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凡的老家村莊名叫葉家莊，幾乎清一色的都姓葉。
據族譜記載，大約五百年前，為避戰亂，有葉氏兩兄弟逃難來此。開荒種地，開門立戶，開枝散葉。
時至今日，便形成了五十幾戶共計兩百多人口的不大不小村落。
所以華夏有句古語，同姓本家，五百年前是一家，確實是有據可查的。
不過，葉家莊之所以說幾乎都姓葉而不是全部都姓葉，自然不是指嫁過來媳婦的不同姓氏。
而是有一戶人家，招了個上門女婿。
這個葉家莊唯一的上門女婿姓楊，名光樂。
楊光樂入贅到葉家時其實已經是二婚，頭婚的妻子因病去世，留下一個不到三歲的兒子。
因家境困窘，楊光樂兄弟又眾多，家人實在無力為他再娶續弦。
無奈之下，才帶著幼子入贅到葉家莊的。
這個幼子不是別人，正是楊偉。
村裏其他同齡的小孩都是一個姓，單單楊偉是外姓，自然而然地受到一些排擠。
在農村裏，贅婿地位是很低的。
畢竟但凡家裏不是到了揭不開鍋的地步，誰也不願意當這個受氣的上門女婿。
所以，雖然楊偉老是被同村小孩們欺負，楊光樂也不敢上門理論。
楊光樂入贅的這家家境其實也不好，而且人丁單薄。
前兩年，一場意外奪去了中年男戶主的性命。屋漏偏逢連夜雨，妻子一著急，本就血壓偏高的她一下子中風了，從此癱瘓在床，臥病不起。
自此，家裏就剩下母女倆相依為命。
女兒二十剛出頭，正是待嫁年紀，可家裏出現這樣的大變故，自然隻得暫且擱置。
按照葉家莊村規，為了“血統”的純正，本來是不允許外姓人入贅的。
但是鑒於這家人情況特殊，如果沒有一個男丁撐起門戶，恐怕都得餓死。
最後通過全體村民開會表決，特別開了先例，允許他們家招上門女婿。
隻不過，不同於常規的上門女婿，招過來並不是為了延續香火的，而僅僅是作為男勞力的。
因此，同時規定，贅婿今後所生的孩子，如果是男娃不得姓葉，隻有生的女娃才能姓葉。
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就是女孩以後還是要嫁人離開葉家莊的，所以姓什麽倒也無妨。
但如果是男孩，再姓葉的話就占著一個戶頭了，有戶頭意味著要分田地。
而這個通過上門女婿生的男娃，村民們曆來都是不認的。
母女倆對於這個決議自然無異議，而且對於鄉親們破例允許招婿感激涕零。
楊光樂及家人同意這門婚事的理由很簡單，雖然這個葉家的待嫁女長相一般，但再怎麽說也是個黃花大閨女。
況且還有這麽個奇葩的村規，雖然入贅了，以後生兒子還跟自己姓楊。單從這點來論，其實並不算是真正的入贅招親。
所以，雖然家境條件是差了點，但他自己畢竟已是二婚，還帶著個拖油瓶兒子。
論條件，也算是半斤八兩，誰也別說誰。
楊光樂入贅到葉家後，每天埋頭苦幹，種田犁地，白天幹，晚上也幹，似乎總有使不完的勁。
但是，在那個年代，農村裏再怎麽辛勤勞作，每年收成也極其有限。
如果一家人健健康康的，養家糊口倒也不難。
偏偏上頭有個臥床在家的老人需要專人照顧，時不時還得打個針吃個藥啥的。
因此，全家重擔都壓在楊光樂一個人身上。
幾年後夫妻倆添了一女兒，取名葉紅瑩，楊偉也開始上小學了。
饒是他起早貪黑忙忙碌碌的，家裏還是常常吃了上頓沒下頓。至於楊偉上學的錢，更是東借西湊來的。
後來，因為都是有去無還，左鄰右舍基本上都不願意再借給他們了，以至於差點綴了學。
其實這也不能怪鄉親們，畢竟那個年代的農村，家家戶戶日子都過得緊巴巴的，又哪裏會有閑錢呢？
