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海成敲門前還在想,沈鶴釗有沒有睡醒,看到他的新形象會有如何反應。


    他知道自己刮掉胡子前後的反差有多大,今天在外麵轉了一圈,連常用的心腹下屬都險些沒認出來他是誰。


    就這樣,張海成還猶疑地戴上了墨鏡,謹慎地擋住最可能讓人有熟悉感的眼睛。


    他做好了沈鶴釗對他新形象脫敏的準備,想做好了對方可能一時間沒認出他的準備。


    結果推門而入,一聲——


    “黑瞎子。”


    “轟!”天崩地裂,剛剛在樓下嘲諷的“戴上麵具就認不出來”化身成迴旋鏢,全紮在了他自己身上。


    張海成:我承認我破防了。


    他的手藏進袖子裏,不著痕跡地壓出了幾道月牙型紅痕,表麵還是得保持微笑地走過去。


    換誰也看不出他心底因為三個字就在下暴雨。


    兩人默契地跳過了這個尷尬的烏龍。


    “三天前,你……”張海成頓了一下,沒說失蹤,委婉地道。


    “你將棺材放在這,之後張啟山找上門來,非說有棺材在你絕對不會走,我瞞不下去,便由他開令找人了。”


    怪不得二爺他們也知道,還一起趕了過來。


    沈淮聽著,覺得張啟山難得說了句人話——他確實不想離開本體啊!


    “他們來了?”明知故問一句,沈淮揉了揉眉心,借椅子扶手的力站起來。


    他窩在椅子裏睡了一晚上,關節有點僵。


    張海成下意識想伸手扶一下,但又很快縮迴手,他問:“你要去見嗎?”


    沈淮在思考,他其實不是很想一迴來就接觸那麽多人,還是在他狀況不是很好的情況下。


    人多了就嘴雜,他這反應慢半拍的,根本瞞不過去。


    二爺那種正人君子還好說,張啟山到底會打什麽心思,就不一定了。


    至於張海成,雖然過去有段緣,但這幾天已經仰仗他護著棺材了,也不能一直麻煩他。


    張海成見他沉默,道:“你狀態不好,如果可以的話,還是先好好休息,我可以把他們送走,之後再見。”


    “還有……”他糾結了許久,還是問,“你那個……需要吃點,什麽嗎?”


    雖然知道沈鶴釗幾乎吃不下什麽,但是從昨天見麵到現在,一點沒吃,神仙也不能這樣吧!


    沈淮:“……”


    比起這個,還不如去見麵迎接修羅場呢。


    他從善如流地發揮了中國人的折中主義,道:“去見二爺他們。”


    張海成:“?”


    但一點不演也是不能,沈淮看著張海成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有點汗流浹背。


    總不能因為他不吃飯,又給他哭一次吧?


    不是,這小子小時候沒那麽愛哭吧?明明愛哭的是張庭瑞才對!


    說起來……他還沒問過其他張家孩子如何。


    “營養劑。”沈淮突然道,“放哪?”


    張海成還沉浸在“果然如此”“如何是好”的糾結中,聞言下意識道:“就在旁邊桌子上的那個盒子裏……”


    等等,沈鶴釗是怎麽知道他有拿出來用過?


    充當著外掛的係統在沈淮耳邊喊:【右邊右邊!那個黑色大盒子,就是這個時間線中,昨晚他們給你本體用的。】


    【淮,你會用麽?】係統想起自己給沈淮造的一日三餐,心虛求教,【不是說本體不用那麽頻繁嘛。】


    沈淮無言,很好,連係統也沒想起他馬甲在外人眼中,還是個活的。


    他打開盒子,指尖劃過冰涼的試劑,以及下排一次性包裝的針管。


    取出兩支,模糊的視線也看不清劑量,但好在馬甲不需要在意這些。


    沈淮眯起眼睛,動作略帶生疏地配比完成,反手對自己手腕內側紮了下去。


    冰涼的液體推入體內,沈淮甩了甩針管,熟練地掰折,然後才想起這旁邊沒醫用處理的垃圾桶。


    肌肉記憶忘是沒忘,很難想象他實習時到底受了多少苦。


    不管是法醫還是外科,這些都是必練的基本功。


    他側過頭對張海成道:“丟哪?”


