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渠是鄭家用來阻隔難過山和雲頭甕的重要屏障,別看雲頭甕成天背著這座大山,看似相安無事,可是它們的關係卻不是那麽相近。


    要不是有水渠從中阻撓,雲頭甕恐怕早就把山給甩了下去,那時候,別管是鄭家還是煉器宗,就都不好使了,誰願意成天背著一座山溜達。


    老人站在水渠中那座竹樓前麵,腳邊是正在玩石頭的彩繪木偶人,這次進山,周天申沒有把它帶進山,就隻是背了一個竹簍,現在竹簍裏除了幾個桃子,再沒有其他。


    見到葛三量後,周天申把桃子都給了他,老人也不客氣,抓著桃子就吃,周天申的手段他是見識過的,能和他這種人做朋友,穩賺不賠,所以在周天申提出來要在這裏再住一晚上的時候,老人二話沒說,把自己的房間讓了出來,自己搬著一把藤椅和竹簍,賞月、抽煙、吃桃子。


    距離上次見麵,足足過了一個多月,要不是葛三量突然來信說雲頭甕即刻降落,周天申還想去更遠的地方看看。


    推開門,書齋裏的書擺放的很整齊,和自己走之前一模一樣,也沒有任何翻動的痕跡,想必是葛三量提前打過招唿了,這間書齋自從自己離開,就再沒讓任何人進來過。


    張雲安熟門熟路的推開窗戶,正對著那座雲遮霧繞的難過山,依稀可見上麵有一片院落和一片粉紅色桃林,唿吸著冰涼的空氣,張雲安感到肺部有些疼痛,從藥典中取出一些止痛藥丸,吃下後,臉色有些潮紅。


    周天申注意到這些,並沒有說什麽。


    從書架下取下一本書,坐在書桌前,手邊是青色酒壺,他隻會在有危險的時候拿出金色酒壺,這些年他已經摸透了金色酒壺的作用,不僅僅是存酒這麽簡單。


    周天申隨口問道,“你受傷了?”


    張雲安沒有隱瞞,輕聲說道,“我的肺部有病,很小的時候就有,師父說是遺傳病,是我還沒有見過麵的父母遺傳給我的,他們扔下了我,卻給我永遠治不好的肺病。”


    周天申對這些事不感興趣,也就沒有多說話。


    他聚精會神的翻看著手中的書,這個大陸上有一群人被稱作小說家,他們通過自己的想象力和手中的毛筆抒寫一段又一段的奇妙故事,周天申曾想過,當個小說家也不錯,至少會留下一些存在的痕跡。


    他想起村子裏的那個高大男人,他說他叫白菊,是一個教書先生,周天申知道他的身份,大陸上最具盛名的小說家菊白水,撰寫過很多書,他手中的這本《不落王國》就是其中一本,範無咎手中的《南坡囉嗦》好像也是。


    不敢相信這種人會住在一個小村子裏。


    這件事還是酆小都告訴他的,他好像和菊白水一樣,什麽都知道。


    夜色越來越濃重,已經看不到難過山的全貌,張雲安關上窗戶,坐在周天申對麵,拿出那雙繡花鞋,放在書桌上,“這雙鞋送給你。”


    周天申頭也不抬地迴絕道,“我用不上,還是你拿著吧,我有那把劍就夠了。”


    張雲安堅持道,“我走不遠了,你穿著這雙鞋正合適,正好可以多看看大陸的景色。”


    周天申抬起頭,眼神怪異的看著眼前的醫師,兩人已經三年沒見了,張雲安依舊戴著那副眼睛,臉色蒼白,可是那時的他還很強壯,雖然總是一副病怏怏的樣子。


    在與他相處的這些天他可以感覺到,張雲安是一名地境修道者,按照常理,地境修道者的壽命是兩百歲到四百歲,即使他身患肺病,也不會在這麽年輕就去世。


    張雲安看著少年的眼睛,感到好笑,“我的意思是,我答應過你父親護送你到中州,迴去之後,我就必須要繼承師父的醫館了,這雙鞋也就沒什麽用處了。”


    周天申悄悄的鬆了一口氣,收起繡花鞋,在老槐村,張雲安和他的關係算得上是熟悉,他可不想這麽快就失去這位老朋友。


    張雲安躺在椅子上,將腳放在書桌上,手裏拿著那本藥典,難得這麽放鬆,“你準備什麽時候迴村?”