葉凡家裏因祖上出過讀書人，做過不大的地方官，所以葉父一向以書香門第自居。
葉父見楊偉學習成績很不錯，是讀書的好苗子，得知楊偉因為交不起學費即將麵臨輟學後，便主動省下口糧資助他上完初中。
中考時，楊偉為了早日出社會賺錢養家，本可考重點高中的他毅然填報了江州市司警中等專科學校的誌願，放棄了上大學的機會。
因此，楊偉在江州市警務局混得風生水起後，沒有忘記葉凡一家當初對他的資助，每次迴農村老家都要帶上不少禮品孝敬葉凡父母。
雖然和偉哥年齡上差了五歲，不過因為葉凡上學比較早，實際上隻比偉哥晚了三屆。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偉哥學習上非常刻苦，成績一直在班上冒尖，葉凡自打上小學開始，父親就要求他以偉哥為學習榜樣。
葉凡還記得上小學和初中的時候，偉哥思想很單純，也有些內向，學習之餘就幫著家裏幹些家務活，暑期放假時也幫助幹農活。
偉哥隨著父親剛剛入贅到葉家莊的時候，常常被小夥伴們欺負，甚至被罵野孩子。
雖然隨著年齡的增長，大家已經不再針對他，甚至有時還會主動來家裏邀他一起玩。但是偉哥可能憋著一股子氣吧，一概拒絕邀請，索性不出門玩，而是一心撲在學業上。
隻是由於和葉凡一家關係比較特殊，偉哥才會時不時到他家串門。
上了中專後，偉哥寒暑假迴家會和葉凡講學校發生的一些趣事，得了什麽什麽獎以及又被校長在大會上點名表揚之類的。
語氣中透著自豪，口才也變得越來越好。
而等到偉哥參加工作後，葉凡也上了重點高中，很少迴家，兩人基本上也就過春節的時候見上一麵。
知道葉凡打小就性格極其內向，偉哥有次以訓示的口吻對他說道：“現在的社會，光成績好沒什麽用，肚子裏再多的墨水不讓別人知道也是白搭。要學會交際，未來的社會，人脈才是成功與否的關鍵。”
雖然葉凡知道偉哥說這話確實有一定的道理，而且也可能是為了他好，但是他非常反感偉哥說這話時的語氣。
因此，之後的幾年裏，幾乎每次偉哥來家裏串門，葉凡都盡量躲開不見。
偉哥也沒有主動找過葉凡，或許在他心裏也覺得兩人不再是同類，“道不同，不相為謀”，沒有共同的語言吧。
直到葉凡從省中醫藥大學畢業前的那個寒假，春節前夕，偉哥破天荒地直接來家裏找他。
知道躲不過，葉凡隻好硬著頭皮相見。
“小凡，馬上就要畢業了，有想好去哪裏上班嗎？聽說現在大學也不包分配了。”偉哥問。
“是的，不過老師說學校會在畢業前組織一次全省基層衛生人才摸底考試，通過的人可以取得基層醫療單位編製。”葉凡如實迴答。
“基層？哪個基層？縣一級醫院？”
“不是，聽說是鄉鎮衛生院。”
“什嘛？堂堂省中醫藥大學的五年製本科生就去衛生院工作，這也太大材小用了吧。”
“聽說雖然編製在鄉鎮衛生院，不過畢業後會先到上級縣醫院進修兩年。而進修期間表現良好的話，一般會被醫院留下來，編製也會轉過來。”
“好吧，就算留下來，恐怕分配的縣城也是比較偏遠落後的吧？”偉哥狡黠一笑道。
“這……我就不清楚了。”其實葉凡早就了解清楚了，所有參與“分配”的縣基本上都屬於貧困縣。
但是當著偉哥的麵，他實在不想承認罷了。
“你就沒想過去江州市裏的三甲大醫院上班嗎？”偉哥不緊不慢地問道。
葉凡沉默了一會兒，捫心自問，大學幾年裏，為情所困，學習上也是敷衍了事，不僅獎學金從未沾邊，甚至還掛過科。
能夠通過摸底考試，順利進入基層醫療單位工作就不錯了，哪裏還敢奢望去大醫院呀！
