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飯,君涼薄就要帶著我們離開了,老頭子再次嗚嗚的哭了起來。


    我覺得頭疼,迴到馬車上睡覺去了。


    我爹我娘留下來開導他。


    這個事情弄得,明明我們是被綁架過來的,怎麽反而成了和事佬。


    我躺在馬車裏,可能因為中午的氣溫正好,也可能是吃的太飽的原因,我的睡意一點點的漫上來。


    我打了個嗬欠,掀開窗簾看了看。


    君涼薄被寧清拉著,好像逼著他在和老家夥說話。


    老家夥那一張老臉上麵全是眼淚,看起來有些慘不忍睹。


    君涼薄還是冷著臉,我困得不行,不打算看了,直接躺下,感覺連一個過渡的時間都沒有就直接睡了過去。


    入睡即有夢境前來,卻並不擾我,我依舊覺得睡得很安穩。


    夢境很真實,但是我卻偏偏知道,這就是夢,我也知道,如今我的真身就躺在馬車上睡著。


    夢境裏麵,我去了那個心心念念的地方,吃了想吃的東西,也見了夢中注定要見得那個人。


    他在初見的時候,對我就存了別樣的心思,樹影斑駁中,他朱唇輕啟,對我說的是:“原來你在這裏。”


    我在睡夢中,嗅到了宿命的氣息。


    然後我被他算計著,一路跟著他走下去。


    年少識人太少,見過的世麵也有限,於是對那樣清風朗月一般的男子,一刹那就懂了凡心。


    我在迷迷糊糊中還在想,怎麽做了這麽一個夢,這個夢,委實不太美好。


    夢裏,我和那個男人途徑山水,去了他的國度,又跋山涉水,到了那個差點斷送我一切的地方。


    不悔林是個劫數,君涼薄亦是。


    然後,渡過一劫的我帶著一身的傷痛迴了最初的地方。


    好在,那裏的人都還在,包容我不潔之軀,收容我滿身瘡痍。


    我在馬車顛簸中慢慢醒來,睜眼便看見君涼薄坐在我旁邊,用手放在膝蓋上,支著額頭,正閉著眼睛休息。


    他盡量靠著邊上,把空間都給我讓出來,我整個人十分不雅的擺成大字躺在馬車裏麵。


    我看了看君涼薄,然後把手腳都收迴來。


    腦子裏還有一些畫麵,五味雜陳在心裏,嗆得我眼淚差點流出來。


    我一動,君涼薄就醒了過來:“睡醒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的,我剛剛進來,怎麽叫你你都沒法應,怎麽能困成這樣,是不是這幾天太緊張了。”


    他說了很多,我一下子消化不了,腦子裏還剩下最後他抱著君夫人屍骨臥在地上睡覺的樣子。


    這個男人啊,給了我那麽多美好的憧憬,卻也差點毀了我在未來所有的可能。


    我坐起來,掀開車簾:“到哪裏了。”


    君涼薄給我披上被子,“天氣有些冷,別著涼,在往你們家那邊走了,不過因為被帶偏了,所以要想到家,還需要好幾天的功夫。”


    我哦了一下,趴在車窗邊看外邊。


    似乎是要下雨了,空氣中有些潮濕。


    果然,又走了一會,外邊就淅淅瀝瀝的下起雨,我放下簾子,閉上眼睛:“君涼薄,你們當初是怎麽從不悔林出來的。”


    君涼薄隔了好半天才迴答我:“你的血,我沒有用,而是打了那條小溪裏麵的水,真的。”


    真的假的,我其實都不在意了。


    我說:“這樣居然能活著出來,也真是命大。”


    君涼薄沉默半響,突然開口:“你是不是都想起來了。”


    他的語氣聽不出驚喜,卻隱隱的含著一些忐忑。


    從前的君涼薄,何時這樣過。


    我輕輕地嗯了一下:“是想起來了。”


    君涼薄突然過來,抓著我的手:“惜言,我,我……”


    我睜開眼睛看他:“不需要解釋,什麽都不用說,讓我好好想想。”


    君涼薄依舊捏著我的手,十分的用力。


    我想抽迴來,可是他不允許,我也懶得計較了,隨他去了。


    想起來的不僅是過去那些片段,還有我那種愛他愛的恨不得不要自己的命的決心。


    從前不知道當時自己怎麽能那麽傻,他再好,也抵不過我的一條命啊。


    可是現在似乎全都明白了,這就是命,我遇見他,甘願付出我的一切,這就是命。


    傍晚的時候,我們停下,君涼薄還抓著我的手,我手裏全是汗,十分的不舒服。


    “可以放開了麽,我要下去走走。”


    君涼薄猶猶豫豫的放開我,卻在我剛一下車就馬上跟了過來。


    真的是黏糊的很。


    我娘也抱著莫悔下來了,小家夥明顯不想在車上待著了,下了車就笑起來,揮舞著小手咯咯地笑。


    君涼薄過去把莫悔抱在懷裏,然後過來,“惜言,你看看,這是我們的女兒,你和我的。”