    這件事倒是沒有考慮過,畢竟自己還沒出邨州,也就還算是沒有離開家。


    周天申迴答道,“等到了仙彩州再說,對了,仙彩州的那天長愚街的門票好不好弄?走過了難過山,就覺得秘境與其他地方都不一樣,不知道長愚街是什麽樣子?”


    張雲安慵懶道,“我曾帶著蒙如翰去過,就是一條賣東西的街道,與難過山大不相同,你要是真的想去,等到了仙彩州,我幫你弄幾個寶貫門的令牌,不過,你出錢。”


    周天申點頭道,“這沒問題。你說,大陸上有幾個秘境?”


    張雲安開始翻弄那本藥典,原來它真的是一本書,翻到某一頁,修長的手指在紙張上滑動,“天首大陸一共有十個秘境,邨州鄭家的難過山是一個,仙彩州的長愚街是一個,可惜了,禾子洋和浮草洋都沒有,不過百洋有兩個,常奚河道和避世龍宮,有機會可以去看看。”


    周天申記下這些名字,他的心中已經有了計劃,等從黃昭學院畢業後,就去遊曆大陸,等玩夠了,再迴家。


    周天申放下手裏的書,從寸守物裏拿出那本《修道五途》,經過這幾年的修習,書上關於人道的內容,他已經吃透了大半,還剩下幾頁始終理解不了。


    夜晚過後,晨曦露麵。


    周天申和張雲安很早就從竹樓中下來,葛三量早就離開了水渠,雲頭甕已經降落,很多事都需要他出麵解決。


    領著張雲安迴到自己的院子裏,將他介紹給道無想三人認識,一別數月,三個人都有些想他。


    東西已經收拾好了,其他人都已經下了雲頭甕,在禾子洋的寧校碼頭等他。


    四個人並沒有多少東西,隻有鄭選背著兩杆長槍,和一個包袱,說是與一個從山上下來的尋寶人換的,那人使得是劍,便把這杆青烏槍賣給了他,足足五萬兩地銀。


    忘禪脖子上的佛珠被他收了起來,缽盂和佛經都在鄭和背著的包袱裏,他們的身份暫時還不能暴露,以防萬一,他們便做了一些偽裝,這也是押解任務的要點之一。


    道無想換了一身青衫,手裏多了一把紙扇,頭發高高束起,臉上還抹了一些脂粉,身上飄著淡淡茉莉香,這副打扮讓周天申想起了何饞,他也是這般青年模樣。


    一想到這,周天申突然想起一件事,將竹簍中的斷劍送給了道無想,說道,“上次聽到你會用劍,便想買一把送給你,可我又不懂什麽劍最好,這把劍是我在山中找到的,雖然斷了,但是上麵的靈力痕跡還很濃,應該算是一把好劍。”


    周天申直接省略了與何饞之間的戰鬥,道無想接過斷劍,隨便揮了兩下,覺得趁手就收了起來。


    張雲安走在隊伍後麵,一聲不吭。


    走下雲頭甕,他們是在一家店鋪前找到的李夢瀾等人。


    店鋪是普通的客棧,做些茶水生意,店夥計很熱情,周天申剛走進店鋪門口,就被迎進了客棧,道無想四人麵麵相覷,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再去問李夢瀾,他們也都一副不知道的樣子。


