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高桂芬發現迴到盤龍鎮的劉玉珍變得怪怪的。本來愛說話的她經常沉思,臉上還不時露出詭秘的微笑。高桂芬懷疑她是不是和鄭大有見麵受了刺激,很想從她嘴裏掏出點什麽,可她的迴答不是無關痛癢,就是答非所問。

    這天,劉玉珍突然想起來什麽似地問高桂芬,“蹦蹦戲有沒有孔雀東南飛這出戲?”

    高桂芬遲疑著說:“我不大清楚,好象是沒有……你問這個幹啥?”

    “沒事。你說鄭大有會不會後悔?”劉玉珍又提起了一個新話頭。

    “後悔什麽?”

    “後悔不要我唄。”

    “我看不會的。一般人明知想要也要不到的東西是不會後悔的。”高桂芬說的很幹脆。

    “我可覺得他鄭大有不是一般人,否則,我咋能看上他呢?”

    “玉珍,你是不是還沒完全死心?”

    “心都死了,人還能活嗎?”劉玉珍笑著走開。

    高桂芬覺得事態嚴重,趕緊向劉大戶匯報。

    劉大戶大驚,急忙來見寶貝女兒並察言觀色,他問:“我的寶貝姑娘,你和鄭大有麵也見了,你的心事也該了了吧?”

    “誰說我有心事了?我現在好好的,能吃能睡,一點毛病也沒有了。”

    “爹不過是沒事過來問問。”這個愛女心切的老爹完全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俗話說中國人信佛是臨時抱佛腳,劉大戶可是真誠來到山神廟為女兒劉玉珍祈禱。他跪在山神像前祈禱著,“山神爺,求求你,保佑我女兒無病無災,早結良緣吧……”

    先勤終於搬迴家去住了。

    一是找樂父子沒少勸說。二是春花幾乎天天都來學校給他送飯,幫他燒炕,讓他覺得渾身不自在,也不想欠她太多。三是源於一次偶然。一天,他與許久都沒說話的韓大先生在校門口走了個頂頭碰,韓大先生險些被他撞倒,父子倆的高度近視眼鏡全掉了,兩個人在地上開摸。學生們想笑又不敢笑,也沒人敢去幫忙。好一會一人摸到了一副戴上時發現又不是自己的,隻好再換迴。韓大先生氣唿唿地說:“你……你想撞死我呀?”

    先勤關切問:“爹,你的眼鏡沒碎吧?”

    “我的眼鏡沒碎,可我的心早碎了……”韓大先生借題發揮。

    “用不用我給你擦擦眼鏡?”

    “先把你自己的擦幹淨吧”。

    其實,兩個人的眼鏡全都蒙上了塵土。

    “爹,我走了……”

    “你給我站住!”

    “爹,你還有話?”

    “我問你,你還打算在這住多久?這可是學校,是教書的地方,一旦出了點什麽事我看你怎麽交代?”

    先勤扭捏了一下說:“我……我這就迴家住。”

    當晚,先勤夾了個小鋪蓋卷搬迴家,進門時大聲說道:“我迴來了”。

    母親和春花臉上笑開了花,忙幫他收拾行李,給他倒水盛飯。

    正在翻看易經的韓大先生鼻子裏哼了一聲,但臉上的表情還是挺溫和的。先勤娘小聲笑著對兒子說:“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細心的高桂芬又發現劉玉珍一個新秘密,她似乎在收拾自己的東西,有要出遠門的意思。鑒於上次告密的效果不好,她猶豫了半天,決定還是自己先試探問問。“玉珍,你莫非要出遠門?”

    劉玉珍笑嘻嘻反問:“你說呢?”

    “我咋知道,我要知道還用問你?”

    劉玉珍似乎在自言自語說:“是呀,也該讓你知道了……是的,桂芬姐,我不能再瞞你了,我就要離開這個家了……”

    “你要去哪裏?”

    “桂芬姐,你對我這麽好,這些日子也多虧了你來照顧我……我不能再瞞你了,可你無論如何要替我保密,我……我要去找鄭大有……”

    高桂芬吃驚得張大嘴巴,差點喊出聲來,劉玉珍手急眼快捂住了她的嘴說:“我的好姐姐,你可不能喊出聲……”

    “你的心還沒死?”

