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


    小喇嘛格桑嘴唇顫抖,他下意識往前走了一步,卻又因為滾落在腳邊的珠子不敢輕舉妄動。


    他有些茫然地看著這一切,手指蜷起又張開,最終他蹲下身,撿起距離自己最近的那顆珠子。


    放在現代堪堪也就才上小學的孩子,緊攥著紅色的珠子走到老喇嘛的書桌前。


    格桑五歲來到老喇嘛身邊,算算也有了四年,占他生命的近乎一半的時間。


    他每天跟著師父誦經學習,老喇嘛會親切地喊他的名字,摸著他圓潤如鵝卵石般光滑的頭頂,還會逢年過節給他買飴糖和“卡賽”(一種酥油炸成的麵食,有不同形狀,會塗上顏料,裹著砂糖)。


    格桑知道老喇嘛的一切習慣。


    他蹲在老喇嘛身邊,從他的懷裏小心翼翼地拿出鑰匙,伏在地上,挪開桌角下那層掩飾的土皮,用鑰匙打開裏麵一個很小的夾層。


    這是老喇嘛很早之前就交代過他的:格桑,如果我哪天不在了,你就去那裏找我給你留下的東西。


    那時的格桑板著臉反駁:“師父還年輕,師父要成為馬普寺最厲害的住持!”


    而現在,最偉大的住持悄然消失在了雪夜裏。


    他坐得很正,像是早就預料到了自己的結局。


    真的預料到了嗎?


    格桑從隔層裏拿出了一封信,信紙很新,顯然老喇嘛沒過多久就會重寫一次。


    他就這麽跪著看起了信。


    信上依舊寫的是藏文。


    【格桑,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應該已經出事了,但不要難過,你是個大孩子了,師父知道你很堅強。


    師父早就預料到了這天,但沒想到這麽快。


    我已打點好了一切,待我身死被發現,會有人來處理我的肉身,你對外便說我是正常圓寂罷。


    住念清淨諸塵不起,萬般皆是苦。


    師父從一開始就沒有做到。從很多年前開始,我的師父便是一個隱世大家族的暗線,他收養我,我成為了下一任的暗線。


    我幫他們收集藏區的信息,傳遞藏在喜馬拉雅山深處的秘密,看守、保護一些常人無法理解的事物。


    當時的我以為這是藏在無人知曉的暗處的安全任務,後來才知自己身處於風波中央。


    與那個隱世大家族對立的,還有一方神秘勢力,而且那方勢力在不知何時起,已然入侵了我的生活,初次發現紕漏的時候,我簡直驚出了一身冷汗。


    但師父沒有辦法,我不能離開藏區,也無法信任來者和信使有沒有被替代,與那家族的聯係便斷了。


    就這樣過了差不多兩年,我本以為那兩家族的風波不會牽扯到這偏遠的藏區,卻不料他們還是找上來了。


    一飲一啄,各自有分,因緣果報早已天定,我並不打算避開。


    格桑,師父不想你再牽扯進風波,所以一直沒給你定下法名,但有些事,還是要做個了結。


    地上那些紅色的珠子真假難辨,你盡數將它們收斂起來, 與我的肉身一同下葬,而真正需要傳遞的信息在……】


    “啪嗒。”


    一滴淚落到了信紙上,將新墨暈開,還未徹底幹透便被藏起的信紙散發著一種近乎陰冷的墨香。


    格桑用袖子狠擦過眼睛,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師父……師父……!”


    “師父啊……”


    小喇嘛從懷裏拿出一把短刀,小心翼翼地插入老喇嘛的腹部,隨著暗紅的血汩汩流出,在柔軟的血肉之中,一顆紅珠落到了格桑的手裏。


    那信紙也沾了血,有一道血痕沿純白蜿蜒而下,模糊了字跡。


    【格桑,我還沒看到你長大,也沒讓馬普寺發展成最大的寺廟,但是你答應師父,新年的時候,也要給自己買卡賽吃啊。】


    “……對不起。”


    這句話,格桑用了漢語來講。


    格桑用沾了血的袖子瘋狂地抹著眼淚,卻越抹越濕,最後糊得滿臉是血,他後退著走出門,衝進了大雪裏。


    他跑得很快,跌跌撞撞、踉踉蹌蹌,卻也沒往自己的房間跑,像是找不到巢在哪的幼鳥,在宏大又危險的天地間亂竄。


    直到下一刻,格桑被人拎著後頸提了起來。


    “喲,這還有個小禿驢,打算往哪跑呢?”


