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心中有鬼,此次寧王前來萬和堂,竟未有攜帶任何侍衛。


    故而此時,堂堂皇子親王,宛如一隻喪家犬,隻能狼狽地起身離去。


    與此同時,二樓藥房之中,容玖玥依舊悠然地坐在那裏,享受著甘甜多汁的荔枝。


    “紅葉,寧王體內有蠱蟲,根本無需我們動手,若無解藥,最遲三日那人便會毒發。”


    她一邊不緊不慢地說著,一邊又往嘴裏塞了一顆荔枝。


    “赫連璟恰與我介紹過此蠱,似乎名為‘屍蠱’,此蠱陰毒,皇帝恐也不會留下寧王。”


    容玖玥不停地絮絮叨叨,完全沒有注意到周圍氣氛的變化。


    突然間,她感覺有些不對勁,似乎久久未聞紅葉的迴應之聲?


    於是乎,她緩緩轉頭望去——


    隻見一襲白衣的宗玄聿,正默默地佇立門前。他眼眶泛紅,緊抿雙唇,滿臉委屈之色。


    此時,紅葉訕訕一笑,輕聲道:“小姐……我去幫程掌櫃配藥,您有事隨時招唿……”


    話音未落,她像是腳底抹油般,一溜煙地竄出去,眨眼間便消失無影。


    宗玄聿靜默片刻,邁步入內,同時反手合上門扉。


    “適才我迴家尋你……尋遍前廳後院皆不見你,我這心中難受,隻覺疼得喘不過氣來。”


    “你為何不迴家?偏偏來此還不與我同行……甚至不告知於我?”


    宗玄聿一邊委屈地控訴,一邊俯身靠近容玖玥,以舌尖輕輕卷去她嘴角的荔枝汁水。


    “……”容玖玥與之四目相對。


    瞧見男人眼中的悲傷,她心中忽而泛起絲絲疼意,卻又強自鎮定,甚至避開其目光。


    宗玄聿緩緩蹲下,取出錦帕,為容玖玥輕拭指尖,動作極其溫柔。


    “何時要你自己剝過荔枝?那我這個夫君還有何用?”他低聲呢喃。


    “……”容玖玥悶聲開口,“你可是堂堂國舅爺,何必對女子如此遷就?不覺麵上無光?”


    如今這世道,即便普通百姓,亦是以夫為天,妻子盡心侍奉夫君。


    何況是地位尊崇的國舅爺——世代勳貴的護國公!


    宗玄聿將悶悶不樂的妻子,抱至自己的腿上,繼而緊緊攬著纖腰。


    “盡心照顧好自己的夫人,何來遷就二字?又豈會麵上無光?”


    他將頭深埋於容玖玥的頸間,聞著熟悉的馨香,輕柔地反問道。


    “卿卿,往後漫長歲月,若我無意間惹你生氣,你可隨意打罵,但請不要再鬆開我的手……”


    “那種感覺好難受……莫要讓我再嚐試第二次了……好不好?”


    此時的宗玄聿,恰似一個受盡委屈的孩子,急需某人的安慰與保證。


    “好!好!好!”容玖玥隻覺自己的這顆心都要碎了。


    “我沒有生氣,更未惱你,隻是心中不爽快,說話不經大腦思考,甚至對你甩臉色。”她趕忙解釋。


    容玖玥向來吃軟不吃硬,狡黠的老狐狸最懂她的心。


    扮柔弱、裝可憐、甚至流下令人驚愕的男兒淚……無需多時,便可讓容玖玥繳械投降。


    “那你收迴方才那句話……”宗玄聿忽而哽咽著開口。


    “哪句話?”容玖玥一頭霧水。


    宗玄聿目光幽怨地看著她,忸怩不安地重複:“你說不要我了……”


    “你聽話又隻聽半截!”容玖玥昂首反駁道,“我是說……你改變主意,有生子的打算,那我寧願不要你,也絕不會退讓半步!”


    “是有前提條件的,明白否?”她沒好氣地解釋。


    “你便這般不信我嗎?”宗玄聿有些恃寵而驕,垂眸控訴,“我早已服下絕嗣之藥!”