    “我是想死心,可也死不成呀?桂芬姐,你不知道,無論我對鄭大有怎麽個恨,可當我親眼見到他,我再硬的心也一下子變軟了……事先想罵他,甚至想打他幾巴掌,可看見他後,罵也罵不出口,打也打不出手……尤其他臨走時向我深深鞠了一躬,深深地打動了我,當時我的眼淚就流下來了……我敢說,大有他絕不是不喜歡我,而是不敢喜歡我……這些日子我琢磨了好久,也好多,人活著圖個啥?不就是圖個樂嗬嗎?我劉玉珍活了二十年,第一迴有了愛,有了愛的衝動,有了心上人,我為啥不能勇敢點,把大有的份也帶上,按自己的意願活一迴人呢?……桂芬姐,不管你支持不支持,笑話不笑話,我的決心已定……”

    劉玉珍一蕃話讓高桂芬聽得目瞪口呆,好一會她才迴過味來說:“其實,我也看出來一些苗頭……你這迴是下了決心,而且是下了死心……我不再勸你了,勸你也沒用……可我的好妹子,你想沒想過,你爹和你哥對我這麽信任,你一走,我咋象他們交代呀?”

    劉玉珍臉上露出歉意道:“你對我這麽好,我也不能坑你呀……”她眨巴眨巴眼睛想了想,一拍巴掌說:“咱們演一出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咋樣?”

    “你是說苦肉計?”

    “對,咱們假裝吵架,我說不用你伺候了,我把你攆走,然後我再走如何?”

    “好主意!謝謝你,我的好妹子!我隻能遙祝你和大有能情結同心,和諧美滿啦……”

    二人禁不住相擁相抱,流下熱淚。

    緊接著苦肉計開始實施。

    劉玉珍假裝發脾氣,嗓門故意很大,而且越來越尖刻,非要攆高桂芬走不可。高桂芬也裝做忍無可忍,說不伺候就不伺候。二人吵架的事終於驚動了劉大戶。劉大戶趕來百般勸慰。劉玉珍說啥也不聽,還趁劉大戶不備,偷偷用水點濕了眼睛,做流淚狀。高桂芬隻想笑,還得忍住說自己也是一肚子委屈說啥幹不下去了。

    二人的精彩演出十分逼真,令劉大戶傷透了腦筋,隻得把高桂芬放行。他心裏也不無狐疑,這兩人相處得情如姐妹,咋說翻臉就翻臉了呢?可一想到女兒近來的喜怒無常,他也隻能長籲短歎。

    高桂芬離開劉大戶家沒幾天,劉興魁就找上門來。他見到高桂芬的第一句話就以開玩笑的口吻試探問:“你家我來過沒有?”

    高桂芬臉微紅道:“好象沒……沒來過吧?”

    “我怎麽覺得好象來過呢?……這房子,這炕都有點麵熟……好了不說這些過去的事了……你在我爹那辭了差事,也歇了些日子,也該完壁歸趙了吧?”

    高桂芬訴苦道:“這些日子可把我累壞啦,一直沒讓我緩過乏來……”

    劉興魁笑道:“你隻是累點,我可是真苦啊!沒你下廚,我一天到晚味同嚼蠟,饞得我天天淌寒溂子。你迴我那,我保證不讓你累著就是啦,你隻管掌勺,摘菜切菜讓別人幹總可以了吧?”

    高桂芬心裏明鏡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何況欠人家一屁股債還沒還清呢,她無可奈何道:“我也沒說不迴去呀……”

    劉大戶、韓大先生等一幹人在鎮公所與胖鎮長、劉興魁等當政者商談如何修山神廟之事。

    胖鎮長打著哈哈說:“本人也知道山神爺能保佑咱這一方水土平安,可鎮裏實在是沒錢少財,無能為力呀?興魁你說是不是?”他一遇難題就往劉興魁身上推已成慣例。

    劉興魁說:“鎮長說的確是實話。前幾年讓什麽抗聯啦土匪啦不得安生,這也是才消停,這不,正月十五就鬧了迴花燈,唱了蹦蹦戲……隻要政府有能力,何樂而不為?”

    韓大先生說:“俺們也不過是想借助一下政府的力量……”

    劉興魁搖頭說:“政府,政府連今年的稅收還沒完成呢……真不知道怎麽向上麵交代呢?”