    張海成迴過神時,青年已經走到盒子前了,之後的動作一氣嗬成,全然不給他說什麽的機會。


    他下意識看向沈鶴釗清瘦蒼白的手腕,後者卻袖子一翻,藏了起來。


    似乎沒滲出多少血。


    很難想象沈鶴釗之前做過多少次,才能這麽熟練。


    “我去幫你丟。”張海成後知後覺接過去,“見麵要在這個房間嗎?”


    沈淮尋思反正見也要見了,充電多充一點也是一點,便幹脆點頭。


    他等張海成出去後,將棺材蓋子扣上,坐在椅子上發呆。


    時間稍過,房門再次打開,一群人魚貫而入,安靜的空間瞬間多了人氣。


    最先進來的是張啟山等人,二月紅夫妻緊隨其後,解九的下屬不想跟這群大佬待一起,落在末尾。


    相同的是,他們都戴上了同款麵具。


    在沈淮模糊的視線裏,乍一看來了一屋子的“無臉男”。


    他端著茶杯的手不著痕跡一頓,原本好不容易說服自己坐下,此刻又有了想跑路的心思。


    假麵舞會也不帶他一個玩——不對!這搞什麽啊?


    係統開心得像是花蝴蝶在他旁邊飛來飛去。


    它語氣激動地道:【好像是承鶴閣的產品,淮,需要我幫你指認誰是誰嗎?】


    沈淮冷漠道:【不。】


    他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是張海成搞的鬼,至於為什麽……


    沈淮想得一陣頭疼,感覺自己知道張海成為什麽要刮胡子了。


    咋地,是怕他見到醜人就會吐血?


    做夢也想不到張海成等人都腦補到汪家那邊去,沈淮隻在心底隨便吐槽幾句。


    但這理由,雖然扯淡,起碼比他說做夢嚇到的好。


    進來最先開口的是齊鐵嘴,本來性子就跳脫的八爺。


    戴著圓框眼鏡的青年看到沈淮就湊到他跟前,聲音誇張地道:“我的老天!沈先生啊,你可總算迴來了,你不知道你不在的這幾天,我到底遭了多少罪!”


    “光佛爺就壓迫我算了半天卦,但您這神通廣大的人物,我哪裏算得出來,你說是不是?”


    沈淮聽他說話就想笑,抿了口杯壁掩了掩,輕聲道:“嗯。”


    齊鐵嘴一攤手,轉頭道:“看嘛,佛爺!我就說你別逼我——等下,你是副官還是佛爺?”


    今天出門,張啟山和副官都穿了便衣,兩人身高本就差不遠,氣質還相仿,此刻一身黑的,戴著麵具,齊鐵嘴一時間還分不清。


    已經找位置坐下的張啟山氣沉丹田:“咳!”


    齊鐵嘴默默轉了半圈,繼續理直氣壯地看張啟山:“你看!沈先生也說了,我不會!”


    你不會你這麽驕傲幹嘛!


    二月紅道:“迴來了就好,在下替劣徒陳皮先賠個不是,待先生身體恢複,可來戲園小坐。”


    丫頭也溫聲道:“沈先生沒事就好,我也算放下心來了。”


    沈淮隻慢吞吞道:“勞煩二位。”


    兩人對他停頓略久又言簡意賅的行為有些疑惑,但畢竟剛來還沒寒暄幾句,倒也沒想太多。


    接下來是解九的下屬。


    這下屬可不得了,本就在經商場合浸淫許久,吉祥話是一套又一套。


    加上老爺看重,他刻意想要在沈淮麵前表現一二,繁冗的禮節和套詞便更多了。


    聽他說上沒重點的幾段,原本旁邊還能記得的誰誰誰,又漏忘了個幹淨。


    沈淮隻覺得他本來就不多的cpu,此刻發出要燒焦的爆鳴。


    於是乎,在黑瞎子和張海成進來並關門後。


    沈淮冷酷無情地放下茶杯,打斷麵前解家下屬的話,直言道:“為什麽要戴麵具?”


    眾人齊齊看向張海成。


    張海成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沈淮道:“都摘了。”


    張海成下意識蹙眉:“可是你不是……”


    “無妨。”有些事情本來就瞞不過去,沈淮閉了閉眼睛,黑眸仿若浸著冰般冷靜,在頂燈下卻愈發顯得視線渙散、無法聚焦。


    他直截了當地道:“我現在看不清。”


    本來就有著些猜測的黑瞎子,手一重,頓時捏碎了剛端起來的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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