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二號是顧暖陽的十八歲生日,成年禮在顧家老宅舉行。


    燥熱的天氣難得清涼,天空純淨而透明,如棉花糖般的軟軟白白的雲朵懶懶的飄著。


    顧暖陽在老宅的居所是依水而建的暖閣,據說暖閣是她滿月的時候自己選的,剛滿月的她是怎麽會選住處的顧暖陽也沒有問,但對暖閣的環境十分喜歡。


    天將破曉之際,顧暖陽被徐驚鴻喊醒,孩子氣的窩在徐驚鴻的懷裏不肯起來。


    徐驚鴻摟著她哄了又哄,“過了今日你就是大人了,怎麽還這麽孩子氣?”


    顧暖陽親昵在徐驚鴻懷裏蹭了蹭,眯著眼睛甩鍋:“爸爸說不管是18歲還是108歲,我都是小孩子,糖糖永遠是寶寶。”


    徐驚鴻笑,伸手寵溺的摸摸她的臉頰,“是,我的乖寶寶,醒醒好不好?”


    顧暖陽不情不願的睜開眼睛,“好吧。”


    她並不是不能早起,在意大利求學的時候,忙起來兩天不合眼也是常有的事情,她就是想要鬧一鬧媽媽。


    清晨的陽光寧靜淡雅,沒有那種喧鬧氣息,讓人感到心平氣和、心曠神怡。


    顧暖陽慢吞吞的伸了個懶腰,掀開薄被起身。


    用過早餐後,顧暖陽焚香沐浴,換上純白色金絲滾邊的的采衣采履。


    徐驚鴻拿著檀木梳親手給她挽好發髻,看著女兒精致水嫩的小臉,心中感慨萬千。


    上午十點鍾左右,一輛輛顏色各異,或低調或奢華的轎車停在顧府外,接受著身穿統一製服,腰別警棍,帶著無線耳麥的警衛檢查。


    正門早已有人恭候,為首的老者嚴肅清瘦,花白的頭發整整齊齊的梳在腦後,身上的中山裝一絲不苟的扣到了最後一個扣子,像極了上世紀大家族中的管家。


    府內偶爾遇到穿著統一製服忙碌的傭人,她們安靜的站在一邊,碰到客人頷首行禮,等他們走過去,又去做自己的事情,井然有序。


    顧暖陽的這場成年禮不夾雜任何的商業性質,邀請的皆是與顧家交情匪淺的家族,私密低調且盛大莊重。


    比賓客更提前到的發小們正湊在暖閣內和顧暖陽說悄悄話。


    六人年齡相仿,幼時便相識,雖然現在分散各地求學但聯係很是頻繁。


    其中顧暖陽的年齡最小,長著副小白兔的柔弱無辜模樣,總是讓人想要慣著她、寵著她些,實則是六人中最腹黑的一個。


    穆雅晴穿著洋橘色齊肩禮服裙,坐得端正卻笑的不懷好意,問顧暖陽道:“暖寶,和姐姐說說十八歲的生日願望是什麽?”


    顧暖陽歪著頭笑,迴穆雅晴道:“當然是做些成年人可以做的事情,比如開車,喝酒,談戀愛。”


    穿著帥氣中山裝的南鳶一盆涼水潑在顧暖陽的頭上,“談戀愛!小心顧伯父打斷你的腿。”


    徐黎初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晃了晃,說:“非也,非也,姑父才不舍得打暖寶,隻會打斷那個誘哄她談戀愛的人的腿,一節一節的打斷。”


    走到門口聽了個正著的穆清爵:“……”


    莫名的,腿有點隱隱作痛,還是一節一節的痛,抬手製止管家顧忠通報,站在門外光明正大的偷聽。


    唯一知道內情的蘇穆保持緘默,議論長輩什麽的,他怕遭雷劈。


    不知門外有人,褚徹接話道:“突然很同情暖寶未來的男朋友了?人家談戀愛要錢,暖寶談戀愛要命啊。”


    顧暖陽因為怕身上的真絲衣裳褶皺,一直都是站著的,聞言,反駁褚徹道:“胡說八道,和我談戀愛明明是比糖還甜好不好。”


    緊接著又信誓旦旦的說:“實話告訴你們,我已經有男朋友了,已經談了五十六天,我們現在甜蜜著呢。”


    雖然覺得不可置信但也知道顧暖陽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說謊,穆雅晴激動地站起身來,追問道:“是哪個臭男人,竟然誘拐你早戀,告訴姐姐,姐姐要好好會會他。”


    蘇穆同情的看了一眼大言不慚的穆雅晴,好心的提醒道:“晴天,慎言啊。”


    徐黎初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蘇穆,問他:“蘇穆,你是不是知道暖寶的男朋友是誰?不打算透露一下?”