    這時,劉大戶的一個家人慌張進來,向其耳語了幾句,劉大戶聽罷神情大變。劉興魁也走過來詢問,劉大戶帶著悲聲說:“玉珍不見了……”

    “不見了?她能去哪?”劉興魁問家人。

    “該找的地方都找遍了……”

    劉大戶眼前一黑,險些摔倒,幸被劉興魁一把扶住。

    鄭家父子做夢也沒想到,劉玉珍會獨自一人帶著一個包袱跑到楊士崗村來投奔他們。

    劉玉珍見麵的第一句話就說:“鄭大有,我這輩子就愛你一個,我是非你不嫁了!”

    “這……這怎麽能成呢?……大有大吃一驚。

    “我問你,你說你喜歡不喜歡我吧?”

    “我……我……”大有滿麵通紅,無言以對。

    找樂見大有已招架不住,隻好發話說:“玉珍姑娘,這件事可非同小可,你必須要三思而後行呀?!”

    “我已經想好了,而且想了好些日子,反複想,再三想,才最後做出了決定,我既然離家出走,就已經沒了退路……我背叛了父親,背叛了家庭,我沒臉,也不可能迴去……你鄭大有不收留我,我隻有一條路,那就是去死,去自殺……”

    劉玉珍語氣沉靜,但讓找樂父子心驚動魄。父子倆麵麵相覷,一臉的惶惑與無奈。

    大有先安排劉玉珍洗漱吃飯,然後,父子倆來到院子裏商量對策。

    找樂說:“大有啊大有……我可是一點主意也沒有啦……”

    大有一臉苦笑道:“你活了快五十了,還沒遇見這種事呢,何況我呢?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事已至此,也隻能豁出去了……”

    “咱是要飯的打算盤,窮也得有窮打算,你有啥打算?”

    “看玉珍的樣子是鐵了心了……先不說我喜不喜歡,她如果真有個三長兩短,這也是一條命呀?她一個大家閨秀,被咱們送迴去,她還有臉活嗎?”

    找樂點頭說:“是呀,人活一張臉呀!就她這種不嫌貧愛富的勁就讓人感動……”

    “爹,你同意了?”

    “命中注定,聽天由命吧……可劉大戶不說,那劉興魁能答應嗎?”

    大有說:“考慮不了那麽多了,隻能走一步看一步啦……”

    找樂這時候反而鎮定下來說:“也罷。你爹我做人的原則是咱們小民百姓盡量別惹事,可一但事到臨頭,咱也不能怕事。更何況是命中注定的事,想推想躲也沒用!我看這樣吧,我再去問問她,如果真是你說的那樣,你和玉珍連夜去黃家窩鋪你姑奶家先躲一躲,我估量劉家的人明天一早就興找來,劉興魁那人可是老虎屁股摸不得,咱們也隻能搬著車軲轆山山——硬幹了……也罷,再大的事由我一人頂著……”

    “爹……”大有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此後,找樂單獨來找劉玉珍,他開門見山說:“玉珍姑娘,我要再問你一句話,你跟大有真是鐵了心了?”

    “是的”。

    “你就不怕跟他受窮受累?”

    “不怕……”

    “好吧,既然這樣,我是鹹菜拌豆腐,也就不用再說啥了。”

    找樂迴來對大有說:“這姑娘看來是真的王八吃秤砣——鐵了心了!”

    大有哭喪著臉說:“爹,我真不放心讓你一個人迴盤龍鎮……”

    “別說廢話了,我這一把老骨頭,他們也不會把我咋樣的……事不宜遲,說走就走。”

    大有再次撲嗵一聲跪倒在地,給找樂重重叩了一個響頭。

    劉大戶如熱鍋上的螞蟻在女兒劉玉珍的房間轉圈。家裏的人,鎮裏的公人四處去找,該找的地方幾乎找遍了,也沒見有劉玉珍的身影。而從屋裏的跡象來看,她確實帶走了一些衣物和首飾。

    劉興魁憤怒道:“這是私奔,我敢肯定是私奔……她和鄭大有把咱們全耍了……”

    “你說是鄭大有謀劃的?”