    他們都想去店裏看看,卻被店夥計攔住,說是掌櫃下的命令,除了剛才那個,其餘人一律不讓進。


    張雲安找來葛三量,想問問這是怎麽一迴事,葛三量正在和另外一名管事的清點人數和行李。


    其實這些事根本用不了他來做,隻是這次搭乘雲頭甕的人有些不一般。


    據說是來自仙彩州的一個大門派,至於有多大,那名管事也說不清楚,隻是就憑對方有一名天坎境強者帶路,另外還有兩名地藏境強者擔任侍衛,就可以看出來他們來頭不小。


    至少在邨州找不到天境強者領路的。


    要說天境強者,邨州也有,不過他們大多數都是那些門派、家族的老祖宗或者是供奉、客卿,都是輕易的不出門,絕沒有像這樣,領著一群未成年兒童遊山玩水,而且看那個天境強者的模樣還很年輕,最多不超過六十歲。


    六十歲的天坎境,邨州絕對找不出來一個。


    至少他是找不出來。


    那名天境強者曾自報家門,說是仙彩州的天一門的供奉,管事可沒聽過什麽天一門,隻知道這個人他惹不起,也招待不起,便把葛三量找了過去。


    葛三量在雲頭甕做事近百年,見過很多人和事,雖沒有太高的修為境界,兩百歲的高齡也隻是地心境,但是眼界還是數一數二的。


    當下他就答應了那名天境強者的請求,就是在他們進入難過山之後,其他人一律不得入內。


    管事站在後麵,一臉的憋屈,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這麽無禮的請求。


    怎麽說難過山也是鄭家的,你說不讓人家進,就不能進,那要葛三量這個守山人有什麽用,要不是葛三量給他使了一個眼色,他早就拒絕了。


    葛三量替他們辦完手續之後,便讓管事領著他們去了水渠的竹樓,讓他們在那裏等他。


    被張雲安喊過去,聽他把事情講清楚,老人迴憶到,這家客棧的掌櫃原本是一個從中州來的生意人,因為家道中落便在這裏蓋了這麽一個小客棧。


    葛三量以前沒事的時候就喜歡喝兩口,一來二去,也就和掌櫃成了朋友。


    不過他這位朋友早就在二十年前去世了,現在不知道賣給了誰。


    說完這些,老人就先行告退了,他還要去招唿之前的那撥客人。


    老人走後,店夥計又從客棧裏麵走了出來,說掌櫃讓他們在二樓休息,等大礁船來了,再喊他們出來。


    客棧是一棟二層小樓,周天申正坐在二樓上麵的小閣樓裏,閣樓隻是一個用木頭搭建的亭子,亭子裏坐著他和酆小都。


    酆小都一手拿著酒壺,一手拿著雞腿,嘴裏麵塞得滿滿當當的,指著一盤花生米,嘟囔道,“吃啊,你怎麽不吃啊。”


    周天申將就著吃了兩口,摘下腰上的金色酒壺,喝了兩口酒,問道,“你來找我幹啥?”


    酆小都咽下嘴裏麵的食物,放下酒壺,從桌子下麵拿出來一件包裹,打開包裹,裏麵是一副牛皮紙地圖,地圖上畫滿了各色的線條,上麵還標注了各種名字,周天申看到其中就有寶貫門,長愚街和中州等地。


    酆小都將地圖交給周天申,解釋道,“你一解決何饞,我就在這裏等你了,沒想到你們來的這麽慢,不過還好,趕上了,要是再晚一天,你們就坐不上大礁船了。之前我說過,何饞是你的一劫,其實這不是我說的,是另一個人算的,他隻是借我的口,向你傳達這個消息,你先別管這個人是誰,就憑你現在這點水平,找到他也沒用,而且離黃昭學院開學的時間越來越近,你耽擱不起。等出了這個客棧,你就和張雲安一起去往仙彩州,然後再去中州。張雲安去過黃昭學院,他知道路,你隻管跟著他就行。對了,我還有一些酒錢沒要迴來,就在仙彩州,至於你是先幫我要錢,還是先去中州,隨你的便。”


    周天申沒有接過地圖,也沒有喝酒,他看著酆小都的眼睛,酆小都也看著他,難得正經,可也就隻是那麽一瞬,眯眯眼青年笑嘻嘻道,“就當是幫我一個忙,要來的錢,五五分。”