    格桑迴過頭,看到了一個渾身雪白、乍一看能完美與雪地融為一體的人。


    那人朝他伸出手:“東西給我。”


    格桑的唿吸又亂了起來,他滿眼是淚,斷斷續續地用生澀的漢語道:“東西,東西在師父房間裏……我還沒有拿出來。”


    “這麽小的禿驢就撒謊,你們佛祖知道嗎?”那人把格桑放到地上,笑容涼薄,“你是自己交出來,還是我動手幹掉你自己搜?”


    “你阿媽阿爸還在念著你什麽時候迴去看看呢。”


    格桑一聲不吭,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他的眼睛很幹淨,像是雪山頂端的天空,沒有一絲瑕疵,哪怕是撒謊,也無法從中看出任何陰暗,這是他的天賦——一個天生的臥底。


    他任由那人從他的緊攥的手心中摳走了那顆珠子。


    “還是這一套。”那人看著還沾著血肉的紅珠,將它放在雪地裏涮了涮,隨後舉到眼前看。


    格桑抬頭淚眼看他。


    那男人道:“好奇這個是什麽?告訴你也沒關係,這石頭其實是用來傳遞信息的,微雕知道吧?這材質就很合適,張家人慣喜歡用這個送情報,但其實還不止這點用處——算了,跟你這小屁孩說不清楚。”


    “那老喇嘛挺器重你的,你就暫時先別迴去了,等過了這陣風波,把自己的地位鞏固一下,等到合適的機會,我就帶你迴家。”


    格桑道:“你們要找的人,他們已經進雪山了,這個時候進去,出不來的。”


    他祈求說:“我已經沒用了,放過我吧。”


    那男人笑道:“你是在小瞧他們,還是在小瞧我們?”


    “張家的人就像是打不死的蟑螂,命硬得很。”


    “不過小禿驢,情報告訴我,來找你們住持的有兩個人,除去那個張家族長外,他身邊還有個背著棺材的怪人,你跟他們打過照麵,來,仔細跟我說道說道。”


    格桑也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勇氣,他道:“你那麽厲害,你不知道他的來頭?”


    那男人愣了一下,突然笑出了聲:“不裝了?我就說我們汪家的人怎麽會這麽優柔寡斷,這才像話嘛。”


    “那人的來頭我們確實不知道。”男人很直白地說著,他的眼裏閃過一絲驚疑,“就像是憑空冒出來的一樣,我們所有人都忽略了他。”


    明明一切都有跡可查:過去在張家鬧出了大亂子然後失蹤;多年前出現在長沙又引發了日本人的混亂,旋即又失去了行蹤;近期與老九門莫名關係密切就算了,還重新找到了張起靈,並且在兩人關係中占著主導地位……


    這一切的一切,照理說有一點,就會引起汪家的關注,偏偏一切都發生了。


    到現在,汪家人才如夢初醒般察覺到“沈鶴釗”的存在。


    “確實很有意思,不是嗎?”那男人眼睛都笑彎了,“我還挺想去會會他的。”


    看看那個不是張家人的“張家人”,到底怎麽獲得那些老舊排外的張家人——以及九門的認可。


    “說吧小禿驢,說完就迴去休息,你還在長身體呢。”


    ……


    天明,格桑帶著一身血垢迴到自己房間。


    他用凍得已經出了凍瘡的手打開抽屜,從中拿出了一塊包裹得很好的“卡賽”。


    那卡賽做成了蝴蝶的形狀,被染上了吉利的紅色,是前些天老喇嘛給他過生辰時買的。


    這裏天寒地凍,點心放個十天半個月都不會壞,他可以吃很久很久……


    格桑哽著嗓子咬了一口。


    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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