    “不說板上定釘,也十有八九……小妹她可真是鬼迷心竅,她怎麽能做出這麽不要臉的事呢?”

    “你埋怨她有什麽用,要怪就怪我對她太嬌生慣養了……”

    劉興魁想起來什麽道:“這句話我可得說到前麵,小妹這樣辱沒劉家門風,必須剝奪她的家業繼承權”。

    劉大戶不滿道:“還沒到時候吧?”

    高桂芬在家繡手絹,邊繡邊沉思。

    淑雲從外麵跑進來,喊了一聲娘,嚇了她一大跳,手被針紮出了血。“這個冒失丫頭?”她怪道。

    “娘,你又繡手絹啦?”

    “明知故問”?

    “你這是給我繡的吧?”

    “我都給你繡了多少個了?”

    “那你是給誰繡的?”

    “又來刨根問底了?我不繡了成不成?”

    “你這是為和找樂大伯唱蹦蹦戲預備的吧?”小丫頭精明地點到實處。

    高桂芬歎了口氣道:“劉玉珍和你大有哥私奔了,你找樂大伯還敢迴來嗎?”

    “為啥?”

    “你興魁舅舅能放過他們嗎?”

    “那他也太霸道了?他對你是不是也經常來橫的?”淑雲不平道。

    “那倒不是……你還小,不懂這些,跟你說也沒用……”

    大有和玉珍投奔黃家窩鋪走後,找樂也打道迴盤龍鎮。一進村,見到他的人無不驚詫,“你還不知道吧,劉家人和鎮公所的人正在四處找你們父子呢?”

    “鎮公所的人說你們父子拐騙人口……你還有心迴家,趕緊出去躲一躲吧……”

    找樂一臉苦笑說:“我一沒偷,二沒搶,三沒犯法,我躲個啥?再說,跑了和尚跑不了廟,我上哪躲去呀?”

    “那你就不怕劉家報複?”

    “我是盲人騎瞎馬,管不了那麽多了……”

    找樂風塵仆仆到家,淑雲聞聲趕忙過來幫助收拾屋子。她說:“找樂大伯,你們走了這些日子可想死我了!大有哥咋沒迴來呢?”

    找樂親切地撫摸了一下她的頭說:“他……不用做夢娶媳婦去了……”

    “真的是跟劉家小姐?”

    找樂點頭。

    “我娘還說怕你不敢迴來了呢?”  淑雲略顯失望地撅起小嘴,埋頭幹起活來。

    “你找樂大伯我是不願惹事,可真要是遇上了事也不能怕是不是?”

    淑雲說:“我想我大有哥肯定跟你一樣不怕事!”

    屋子剛收拾得差不離,鎮公所的人也到了。“鄭找樂,鎮長讓你到鎮上走一趟。”

    找樂一點也沒慌張,他對淑雲說:“夜裏我還不迴來,你就和你娘幫我鎖好門。

    淑雲點頭答應著抹開了眼淚。

    劉興魁和胖鎮長在鎮公所裏等著鄭找樂。

    找樂一進門,胖鎮長就厲聲問:“鄭找樂,你知道你犯了啥法嗎?”

    找樂鎮定自若道:“我沒犯法,我是大大的良民一個。”

    “好一個刁惡之徒?還敢狡辯?你不認也罷,我可得告訴你,你們父子已犯了拐騙良家婦女罪。你要是明智的話,趕緊把劉玉珍和你兒子交出來,我會從輕發落,否則,我可就不客氣了!……”胖鎮長連拍桌子帶踢椅子的虛張聲勢,做出一種憤怒狀。

    找樂不為所動說:“我也不知道他們上哪去了,我隻知道他們兩情相悅……我要問鎮長,哪條法律說男女相愛是犯法了?”

    站在一邊橫眉冷目的劉興魁終於忍不住發話了,“好個鄭找樂,滿口油嘴滑舌!我問你,你兒子鄭大有和劉玉珍是明媒正娶嗎?”

    “我知道這樁親事門不門當戶對,是武大郎攀杠子——上下夠不著。其實俺們父子也不敢有非份之想,但玉珍姑娘舍命投奔而來,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此時,劉大戶得到消息,趕到了鎮公所,在門外偷聽。他本想進去,猶豫了一下,還是沒進去。聽到此處,不禁咳嗽了一聲。劉興魁知道父親已到,喝住找樂說:“你給我住嘴!鎮長,對這樣的刁民咋辦?”

