰佩長劍,滿臉的笑容。


    周天申認出來他們兩個就是在天香縣相遇的呂哲和卞道常。


    扔完黑石子,正準備離開的兩人也看到了周天申,當下向他走去,忙著打招唿,沒看到身邊的孩童,不小心撞到他,卞道常連忙賠禮道歉。那個孩童頭上紮著兩個小辮,穿了一身紅衣服,臉上肉嘟嘟的,額頭上還有一顆紅點,一看就是家裏慣大的,得理不饒人的要讓卞道常跪下磕頭。幸虧一位形似家中長輩的婦人在一旁看著,責備孩童的不懂事,還讓卞道常不必在意,卞道常也是一個要臉的人,急忙說沒關係,又從袖子裏掏出來一個布娃娃,說是賠禮。婦人笑著收下,扯著孩童就要離開。另外一個孩童是一個女娃,與男娃是同樣的裝扮,就是身上的衣服和額頭上都是藍色,乖巧的她跟在婦人後麵,一步一迴頭的看著卞道常,一直站在人群中的周天申無意間發現,女娃的眼中竟有絲絲的殺氣。


    就像是那位用蛇的女子殺手,好像是叫尤由。


    周天申留心他們離去的方向,正是四樓的上等客房。


    等他們上了樓,推開門,一個邑從模樣的冷漠男子從裏麵走出來,雙手負後的站在門口,向樓下看去,周天申急忙收起視線。


    三人碰麵,少不了一陣寒暄。


    周天申最想知道他二人為何離開。


    當年的那一輛馬車上,酆小都是車夫,周天申是暗殺對象,至於卞道常和呂哲則是誤打誤撞的闖了進來,因為不在那些人的目標中,所以便被酆小都順手救下後,沒有受到那群殺手的追殺。


    當時二人深感自身修為不到家,就算是到了水鄉縣,恐怕也不是其他人的對手,呂哲一狠心,便把身上的那塊青龍玉佩典當成了銀兩,兩人迴到了祥雲國的家,自此潛心修道,已經有兩年有餘。


    卞道常早就感受到了周天申的變化,起初還有些拘謹,不過現在看他談吐還是和以前一樣,也就沒有放在心上,一隻手勾著他的肩膀,一隻手指著呂哲說,“現如今,他是地火境三關,我是地火境二關,雖說與家中的那些大哥哥,大姐姐還有些差距,但是進入黃昭學院的外院求學兩年,已不成問題。”


    呂家和卞家都是祥雲國的二流世家,這是卞道常一早就說過的。


    呂哲還是和以前一樣,手裏握著一把折扇,很有世家公子的風範,“對了,周天申,你是不是也要去黃昭學院求學,到時候我們三個可以搭個夥啊。聽家中長輩說,每到黃昭學院的開學之際,都會舉辦一個入院考核,排名靠前的學員會得到一些獎勵,而且還可以自己挑選老師,這可是很有誘惑力的一個選擇,更重要的是,排名前三的學員可以免去內院入學考核,等兩年期滿,可以直接進入內院修煉。”


    卞道常插嘴,攥緊拳頭在周天申的眼前晃悠,“怎麽樣,要不要我帶帶你啊?”


    周天申笑道,“好啊,反正我對自己也不是很有信心。對了,你們知不知道剛才那兩個小孩的來曆,要是一些斤斤計較之徒,我覺得你們還是再去道個歉比較好,可別因為一些小事而耽誤自己的前程。”


    呂哲合攏折扇,在手心中拍打,低頭思索,“我呂家怎麽說也是一個二流世家,若非家中隻有兩位天境坐鎮,早已成為一流大家,現如今出門卻要看他人臉色,屬實有些不甘心,不過吃一塹長一智,我可不要再做那些自以為是的蠢事,免得鬧到最後,大家臉上都不含看,卞道常,禍是你惹出來的,明天我陪你去,好好的和人家道個歉。周天申,我也要謝謝你。”


    周天申也不明白呂哲謝他什麽,莫非是話裏有話。


    還是卞道常一語道破天機,笑道,“上次我們在祥雲城,也是像今天這樣,撞到了一位大家閨秀,當時的呂大公子可是硬氣的很,無論對方來了多少人,放了多少狠話,他都不肯說聲抱歉,還一直站在那裏,覺得自己沒有錯,結果那位女子的爺爺趕了過來,竟是一位天境強者,而且比我們兩家的那位,修為境界都要再高一層,這才讓呂大公子低頭說了一聲對不起,他可是因為這件事被禁足了半年之久。”


    怪不得,他會說吃一塹長一智。


    被戳穿的呂哲臉不紅心不跳道,“誰知道他們家竟是再一國的一流大家,我瞅著麵生,還以為是過路人。”


    卞道常總算是沒有再揭這位發小的老底,什麽過路人,不就是瞅人家長得好看嘛。


    卞道常說道,“兩年沒見,甚是想念,我們去喝一杯,我知道哪家的酒最香。”


    三人向集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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