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宋淮南東路,宿州東南部,濠州和滁州之間的官道上,一輛遮蔽很嚴實的牛車在緩緩行進。


    十幾個精壯的漢子,騎馬跟在牛車左右護衛。


    在牛車前後百十步的地方,還隱約各有十來個漢子,在遠遠的騎馬警戒。


    牛車轎廂內,盧俊義的精神已經好了很多,他想坐起來活動活動軀幹。


    趙子俞勸他繼續躺著。


    “盧大哥,你還是繼續躺著休息吧!郭盛說了,你體內這水銀毒不是一天兩天能去盡的,需要個長久的功夫。”


    “我覺的今天好多了,頭也沒那麽昏沉了,想坐起身來和趙皇室說說話。”盧俊義還是想努力做起身。


    趙子俞弄了個被子,幫盧俊義斜靠著身體。


    “這樣後背靠上被子,是不是好多了?”


    “謝謝趙皇室這一路的細心照看……”說到這裏,盧俊義這個硬漢子,竟然鼻子一酸。


    趙子俞遞過一杯米酒。


    “郭盛說你喝這個沒問題,多喝點東西,配合他的清理身體藥物和豬血之類的食物,可以盡快把體內的水銀都排解出來。不過因為毒氣入侵,以後你的武藝可能不會像以前那樣強悍。


    如果想恢複到以前那個河北玉麒麟的巔峰狀態,還要看你身體對排毒藥物和食物的接受情況。”


    “你們怎麽說,我都照做!”盧俊義是心悅誠服。


    他也不客氣,把趙子俞遞過來的米酒一飲而盡。


    “我們不走水路,改走旱路,這一路顛簸,讓盧安撫遭罪了!實在是不好意思!”


    趙子俞拿著酒壺,又給他滿上一杯。


    “趙皇室千萬不要這麽說。我聽小乙說了,沿著汴河再往前走,船頂多行到淮河,就會有殺手埋伏在那裏,等著找機會推我墜河,害我性命。


    到時候他們隻需向上麵稟報,說我是喝酒喝多了,失足落入水中淹死。


    也不知武鬆和張橫把那埋伏的殺手宰掉沒有!”盧俊義有點不甘心地說。


    “武鬆和張橫一起聯合出手,任他神仙也難逃走。他們會幹的很幹淨利索,這個你放心。不過盧安撫,眼下還有一件事:咱們再往前走一點,就到廬州和揚州的岔路口了,你要考慮清楚。


    我再問你最後一次:你是迴廬州,還是跟我們下揚州?”


    盧俊義擺擺手:“趙皇室不要再取笑我了!咱們從宿州南邊下船的時候,您不就安排小乙走通當地關係,讓宿州地方官動文書申複省院,說我酒後墜水而死。


    我都已經是官麵文書上的死人了,還迴廬州做什麽?”


    趙子俞拉開車上的簾子,對著趕車的焦挺和楊林大聲說道:“盧安撫說了,不迴廬州,等會到了岔路口,直接走真州、揚州那條路,到長江邊上,換船迴上海。”


    牛車旁,騎著馬的白勝聽到趙子俞發話,直接打馬跑向前方,去和前頭開路的梁山好漢們打招唿。


    趙子俞又放下簾子縮迴車廂內。


    他微笑著對盧俊義說道:“白勝已經去和打前站的兄弟們說了,我們一起迴上海鎮。燕青動作快,估計現在已經在廬州府衙收拾你的行李了。盧安撫,你現在想後悔也來不及了。”


    盧俊義道:“那個廬州安撫使我也不要了,以後讓弟兄們都不要叫我盧安撫了,還是恢複梁山泊時的稱唿吧。”


    趙子俞狹促地笑道:“你好不容易當上官,現在又跟我們迴賊窩嘍!”