    “來人哪,先把鄭大有給我押到後麵去!”

    大有和玉珍的私奔旅途頗不順利。劉玉珍到底是財主家的小姐,才走了幾裏路,腳上已磨出了血泡,呻吟著走不動了,“大有,我的腳疼死了……”

    這是一條通往平原的山路,很少有車通過,偶爾有早春往地裏運肥的馬車,目的地也是地裏,髒不說,也借不上腳力。

    "象你這麽走,天黑恐怕也到不了黃家窩鋪?"大有皺著眉頭道。

    "不是我嬌氣,我的腳真的磨破了,不信你看看?"

    大有止住她道:“不用看,我也知道……你先前來楊士崗就走了三十多裏了,何況你又很少走山路……可到黃家窩鋪還有二十多裏地呢,要是一二裏,哪怕是三五裏,我也能背你……這可真是的,騎了頭駱駝趕豬——可把事情做了個苦。”

    “我不用你背……”玉珍露出嬌羞的神色。

    “那可咋辦呀?”

    到底是玉珍腦筋轉得快,“能不能雇輛車呢?”

    “好吧,我去碰碰運氣……”

    “大有,咱不怕多給點錢。”玉珍叮囑。

    正好有一輛送糞的馬車經過,大有上去搭話。一聽說多給錢,車老板便爽快答應了。車老板說:“這麽漂亮小兩口,也不嫌我這車髒?”

    大有邊幫其打掃車邊說:“不是說莊稼一枝花,全靠糞當家嗎?”說罷,他也知道自己說的驢唇不對馬嘴,這是哪跟哪呀?索性也沒人挑理。

    大有攙扶劉玉珍上了車。

    “你們是迴娘家呀,還是串親戚?”車老板話還挺多。

    “去逃難你信嗎?”玉珍笑著說。

    車老板笑著搖頭說:“要是逃難也是幸福的逃難對不對?”他話帶羨慕,揮起了馬鞭。

    鎮公所裏,劉大戶父子單獨進行一場嚴肅的對話。

    劉大戶說:“剛才,你和鄭找樂說話我聽見了幾句,我不讚成你和鎮長的做法……這件事要怪也隻能怪你妹妹不懂事!自你娘死後,我幾乎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她身上,可我萬萬沒曾想她會這麽任性,這麽不爭氣……可她畢竟是我的女兒,你的親妹子,咱又能咋樣?所以,要我說事已至此,木已成舟,不如放他們一馬,更何況拍良心說話,這事也怨不得鄭家父子……”

    劉興魁餘怒未消地說:“我說爹,你怎麽替鄭家父子當起說客來了?你說不怨他們,難道還要怨我不成?”

    “你要這麽說話,我要問你,你把人家鄭找樂找到鎮公所是公事還是私事?”

    劉興魁沒想到有這一問,一下子楞住了,過了一會他強詞奪理道:“不論是私是公我都有權過問。從私,我是小妹的大哥,我不能任她被人欺騙。從公,我好歹也是鎮裏的文書,是公人,我也不能任歹人目無法紀,誘拐良家婦女。更不能任人破壞民風,搞什麽非明媒正娶和野漢子私奔……”

    “你……”劉大戶心知肚明自己說不過能言善辯的兒子,生氣地指點著兒子說:“我說不過你,可你這麽扣著人家就有理啦?破壞法紀也好,綱常也好,是劉玉珍和鄭大有,跟人家鄭找樂有啥關係?你這叫株連!難道你要是犯了法或出了事,還得我這個老爹去頂罪不成?!……”

    “這,這可是鎮長下的命令……”劉興魁理屈詞窮,幹脆一推六二五。

    “我看你們還是早點放人的好?”劉大戶氣哼哼摔門走出。

    劉大戶走後,劉興魁來到胖鎮長抽大煙噴溢雲吐霧的房間與其密談了一陣,然後,帶著幾個公人來到鎮小學校。韓大先生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出來迎接。劉興魁問:“你兒子韓先勤呢?”

    “在……在上課吧?”