    周天申收起地圖,拿起酒壺,一飲而盡,他把金色酒壺還給了酆小都,“等我們再見麵的時候,你再給我。”


    剛一轉身,眯眯眼青年喊著他的名字,玩世不恭道,“周天申,誰知道再見是哪一年,你要是拿了我的錢跑了怎麽辦?我在這上麵留下了標記,要是你不來找我,我可就去找你了。”


    周天申伸手接著身後扔過來的酒壺,低頭走下了樓,“走了。”


    周天申剛走,酆小都對麵的位置上就憑空出現了一個渾身酒氣,銀白色胡子墜地的老頭子,老頭子的腰上插著一根枯樹枝,原本有十片葉子,現下隻剩下九片,其中一片也已經開始枯敗,撐不了多久了。


    走出客棧,張雲安站在不遠處,他的手裏牽著一隻高頭大馬。


    正是被酆小都牽走的大腳。


    周天申揉著它的脖子,大腳舒服的哼叫著,將竹簍放在大腳背上,周天申牽著它向碼頭走去。


    張雲安跟在後麵,“不和他們打個招唿?”


    周天申停下腳步,沒有轉身,隻是將那雙繡花鞋還給了張雲安,“張醫師,你知道多少?”


    張雲安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走到周天申身邊,問道,“你說什麽?我聽不明白。”


    周天申撇撇嘴,“算了,想著你也不會說,船什麽時候到?”


    張雲安抬頭看看太陽,“應該是下午兩點,現在差不多十一點,要不要領你去轉轉?”


    周天申點頭。


    禾子洋共有兩座碼頭,一座是眼前這個,名為寧校,是思鏃國出錢修建的,規模不大,但也是人頭攢動,門庭若市,裏麵除了一家船塢,還有很多店鋪,古玩店頗多,更有一家寶器閣分店,就在船塢對麵。


    進了碼頭,喧囂聲一股腦的湧進耳朵裏,站在外麵還不覺得,誰知道一走進去,這麽熱鬧。


    碼頭中間是一條長街,長街由青磚鋪就,中間偶爾摻雜著一些青灰色的磚頭。


    張雲安介紹,這種石磚名為青灰靈玉,是一種天然礦石,價值不菲,其中蘊含著濃度很高的靈力,是比天涯石還要寶貴的一種礦產。


    因為數量少,很難加工,所以很少在世間流通。


    他也就隻在朋友家中見到一塊,當時是耗費了五十塊中品天涯石,拜請的煉器宗出手,煉製成了一塊玉佩,就掛在書房的牆壁上。


    自那以後,整座書房就靈力充沛,坐在其中,靈力在身體之中自動運轉,對修煉大有裨益。


    青灰靈玉分為三種品階,一種青色,一種灰色,一種青灰色,其中灰色最次,青灰色最高。而青灰色中,又以青色居多,灰色居少的為好。


    他朋友家的那塊就是青色,隻屬於中品。


    這條街共有三塊,分別在街道兩頭和中間,都是灰色多,青色少的次品青灰靈玉,不過塊頭大,一塊怎麽著也要九十塊中品天涯石,也就是八十一萬兩地銀,這筆錢對於一個國家來說不算太多,但是要是長久計算,一年八十一萬兩,十年就是八百多萬兩,也不算少了。


    而且這種東西有價無市,更何況邨州屬於大陸的偏遠地區,物產遠遠比不上仙彩州和中州,能找到三塊實屬不易。


    聽完張雲安的介紹,周天申簡直就是不想走了,要是一直待在這裏,那對修煉豈不是如虎添翼。


    張雲安笑稱,這樣說也沒錯,可是,比其靈力充裕的修煉聖地,老槐村才是真正的當仁不讓,不說村中心的那顆老槐樹,就拿村後的無名大山說起,那裏的靈力絕對是全大陸都很難找出可以與它相匹敵的,當然了,這樣說是有些誇張,可是也不是無憑無據。