據族譜記載，大約五百年前，為避戰亂，有葉氏兩兄弟逃難來此。開荒種地，開門立戶，開枝散葉。
時至今日，便形成了五十幾戶共計兩百多人口的不大不小村落。
所以華夏有句古語，同姓本家，五百年前是一家，確實是有據可查的。
不過，葉家莊之所以說幾乎都姓葉而不是全部都姓葉，自然不是指嫁過來媳婦的不同姓氏。
而是有一戶人家，招了個上門女婿。
這個葉家莊唯一的上門女婿姓楊，名光樂。
楊光樂入贅到葉家時其實已經是二婚，頭婚的妻子因病去世，留下一個不到三歲的兒子。
因家境困窘，楊光樂兄弟又眾多，家人實在無力為他再娶續弦。
無奈之下，才帶著幼子入贅到葉家莊的。
這個幼子不是別人，正是楊偉。
村裏其他同齡的小孩都是一個姓，單單楊偉是外姓，自然而然地受到一些排擠。
在農村裏，贅婿地位是很低的。
畢竟但凡家裏不是到了揭不開鍋的地步，誰也不願意當這個受氣的上門女婿。
所以，雖然楊偉老是被同村小孩們欺負，楊光樂也不敢上門理論。
楊光樂入贅的這家家境其實也不好，而且人丁單薄。
前兩年，一場意外奪去了中年男戶主的性命。屋漏偏逢連夜雨，妻子一著急，本就血壓偏高的她一下子中風了，從此癱瘓在床，臥病不起。
自此，家裏就剩下母女倆相依為命。
女兒二十剛出頭，正是待嫁年紀，可家裏出現這樣的大變故，自然隻得暫且擱置。
按照葉家莊村規，為了“血統”的純正，本來是不允許外姓人入贅的。
但是鑒於這家人情況特殊，如果沒有一個男丁撐起門戶，恐怕都得餓死。
最後通過全體村民開會表決，特別開了先例，允許他們家招上門女婿。
隻不過，不同於常規的上門女婿，招過來並不是為了延續香火的，而僅僅是作為男勞力的。
因此，同時規定，贅婿今後所生的孩子，如果是男娃不得姓葉，隻有生的女娃才能姓葉。
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就是女孩以後還是要嫁人離開葉家莊的，所以姓什麽倒也無妨。
但如果是男孩，再姓葉的話就占著一個戶頭了，有戶頭意味著要分田地。
而這個通過上門女婿生的男娃，村民們曆來都是不認的。
母女倆對於這個決議自然無異議，而且對於鄉親們破例允許招婿感激涕零。
楊光樂及家人同意這門婚事的理由很簡單，雖然這個葉家的待嫁女長相一般，但再怎麽說也是個黃花大閨女。
況且還有這麽個奇葩的村規，雖然入贅了，以後生兒子還跟自己姓楊。單從這點來論，其實並不算是真正的入贅招親。
所以，雖然家境條件是差了點，但他自己畢竟已是二婚，還帶著個拖油瓶兒子。
論條件，也算是半斤八兩，誰也別說誰。
楊光樂入贅到葉家後，每天埋頭苦幹，種田犁地，白天幹，晚上也幹，似乎總有使不完的勁。
但是，在那個年代，農村裏再怎麽辛勤勞作，每年收成也極其有限。
如果一家人健健康康的，養家糊口倒也不難。
偏偏上頭有個臥床在家的老人需要專人照顧，時不時還得打個針吃個藥啥的。
因此，全家重擔都壓在楊光樂一個人身上。
幾年後夫妻倆添了一女兒，取名葉紅瑩，楊偉也開始上小學了。
饒是他起早貪黑忙忙碌碌的，家裏還是常常吃了上頓沒下頓。至於楊偉上學的錢，更是東借西湊來的。
後來，因為都是有去無還，左鄰右舍基本上都不願意再借給他們了，以至於差點綴了學。
其實這也不能怪鄉親們，畢竟那個年代的農村，家家戶戶日子都過得緊巴巴的，又哪裏會有閑錢呢？
葉凡家裏因祖上出過讀書人，做過不大的地方官，所以葉父一向以書香門第自居。