    盧俊義道:“想來氣人,他們誣陷我在廬州招兵買馬,積蓄糧草,還說我私下聯絡宋江哥哥,準備再次起義造反。我迴廬州,早晚難逃一死。”


    趙子俞:“如果他們說你有謀反的動向,你最好真有,他們就不敢輕易動你。說不定還得哄著你招安。如果你沒有,那就會被他們輕易找個理由弄死。


    你知道嗎?我在上海鎮,既招兵買馬,還又積蓄糧草,已經有了不次於當年梁山的規模。朝廷內反而沒有人說我要謀反。


    許多附近州縣的官員,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不出事,他們都裝作看不見,隱瞞不報。


    去年方臘造反,整個朝廷上下都知道了,隻瞞住官家一個人不知。最後若非方臘動靜鬧的太大,實在蓋不住了,他們才迫不得已的報告給官家。”


    盧俊義拍拍自己的大腿說道:“我這個沒用的廢人,還勞你們大家來救,真不知如何報答大家的救命之恩!”


    “盧大哥不必如此客氣。你以前是梁山的副頭領,就衝當年結拜的情誼,大家也都會來救你。再說了,你盧大哥以前還是河北首富,不說打架,僅你那賺錢經商的本事,拿到了上海鎮,也是數一數二的。


    等我們迴到上海鎮,你還是做副頭領,指揮管理我們的基地。整個華亭縣,你就隻比我一個人級別低。”


    盧俊義突然又想起一件事。


    “宋江哥哥那邊怎麽辦?”


    “至於宋江,他一心洗白身份,不會重新入夥我們賊窩的。


    估計朝廷那邊一定會加害他的。救你的同時,我已經叫李應派人過去送信,警示他小心提防。”


    趙子俞對於宋江,始終保持一份警惕。


    盧俊義明知道自己被朝廷暗算,在臨死之前,不往北,迴河北老家,也不迴南方任職的廬州,而是坐船去往東邊楚州,宋江任職的地方。


    宋江把盧俊義害得家破人亡,逼上梁山。盧俊義竟然不怨恨宋江,臨死之前還想著到楚州方向去。這個宋江籠絡人心的本事,還是有一套的。


    越是這樣的人,越是令人忌憚。


    “能不能讓宋江哥哥也到上海鎮去?”盧俊義天真的問。


    趙子俞搖搖頭:“這個可能太難了,估計很難說的動。宋公明還和你進京前一樣的心思,還幻想:隻要忠於朝廷,就不會被朝廷加害。


    以他認死理的固執勁頭,我估計九天玄女娘娘都勸不動他的。我能做到的,就是把你的遭遇傳達給他,要他小心提防奸人暗害。


    為了說服他,我還找人去西北請吳軍師迴來,去南京應天府,請花榮迴來。希望這二人能到楚州勸他迴心轉意。


    能做的,我也隻能做到這裏,以後大家的生死,各安天命。”


    其實趙子俞知道後來宋江的遭遇,也有能力提前救迴宋江。


    但是考慮到:上一個熱心在江州救宋江的晁蓋後來是個什麽下場,趙子俞就打退堂鼓了。


    宋江權力欲和控製欲太強,且為人固執認死理,大事的選擇上又容易出昏招,留這個雷在身邊,始終不讓人放心。


    想了好久,最後還是放棄了提前搶救宋江的計劃。


    趙子俞不想自己被人慢慢架空,以後再經曆一場場明爭暗鬥的勾心鬥角。


    把宋江弄迴上海,隻怕就等於是翟讓請李密上瓦崗山。


    盧俊義沒像趙子俞那樣往深處想。


    他隻是想想半個月前自己的心態,估計就是宋江親自過來請,自己也不會放棄廬州安撫使的官位,去上海鎮隱居。


    現在的宋江,心思何嚐不是如此?


    想到這裏,盧俊義也沉默了。


    跟著南征方臘,扶他做了楚州安撫使,已經報答了宋江的情義。


    唉——以前的緣盡了。


    以後,大家各安天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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