    這個我當然知道,根本不用他提醒。


    莫悔看見我就要我抱,我接過來。


    君涼薄繼續說:“現在看來,她長得像你多一些,以前吳伯還說她長得像我。”


    我想起來那老吳頭了,“這次那老家夥怎麽沒跟著出來,他不是一直都在你身邊形影不離的麽。”


    君涼薄歎了口氣:“上次你們離開,我和吳伯都沒趕上,他挺難過的,本來就年紀大了,病了一場,我就沒讓他出來,在臨風樓裏麵還有人照顧,就不出來折騰了。”


    我想起上次老吳頭喝多了,和我爹說的那些話,別看他一大把年紀了,也是紅塵中走過的人。


    他上次哭著說那些陳年舊事,想必也是一個重感情的人,我們走的時候不聲不響,甚至故意不告訴他們兩個,確實是做的不妥了。


    我有些內疚:“以後有機會的話,我會和他當麵道個歉的,我們走的時候沒叫他,確實不太好。”


    君涼薄有些埋怨:“你們走的時候沒叫的不隻是他。”


    我點頭,有些敷衍:“知道了知道了,也沒叫你,現在要我和你道歉麽。”


    君涼薄笑了:“那倒不用,就是以後別這麽幹了就行。”


    他的樣子有些幼稚,可是卻讓我心裏一動。


    晚上吃過飯,我抱著小家夥到處走走,她現在明顯長大了,抱起來已經不老實了。


    君涼薄在我身邊跟著,亦步亦趨。


    小家夥偶爾看看他,笑一下。


    君涼薄突然一隻手攬著我的肩膀:“如果能一直這樣該多好。”


    我腳步停了一下,不過馬上就恢複了:“你想的可挺美的,一直這樣抱著她,我還不累死。”


    君涼薄嗬嗬的笑起來。


    若是沒人提起,從前那些事,好像大家都可以不記得了。


    ……


    睡到半夜的時候,我被吵醒,我聽了一下,外邊確實是有聲音。


    我穿好衣服下了馬車,然後愣了。


    我過去:“你怎麽來了。”


    隋家的老爺子躺在一塊板子上麵,被人抬著,氣若遊絲:“涼薄……”


    我歎了口氣,“這老爺子都這樣了,還不忘追過來。”


    老爺子身邊站著的是隋嵐他爹,他爹一臉的愁容:“涼薄。”


    這樣子快馬加鞭的追過來,也是難為他們了。


    隋老先生聲音仿佛也蒼老了:“你外祖父可能熬不過去了,涼薄,我知道我們沒資格要求什麽,但是你能不能看在老人家這麽心心念念的份上,就讓他去看一看吧。”


    君涼薄看著老隋頭不說話。


    老頭子明顯喘息都帶著哼哼聲了,聽起來就不太好了。


    我爹也過來了,趕緊過去把脈,然後麵容也不太好:“老人家本來身體就不好了,這次受了刺激,看樣子……”


    我爹搖了搖頭。


    隋家老先生說:“家父之前摔過一跤,那時候請了郎中過來看過了,當時診斷就不太樂觀,所以他才會那麽心急,過來綁了淩老先生一家,說到底他也是沒了別的辦法了。”


    我看著那老家夥,他已經閉上眼睛了,卻還在哼哼唧唧。


    之前不是這樣的,之前可是牛氣的很啊,也不知道是不是以為抓了我們就能達到目的,所以來了精神,身體就跟著好了,後來君涼薄打破了他的希望,一下子人就垮了。


    我小聲的說了一句:“挺可憐的。”


    然後我拉了拉君涼薄的衣服:“君涼薄,你難道一點也不心軟麽。”


    君涼薄看著我不說話,我看得出來,他也是很糾結。


    我想了想,抱著他的腰身:“若是君夫人泉下有知,是不是也想見一見自己的父親呢。”


    君涼薄過了好一會伸手抱著我:“若是我現在迴去,你是接著迴家還是跟著我迴臨風樓。”


    我一愣,抬頭看他:“你這是同意了?”


    君涼薄不迴答我,還是執意文:“你是迴家還是迴臨風樓。”


    我小聲的說:“若是我迴家……”


    我一看他的臉色變了一下,馬上就改了口:“去臨風樓吧,還是去臨風樓吧,我也想見見君夫人,想讓莫悔見見她。”


    君涼薄摸了摸我的臉,似乎很是艱難,但是終究還是鬆口了:“那我們就一起迴去吧。”


    寧清打著嗬欠在旁邊站著,有些不高興:“又要迴去啊,這一路不是白走了麽。”


    沒有人搭理他。


    他想起個什麽事情,過去看著隋家的老先生,“哎,你家閨女又跑了是不是。”


    老先生明顯掛不住臉了,看都不看他。


    寧清嘿嘿的笑,看了我一下:“真是聰明了,居然沒被抓到,你說她能跑哪裏去呢。”


    我伸了伸胳膊:“得了,迴去睡覺了,好困啊。”


    我們唿唿啦啦的都走了,老家夥也被抬進了馬車裏麵,寧清還站在原地,哎哎哎的叫著:“我都不困了,被你們吵得都不困了,你們都別睡,出來,都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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