    就拿那裏的窟獸來說,平常的窟獸要想修煉成人形,至少也要兩百餘年,可是無名山的窟獸平均年齡就不超過兩百歲,有的甚至還要更小,大多數都在一百五十歲上下浮動,足足五十年的差距,可不是一句簡單的天賦就可以彌補的。


    更別說那裏的奇珍異寶,古怪地界,把它稱作秘境都不為過。


    他可是親眼見過一隻樹精變成人形的樣子,差點沒把他嚇死。


    看著眉飛色舞的長衫青年,周天申撓著頭,不由得問到,他是怎麽知道的這麽詳細。


    一向穩重的張雲安,神秘兮兮的將藥典從身後拿出來,高深莫測道,“這件寸守物可是包含了全大陸的所有知識,比那本《天首日誌》還要詳細。也不知道我師父是從哪裏找來的,這麽邪乎的一件寶貝,說是我一個人出門不容易,人生地不熟,身邊又沒有人幫襯,就把它給了我,以免在別人麵前丟他的人。”


    周天申摸著藥典的表麵,可以感受到一股逆流的波動在上麵流動,想著應該是靈力充沛的表現。


    他拿出那塊酆小都送給他的玉佩,也是一件寸守物,可是上麵沒有任何靈力流通的跡象,從外觀看,真是很普通的一件玉佩。


    兩人說話間就來到了碼頭的第一家古玩店,名字很典雅,秋月軒玉器。


    店門口站著一個身穿錦繡旗袍的秀美女子,主要負責接待工作。


    眼看二人在店門口停步,走向店鋪,女子心領神會的推開店門,喊來一位歲數較她要小上一些,穿著一身青色旗袍的清秀女子。


    女子的胸前都有一塊玉牌,上麵寫著鬱金,應該是秀美女子的名字,清秀女子的名字叫做水萱。


    水萱接替鬱金的位置,站在店外,笑容動人。


    這是秋月軒的規矩,隻有當你招攬到客人後,才可以進店,每個人都隻有等到前一個人進店後才可以站在店外,有時生意差的時候,一個客人都沒有,那麽店外的那個人就需要從早上開門站到晚上關門,鬱金就有過這種體驗。


    鬱金站在店中,向周天申二人介紹秋月軒的規矩。


    秋月軒一向以物美價廉著名寧校碼頭,多是向外出售玉器,但是也會向修道者收購一些。


    這些收購的物品多數會送到寶器閣進行拍賣,少數留在店中直接出售,如果他們覺得價錢不合理,更願意去寶器閣拍賣,秋月軒也可以幫他們向寶器閣無償引薦。


    秋月軒隻有一樓,也算是寧校碼頭最特殊的一家店鋪,雖然隻有一層,但是秋月軒的占地麵積很大。


    整個店鋪分為三部分,第一部分主要出售一些很小的玉器,比如手鐲和發簪,第二部分就是一些家族所需要的名貴瓷器,高箱大瓶,其中有一扇孔雀東南飛的屏風最名貴,擺在這裏已有三十餘年,從沒有人能夠將它買走,不是出不起價錢,就是買家不受店主的歡迎,不賣給他。


    說起店主,也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


    一想到這,鬱金就打心底高興,一時有些得意忘形,全然忘了眼前還站著兩位客人,隻顧著自己捂著肚子笑。


    周天申和張雲安兩張無辜的臉,互相看著對方,心裏想著要不要換一家看看。


    這時,又從店鋪中走出一位高大男人,男子穿一身白衣,留著短發,這可是比較稀少的發型。


    男人的一隻手裏拿著一個小茶壺,另一隻手裏盤著兩個核桃,看到眼前一幕,兩步走到彎腰的女子身後,一個板栗敲在她頭上,疼的鬱金眼淚都流了出來。


    鬱金吃痛的望向身後,看清來人,連忙起身,使了一個萬福,輕聲道,“掌櫃。”


    那名白衣男子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從高挺的鼻子裏傳來一聲不輕不重的‘嗯’。


    等到男子走出門,鬱金才敢直起身子,拍了拍胸脯,緊繃的身體放鬆下來,竟敢有有些腿軟,她抱歉道,“怠慢了兩位客人,實在是鬱金的失職,還請客人見諒。”


    兩人搖頭表示無所謂。


    張雲安問道,“剛才那位就是你們的掌櫃,看著很年輕啊,我記得他手裏麵的那兩個核桃應該來自仙彩州的寶貫門吧,屬於寶貫門的非賣品,難不成你們店主和寶貫門有什麽瓜葛?”