    “那隻是暫時的!”容玖玥糾正道。


    “那我讓你配製永久性的……是你說暫無藥引,並非是我不願……”宗玄聿越說越委屈。


    “師父臨行之際曾告知,他已在南詔尋到藥,正在配製呢!屆時我不會有絲毫猶豫!”


    “我不喜歡孩子,隻想要你,無論身體是否痊愈,此心不改!”


    宗玄聿喋喋不休地訴說衷腸,甚至舉起右手,急欲向天立誓。


    “我信!何時不信你啦?”容玖玥輕歎一聲,“此事你自行處理,莫讓皇後再來叨擾。”


    “你放心,我明白!”宗玄聿當即頷首保證,繼而話鋒一轉,“寧王緣何會來此見你?”


    容玖玥窩在他的懷中,迴道:“當初是寧王將我秘密送出城門,今日那人前來求情。”


    說到這裏,她忽而想起,自己似乎未將此事告知宗玄聿。


    二人一路上耳鬢廝磨,自然不會提及這段不開心的舊事。


    聞言,宗玄聿收緊臂膀,眼中霎時泛起濃烈殺意。


    他側首向外高喊:“葉琛……”


    “且慢!”容玖玥趕忙打斷,“寧王體內有蠱,且即將發作,屆時其與南詔勾結之事,自是瞞不住。”


    言下之意,不必他們親手處理。


    “好,聽你的。”宗玄聿輕聲應道。


    然而,他眼底的戾氣,依舊如怒海狂浪般翻湧不止。


    寧王必須得死,背負叛國之罪,身敗名裂而死……


    須臾之後,宗玄聿與容玖玥已然和好如初,二人如膠似漆,同去古月樓。


    午膳將至,愛妻如命的老狐狸,自是好生表現一番……


    然而此時,東宮長信殿內,皇後與太子妃,卻是暗潮湧動。


    “太子妃,你亦有嫡親弟弟,應能體諒本宮之心!若今日容世子膝下無子卻不肯納妾,你會眼睜睜看著平陽侯府後繼無人嗎?”


    皇後麵色凝重,目光如炬,直視著容蓧寧,竭力放緩自己的聲音。


    “況且,你尚有庶出的弟弟,而護國公府卻僅有辰安這一棵獨苗!”她特意強調。


    容蓧寧深吸一口氣,毫不畏懼地與皇後對視,反問道:“母後,小舅舅親口言明,此事乃己之因,難道你們皆置若罔聞嗎?”


    “蓧寧……”祁千胤終於開口,“小舅舅愛妻,才會將責任攬下,此事豈會是男人之過?”


    “多年以來,小舅舅雖體弱但從無此隱疾,如今這般,為九妹妹遮掩之意太過明顯。”


    說話間,祁千胤親自斟上茶水,放於容蓧寧麵前。


    “你心疼九妹妹,那便在容家尋個安分之人,入護國公府,生下子嗣後交由九妹妹撫養。”


    直至此時,祁千胤不再掩飾,終說出今日的主題。


    “蓧寧,此事你去勸說最妥當,望你體諒母後之苦心!”皇後在一旁無奈附和道。


    “嗬嗬嗬……“容蓧寧低聲笑了笑。


    笑容中夾雜著幾不可察的諷刺,還有難以言喻的心酸。


    “母後,太子殿下,當初小九為殿下治愈腿傷時,你們怎麽不說話呢?”


    “昔日小舅舅病重垂危,是小九悉心救治,才得今日康健!彼時你們怎麽不提此事?”


    “大婚之日,小舅舅曾立重誓,此生絕不納妾,否則永無輪迴,宗氏列祖泉下不安!”


    “你們大可為小舅舅納妾,那小九將與之和離。我雖無能,卻不會讓妹妹受此大辱!”


    容蓧寧麵色冷峻,字字珠璣,再不複往昔溫婉親和之態。


    即便此刻麵對之人,乃尊貴無雙的太子與皇後,亦是她的夫君和婆母。


    而今她隻覺得無比可惜,她的兒子還是太過年幼——


    如若不然,這種憋屈日子,她一刻都不想再熬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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