葉父見楊偉學習成績很不錯，是讀書的好苗子，得知楊偉因為交不起學費即將麵臨輟學後，便主動省下口糧資助他上完初中。
中考時，楊偉為了早日出社會賺錢養家，本可考重點高中的他毅然填報了江州市司警中等專科學校的誌願，放棄了上大學的機會。
因此，楊偉在江州市警務局混得風生水起後，沒有忘記葉凡一家當初對他的資助，每次迴農村老家都要帶上不少禮品孝敬葉凡父母。
雖然和偉哥年齡上差了五歲，不過因為葉凡上學比較早，實際上隻比偉哥晚了三屆。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偉哥學習上非常刻苦，成績一直在班上冒尖，葉凡自打上小學開始，父親就要求他以偉哥為學習榜樣。
葉凡還記得上小學和初中的時候，偉哥思想很單純，也有些內向，學習之餘就幫著家裏幹些家務活，暑期放假時也幫助幹農活。
偉哥隨著父親剛剛入贅到葉家莊的時候，常常被小夥伴們欺負，甚至被罵野孩子。
雖然隨著年齡的增長，大家已經不再針對他，甚至有時還會主動來家裏邀他一起玩。但是偉哥可能憋著一股子氣吧，一概拒絕邀請，索性不出門玩，而是一心撲在學業上。
隻是由於和葉凡一家關係比較特殊，偉哥才會時不時到他家串門。
上了中專後，偉哥寒暑假迴家會和葉凡講學校發生的一些趣事，得了什麽什麽獎以及又被校長在大會上點名表揚之類的。
語氣中透著自豪，口才也變得越來越好。
而等到偉哥參加工作後，葉凡也上了重點高中，很少迴家，兩人基本上也就過春節的時候見上一麵。
知道葉凡打小就性格極其內向，偉哥有次以訓示的口吻對他說道：“現在的社會，光成績好沒什麽用，肚子裏再多的墨水不讓別人知道也是白搭。要學會交際，未來的社會，人脈才是成功與否的關鍵。”
雖然葉凡知道偉哥說這話確實有一定的道理，而且也可能是為了他好，但是他非常反感偉哥說這話時的語氣。
因此，之後的幾年裏，幾乎每次偉哥來家裏串門，葉凡都盡量躲開不見。
偉哥也沒有主動找過葉凡，或許在他心裏也覺得兩人不再是同類，“道不同，不相為謀”，沒有共同的語言吧。
直到葉凡從省中醫藥大學畢業前的那個寒假，春節前夕，偉哥破天荒地直接來家裏找他。
知道躲不過，葉凡隻好硬著頭皮相見。
“小凡，馬上就要畢業了，有想好去哪裏上班嗎？聽說現在大學也不包分配了。”偉哥問。
“是的，不過老師說學校會在畢業前組織一次全省基層衛生人才摸底考試，通過的人可以取得基層醫療單位編製。”葉凡如實迴答。
“基層？哪個基層？縣一級醫院？”
“不是，聽說是鄉鎮衛生院。”
“什嘛？堂堂省中醫藥大學的五年製本科生就去衛生院工作，這也太大材小用了吧。”
“聽說雖然編製在鄉鎮衛生院，不過畢業後會先到上級縣醫院進修兩年。而進修期間表現良好的話，一般會被醫院留下來，編製也會轉過來。”
“好吧，就算留下來，恐怕分配的縣城也是比較偏遠落後的吧？”偉哥狡黠一笑道。
“這……我就不清楚了。”其實葉凡早就了解清楚了，所有參與“分配”的縣基本上都屬於貧困縣。
但是當著偉哥的麵，他實在不想承認罷了。
“你就沒想過去江州市裏的三甲大醫院上班嗎？”偉哥不緊不慢地問道。
葉凡沉默了一會兒，捫心自問，大學幾年裏，為情所困，學習上也是敷衍了事，不僅獎學金從未沾邊，甚至還掛過科。
能夠通過摸底考試，順利進入基層醫療單位工作就不錯了，哪裏還敢奢望去大醫院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