    鬱金偷偷望向店外,男子還沒有走遠,應該是在等人,左顧右盼的,她又查看了四周,發現沒有其他人後,才敢小聲道,“店主平常很少出門,我對他也不是很了解,不過聽其他比我來的早的人說,他是前任寶貫門門主的小兒子,因為不滿老門主把門主的位置傳給了他大哥,才離家出走,在這裏蓋了這麽一個小店。”


    這本不是她這種身份的人可以討論的話題,可是也不知道今天是怎麽了,在見到這位長衫客人後,心就撲通撲通的亂跳,而且腦袋還有些暈。


    打聽到自己需要的事情後,張雲安毫不吝嗇的給了鬱金一筆封口費。


    鬱金熱情的將二人帶到第二部分,裏麵都是一些大器件,絕不是兩人可以搬走的那種。


    看著一屋子的櫃子和瓶子,還有木雕,兩人都有些茫然。


    這也不能怪鬱金,誰讓張雲安給的那筆封口費有點多呢,足足二十兩地銀,這可是他們將近半個月的工資,其實這也不能怪掌櫃摳門,隻能怪店鋪的生意向來都不好。


    而且二十兩足夠她生活了,她是一個很容易滿足的人,要不然也不會來這裏工作。


    周天申和張雲安隨意的在店中瀏覽,她就無聲的跟在後麵,從不會打擾客人的觀看,她隻在客人需要的出聲,向客人介紹他們的心儀物品。


    兩人當然沒有買東西的心思,不過進店這麽久,不買東西豈不是不太好。


    兩人一起指著那扇孔雀東南飛屏風,異口同聲道,“這個多少錢?”


    鬱金麵露難色,這扇屏風一向都是掌櫃出麵去與那些購買者溝通,她這個級別根本就沒辦法作主,好在尷尬的氣氛並沒有維持太久。


    掌櫃從外麵迴來了。


    鬱金恭敬的後退兩步,雙手重疊放在腹部,身形挺直,男人沒看她一眼,將手中的茶壺交給她,冷聲道,“換一個。”


    鬱金低頭退出房間,隻剩下一身冷肅的秋月軒掌櫃,腰上掛著一個金色酒壺的周天申和手裏抱著一本藥典的張雲安。


    掌櫃走到二人麵前,手指摩擦著屏風邊緣,指肚處泛起漣漪,屏風竟被法陣保護。


    那人說道,“在下劉不可,想必鬱金已經把我的事情都告訴你們了,沒錯,我就是現任寶貫門門主的親弟弟,這扇屏風就是出自我們寶貫門十寶之一,孔雀向南飛。兩位應該都是見過世麵的人,應該可以看出來這扇屏風被法陣保護著。我出門的急,並不知道如何在不毀壞屏風的前提下,解開法陣。如果你們能夠解開,我可以把屏風送給二位。”


    劉不可看向屏風中的那隻昂首孔雀,眼神中充滿了渴望。


    周天申後退一步,他是沒興趣購買這扇屏風。


    張雲安倒是從一開始就表現的有些在意,他看向孔雀的眼神與劉不可的一般無二,隻是他沒由劉不可掩飾的好。


    劉不可早已轉過身,看到張雲安眼中的渴望,嘴角泛起冷笑,雙手負後,一根尖刺出現在他的手心中,“既然這位客人有興趣,不如,就你先來。”