    蘇穆連連搖頭,迴絕道:“我可不敢亂說,你們問當事人。”


    其他人整齊劃一的看向顧暖陽。


    顧暖陽笑的人畜無害,對幾人說:“今天是我的成年禮,為了你們能保持鎮定,我先不說,明天在朋友圈公開。”


    得到穆清爵的示意,顧忠抬手敲了敲緊閉的雕花木門,嚴謹又恭敬的通傳:“九小姐,佛爺來了。”


    屋裏猛然寂靜下來,針落可聞。


    幾人對視一眼,最是不正經的褚徹趕緊放下手裏捏著的葡萄從圈椅上站起來。


    穆雅晴、南鳶、蘇穆和褚徹緊接著也規規矩矩的站起身來。


    顧暖陽:“……”


    小叔叔的威嚴還真是深入人心啊,淺淺一笑,脆聲迴道:“請小叔叔進來吧。”


    穆清爵拎著雕琢精致的檀木長盒走進暖閣。


    穆雅晴笑的端莊又甜美,喊人道:“四叔好。”


    其他幾人也紛紛禮貌的喊了一聲:“四叔。”


    然後腳底抹油紛紛離開房間,這些小輩們都忌憚穆清爵,其實穆清爵也沒有怎麽他們,就是打心底裏發怵。


    顧暖陽見幾個人跑的飛快,忍不住笑出聲來,對穆清爵說:“小叔叔,他們似乎有點害怕你。”歡快的語調帶著幸災樂禍的意味。


    穆清爵無奈的看了一眼笑的歡快的小姑娘,把檀木盒子放在桌上,問她:“你呢?害怕我嗎?”


    顧暖陽沒答,踮腳在穆清爵的唇上親了一下,見他淡色的唇染上了她的口紅顏色,笑的更加開心。


    穆清爵伸手捏了捏顧暖陽的鼻尖,用指腹把唇上的口紅擦掉,把人拉進懷裏抱著,低聲說:“生日快樂,我的小姑娘。”


    顧暖陽甜笑,歪頭好奇的打量著價值不菲的雕花檀木長盒,仰臉問穆清爵:“是七弦古琴嗎?”


    穆清爵點頭,鬆開環著顧暖陽的手,“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顧暖滿懷期待的打開盒子,入目的是伏羲式七弦古琴,小心翼翼的用雙手托著取出,煙紫色翡翠墜青色流蘇的軫穗傾斜而下。


    細細端詳,百年青桐木為琴麵,冰蠶絲為琴弦,羊脂白玉為琴徽,琴麵繪祥雲飛鶴,琴池上方用楷體刻雲舒二字,琴池兩側用楷體刻寵辱不驚,閑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漫隨天外雲卷雲舒。


    顧暖陽把琴放在桌上,玉手輕挑,悠然的錚錚琴聲自她指尖傳出,時而清如濺玉,時而顫若龍吟,行雲流水般的瀟灑恣意。


    指尖輕輕拂過琴弦,顧暖陽緩緩一笑,“耒陽先生親手製得琴,撇開曆史價值比之九霄環佩也是毫不遜色,我很喜歡。”


    穆清爵淺淺一笑,說:“你喜歡就好。”頓了一下,又對顧暖陽說:“這把琴還沒有取名字,你給它取個名字吧。”


    顧暖陽歪頭想了想,問穆清爵道:“小叔叔覺得給它取名叫清音雲舒琴怎麽樣?清是你,雲舒是我。”


    穆清爵讚同的點頭,“甚好,就叫清音雲舒琴,清是我,雲舒是你。”


    給古琴取好了名字,穆清爵問顧暖陽:“晚上我來接你,在家裏單獨給你慶祝生日好不好?”