    “馬上把他叫來,劉校董代鎮長有話要說。”一公人冷笑道。

    先勤很快來見。

    “你就是韓先勤?”劉興魁冷眼打量問。

    “正是”。

    “你挺用功嗎?”話已不大好聽。

    “不敢……”

    “我可是說你為蹦蹦戲又拉二胡,又寫本子的挺用功”。劉興魁故意加重語氣道。

    一公人嘲笑道:“瞅他那眼鏡片快趕上厚瓶底啦?”

    先勤伸手扶正了正色眼鏡道:“劉校董,我是喜歡蹦蹦戲,那是我的愛好,也是我的自由,可我身為教書人,並沒耽誤教書……”

    劉興魁根本就不想聽先勤的辯解,他冷笑道:“從今往後,你可以一門心思搞你喜歡的蹦蹦戲了。我現在通知你,你被開除啦……”

    “憑啥?”先勤一楞,接著反問。

    “你自己應該清楚!你不務正業,助長惡習,辱沒斯文,根本就不配為人師表……”劉興魁轉對呆若木雞的韓大先生道:“韓大先生,也順便通知你這個校長了……”他帶著公人轉身揚長而去。

    日暮時分,韓家的晚飯一片咳聲歎氣。韓大先生無心吃飯,借酒澆愁,兩盅燒酒下肚,氣更是不打一處來,“這下可好,飯碗砸了!這可是我韓家幾輩人賴以存活的飯碗呀?!看你能幹什麽去?等我兩腿一蹬,你還不得餓得去喝西北風?”

    “先勤也不願這樣呀?你也說的太蠍虎了吧?”先勤娘不滿道。

    先勤盡管情緒低落,也心裏不服小聲嘀咕說:“我就不信天能絕人之路……”

    春花見先勤飯吃沒了,要為其盛飯,先勤說他不吃了。先勤娘安慰他說:“別聽你爹的……我看不幹那個孩子王,也沒啥了不起。不是說家有五鬥糧,不當孩子王嗎?”

    韓大先生質問道:“那你說他往後幹啥營生?”

    先勤娘說:“幹啥不行?你以為你這孩子王咋樣呢?家裏還不是窮的叮當三響……”

    春花也跟著說:“爹,你就別說先勤哥了,他心裏已經很不好受啦……”

    “那我心裏就好受?他要是不跟鄭大有在一起混什麽蹦蹦戲,能有這一出嗎?”

    先勤娘感歎道:“這是受了連累呀!這是啥世道,非搞個雞犬不寧呀!”

    聽到找樂被鎮公所扣押的消息,高桂芬連著兩夜都沒睡好。她幾次想找劉興魁求情,都遲疑未決。

    這天晚上,劉家清客。招待客人散去,高桂芬正要收拾迴家,喝了不少酒的劉興魁興衝衝來到她房間說:“今晚的菜做的太好了!我可得獎賞。我的好妹子,你想要什麽?”

    高桂芬嘴裏說著不用,用不著,她眼睛一轉問道:“表哥,你不是開玩笑吧?”

    “當然不是了……我劉興魁向來說話算話,何況又是對我的好妹子……”

    高桂芬避開劉興魁熱辣辣的目光說:“我正有一事相求呢……你知道我和老鄭家是鄰居,這些年,他們父子沒少照顧我家,求求你,能不能做件好事,把鄭找樂放了?”

    劉興魁先是一楞,接著不懷好意地笑起來,“果真是個有情有意的人……”他一把拉過她的手撫摩著,她想掙脫又掙脫不開。他喘著粗氣,噴著酒氣說:“我要是答應你,你也得答應我一件事?”

    “這……隻要我能做到的……”

    “你當然能做到了……其實你心知肚明,我早就喜歡你,想要你……因為你曾是我青春的偶像……我永遠也忘不了第一迴看你唱蹦蹦戲……我的好桂芬……”劉興魁撲上來,摟住高桂芬,又親又啃。

    高桂芬滿麵通紅,手忙腳亂,“不行……被人看見了……”

    “你怕什麽?這是我的家……”劉興魁獰笑著山一樣壓下來。高桂芬無力反抗,也不敢反抗,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在自家,高桂芬若有所思地把繡了一半的手絹收起來。淑雲好奇問,“你咋不繡了?”

    高桂芬似乎自言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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