    張雲安也是一個有眼力界的,當下決定立即離開。


    走出秋月軒,劉不可竟然罕見的出門送客,這讓站在店外的水萱感到不可思議,但是她也沒有多問。


    早也看不見二人的身影,劉不可才迴到店中,站在屏風前,微微歎息。


    周天申和張雲安第二個去的地方是一家小吃店。


    店鋪很小,客人隻能站在外麵等著。


    店鋪主人是一個中年人,中年人兩鬢斑白,臉上已經有了老年斑,看著年齡很大,但是手上的功夫一點都沒有落下。


    隻見他很熟練的將肉丸從油鍋裏盛出來,撒上蔥花和醬油,輕輕一拌,遞到客人手裏,看客人吃的香,他也就很開心,很滿足。


    店鋪賣的東西很簡單,就隻有炸肉丸子,周天申和張雲安各點了一份,順帶買了一壺酒。


    周天申有點喝膩了酆小都釀的酒,就想喝點其他的,張雲安是因為太長時間沒有喝酒。


    兩人喝著酒,吃著炸肉丸子,和掌櫃聊了起來。


    掌櫃是思鏃國本地人,姓趙,與思鏃國國主一個姓。


    這句話他沒說,隻說老伴早在三年前去世,家裏有個女兒也在去年嫁了人,女兒一走,整個家都空了,他閑的難受,就花錢租了這麽一個小店鋪賣點東西,看著南來北往的人,這樣挺好。


    張雲安想敬掌櫃一杯,被他婉拒,說自己早就戒了。


    吃完東西,結賬的時候,張雲安看到老板的虎口處有一大片繭子,他說是以前做工的時候留下來的。


    兩人沒有在意。


    順便又向掌櫃打聽了一下前麵店鋪的情況,前麵大約還有一家書店,一家茶館和一家賣魚店比較受歡迎。


    兩人決定等逛完了這幾家店,就去船塢買船票。


    書店離炸肉丸的那家店鋪很近,隻有幾步遠,書店也不大,隻有一個青年坐在桌子後麵,臉上帶著鏡片很厚的眼鏡,手裏拿著一本《聊相和》。


    周天申已經看過了那本書,走進店裏,牆上有四個書架,多是一些描寫男女情愛的小說,仔細翻找,才找到一本誌怪小說--《鬼廂洞房》。


    講的是死靈與修道者相愛的故事。


    雖然也是情愛小說,但是裏麵節奏詭異,故事以恐怖為主,所以看著沒有那麽倒胃口。


    張雲安沒有去翻書,而是與那名青年聊了起來。


    談話內容比愛情小說還無聊。


    “吃了嗎?”


    “嗯,老趙家的炸肉丸。”


    “我也吃了,挺不錯的,你喝他家的酒了嗎?”


    “沒有,我不喜歡喝酒。”


    “我也是,上次那件事你答應的怎麽樣了?”


    青年沒有立即迴複,而是加快了翻書的動作,張雲安知道,他這個人一緊張,就會使勁翻書,而且還會...


    “我剛才看哪了?”


    “這。”


    張雲安手指著某一行,手指輕輕壓著字,在書上劃過,青年的眼睛跟著他的手指轉動。


    “別猶豫了,你要是再不同意我就去找下家了,反正又不是沒有人不願意做,我告訴你,你要是還不上他的錢,他能把你手打斷了,然後扔禾子洋裏你知道嗎?”


    “我知道啊,我又沒說不答應你,可是我這麽大的家業,總不能就丟在這不管不問吧。你讓我怎麽給我們家的列祖列宗交代啊。”


    “那就把祖宗都帶上不就行了,反正我就當你答應了,等我下次再來找你,你要是不跟我走,我直接親自把你扔海裏喂魚。”


    “禾子洋早沒魚了。”


    周天申已經選好了書,除了那本誌怪小說《鬼廂洞房》之外,還有一本地理書《腳大走四方》和情愛小說《致於你》。


    青年把書放在一起,拿起那本地理書,隨便翻了幾下,麵無表情道,“我爹寫的書,還不錯。”


    張雲安奪過那本書,恍然大悟道,“這就是你說的那本,你爹抄了半本《天首日誌》的書啊,我看看...,文采斐然啊。”


    青年拿過那本書,墊在另外兩本下麵,“你都說了抄了別人的書,要是這樣都寫不好,那就幹脆別寫了,跳海自殺吧。”


    這時,周天申沒腦子的問了一句,“你爹呢?”