    顧暖陽連連點頭,開心的應道:“好。”


    又留了一會兒,穆清爵才去前院。


    吉時到,顧老爺子和老太太帶著本家一脈立在前院東麵台階上等候賓客。


    正賓是顧家輩分奇高的老姑奶奶,讚者則是穆清爵的母親穆老太太,二者皆是五福俱全之人,站在西麵台階下。


    西裝革履的顧弘謀緩步走上舞台,穩聲開口:“吉時到,笄禮始,天地造萬物,萬物興和,萬物興我祖,以家以國,父母傳我,人生家國,貴至融合,特正禮名典,奏樂。”


    奏樂聲起,樂曲是顧暖陽自己譜的《韶華》,演奏樂隊則是請的國家級國樂團。


    顧忠沉聲唱和:“請讚者入席。”他是顧家的家臣,早期跟著顧老爺子南征北戰,顧家的小輩都敬他為長輩。


    穆老太太身著絳紫色繡銀絲祥雲的旗袍,緩步走上舞台,點燭,燃香。


    見穆老太太就位,顧忠繼續唱和:“請笄者雙親。”


    穆老太太上前,與顧弘謀、徐驚鴻夫婦互行正規揖禮,並將其引入主人位,父母落座。


    “請賓客入席。”


    穆老夫人與顧弘謀、徐驚鴻一起上前迎接,雙親與正賓客人互行揖禮後皆入場,引客人入觀禮席落座。


    顧忠見一切就緒,繼續唱和:“請笄者出東房。”


    顧暖陽身著采衣采履,雙手交疊,緩步行來,行至台中央,麵向南,向觀禮賓客行揖禮,然後麵向西正坐在笄者席上。


    穆老太太以盥淨手,擦幹,與顧暖陽行揖禮,後拆開顧暖陽的頭發,烏發散落而下,如同瀑布一般。


    白衣凝脂,發黑如漆,美的驚心動魄。


    穆老太太拿起木梳,動作輕柔的給顧暖陽挽了個漂亮的發髻,發髻挽成,兩人互揖。


    “請正賓為笄者加發笄。”


    老姑奶奶身著朱紅色繡纏枝牡丹中式裙服,走到顧暖陽的麵前,為她加發笄,並吟誦祝詞:“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誌,順爾成德,壽考維祺,介爾景福。”


    “請正賓為笄者加發釵。”


    老姑奶奶為顧暖陽加發釵,並吟誦祝詞:“吉月令辰,乃申爾服。敬爾威儀,淑慎爾德。眉壽萬年,永受胡福。”


    “請正賓為笄者加釵冠”


    老姑奶奶為顧暖陽加釵冠,並吟誦祝詞:“以歲之正,以月之令,鹹加爾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黃耇無疆,受天之慶。”


    坐在觀禮席的南鳶用手肘碰了碰坐在身側的穆雅晴,小聲說:“雖然有些不合時宜,但是我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暖寶那位談了兩個月的男朋友到底是何方神聖,竟然能入她的眼。”


    穆雅晴搖頭,迴南鳶道:“瞞的密不透風,連我們都沒告訴,應該是我們的熟人,但又不像是蘇穆他們幾人中。”


    南鳶皺眉說:“我有點擔心她。”


    穆雅晴笑著迴南鳶道:“不用擔心,暖寶的眼睛毒著呢,不會被騙的,她便是低頭看人,也是眼高於頂。”


    顧暖陽麵向正北,穆老太太把酒具雙手遞給老姑奶奶。


    老姑奶奶雙手接過青花瓷酒杯,麵向顧暖陽,祝辭曰:“甘醴惟厚,嘉薦令芳。拜受祭之,以定爾祥。承天之休,壽考不忘。”


    顧暖陽行拜禮,接過酒杯。


    老姑奶奶迴拜。


    顧暖陽入席,跪著把酒撒些在地上做祭酒,然後持酒杯象征性的沾了沾嘴角,在將酒置於機上。


    有司奉上飯,顧暖陽接過,象征性的吃了一口。


    “字冠者。”


    顧老爺子和顧暖陽同時起身,顧老爺子手持寫有表字的宣紙,走到顧暖陽的麵前,致辭曰:禮儀既備,令月吉日,昭告爾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於假,永受保之,曰雲舒甫。”


    顧暖陽答:“雲舒雖不敏,敢不夙夜祗來。”然後向顧老爺子行揖禮。


    顧老爺子迴禮,迴席位。


    “請笄者母親向笄者示訓詞。”


    徐驚鴻起身,顧暖陽端坐麵向徐驚鴻,徐驚鴻訓詞曰:“事親以孝,接下以慈,和柔正順,恭儉謙儀,不溢不驕,毋詖毋欺,古訓是式,爾其守之。”


    顧暖陽答曰:“兒雖不敏,敢不抵承。”


    “冠禮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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