    青年的動作明顯一滯,隨後很快就恢複了動作,“過兩天是他的頭七。”


    “看在你是張雲安的朋友,給你打個折,一共是一兩地銀,就給十文錢吧。”


    周天申有些不知所措,一兩地銀可以兌換成一千文錢,一千文到十文錢,這是打幾折啊。


    他的腦子有些不夠用了。


    拿好書,兩人一起走出書店,周天申問道,“你們認識,那他怎麽還收我錢啊?”


    張雲安伸了一個懶腰,“算是吧,見過幾次麵,混個半熟臉。”


    周天申把書收進寸守物中,“你找他有事?”


    張雲安扭扭脖子,發出嘎嘣的聲音,“想找他去天香縣坐坐,反正他在這裏也沒什麽客人,正好可以去陪陪我。”


    周天申不再說話,兩人很快來到一家名為‘留香’的茶館。


    茶館中人聲鼎沸,熱鬧非凡,兩人站在茶館外,看到茶館裏有一位麵如冠玉的說書先生。


    那位說書人與其他不同,隻見他手持卷首,低頭誦吟書中故事,搖頭晃腦,頭上的粉色發帶搖搖晃晃的,牽動著座下每一個少女的心。


    念完書中的故事,說書人才抬起頭,麵前早已是人山人海。


    隻見他不著慌得拿起茶壺,先喝了一口,再用餘下得茶水洗了洗手,然後雙手一甩,水珠懸浮在空中,幻化成一隻隻晶瑩剔透的鯨魚,再一揮袖,大半的鯨魚破碎成水滴,再次匯聚而成一艘艘大船。


    說書人一隻手控製著成群結隊的鯨魚,一隻手指揮著戰意盎然的船隊。


    兩者在眾人眼前打了起來。


    茶館外很快就又來了一幫人,他們都是因為沒有及時趕上茶館開門,從而錯失良機,不得不站在外麵觀看裏麵的戰役。


    站在茶館外的一幫人都睜大了眼睛,踮起腳尖,人頭攢動,很快就將周天申和張雲安擠了出來。


    張雲安看了看日頭,琢磨著開船的時間,便向周天申提議先去前麵的賣魚人那裏看看,說不定還可以買上幾條惹人喜歡的小魚用來飼養,也算是給無聊的乘船時間找些樂子。


    周天申對於這些身外事向來是沒有什麽要求,也就無所謂的跟著張雲安去了前麵不遠處的一家路邊攤。


    賣魚攤的攤主是一個穿著一身粗布衣服,身上魚腥味極重的一位青年。


    青年臉色黝黑,額頭上還有一道顯著的疤痕,應該是捕魚的時候不小心傷到的。


    魚攤的生意不是很景氣,而且那名青年攤主好似對生意也不是很感興趣,就這麽一會的功夫,就有兩撥被他氣走的客人。


    客人憤而離去的原因很簡單,就是因為攤主不願意幫他們把魚從魚缸中撈出來。


    盛放那些小魚的是一口大青缸,缸沿上有一圈瞅著像是水波紋的印記。


    兩人等到青年再次氣走一撥客人後,慢悠悠的走上前,依舊是張雲安與人打交道,他問道,“老板,你們這魚怎麽賣啊?”


    青年攤主坐在一個小椅子上,也不抬頭,手指著身後的兩塊旗幡,左邊的寫著,‘授人以漁’,右邊的寫著,‘不如授人以漁’,等到張雲安念完這兩句話,青年攤主才抬起頭,嗡聲說道,“一斤一兩。”


    青年攤主遞給張雲安和周天申一人一個小漁網,漁網綁在一根青竹上,大約有十指長,他的手裏麵也有一個。


    “看我怎麽做,我隻演示一遍。”


    說完這句話,青年攤主就練起了閉口禪,再沒有從嘴巴裏蹦出來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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