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民瞻垂眸,即便看不到她的表情,也能猜出她心裏在想什麽。


    可她哪裏知道,這匹馬是他多年前就為她準備好的......


    那年,他誤以為阿娘會將她許給自己,他欣喜若狂,為她準備了許多東西,各種鑲嵌寶石的刀劍、鞭子、良弓......


    他那時候不懂女子喜好,一股腦按他平素最喜歡的東西準備的。


    他還讓曲雲舟替他買一匹汗血寶馬的小馬駒,成國公府有商隊常年來往西域各地,他們有渠道買到最上等的馬。


    他本想等他們婚事定下,他便將這些送給她,他親自教她騎馬,教她射箭,教她使鞭子......讓她以後能在京城橫著走,不給任何人欺負的機會。


    可馬還沒有買來,他便知道了她有婚約在身。


    數日後,馬駒到了京城,通體銀白,一雙眸子仿若最透亮晶瑩的寶石,不到一歲的小馬駒,聰明性烈,銳利剛強,像極了她。


    他看到它的第一眼,便想到第一次見她,她在吃東西,嫩白的雙頰鼓鼓的像隻包子,於是給它取名“包子”。


    後來這匹馬一直養在成國公府,原本以為這輩子都送不出去了,不想許多年後,還是將它交到了她手裏。


    “我可以給它換個名字嗎?”


    “隨你。”


    “‘好水好山看不足,馬蹄催趁月明歸’,便叫‘月歸’吧。希望有朝一日,我騎著它踏遍大郯的千山萬水。”


    阮綿眼中滿是向往,這些年她看了許多遊記,那些壯美綺麗的風光她也想親眼去瞧瞧。


    齊民瞻垂眸微微一笑,好,有朝一日我陪你踏遍四方,走遍大郯山山水水。


    迴到別莊的時候,天邊已泛起魚肚白,齊民瞻送阮綿到院子,便要迴宮了。


    “你等我一下。”進院子前,阮綿對他道。


    “嗯。”齊民瞻頷首。


    看著她提起裙擺邁過門檻消失在門裏,等了沒多久,便見她款步走出來,眉眼間俱是靈動而璀璨的笑意,雙手捧著個雕海棠花木匣伸向他:


    “迴禮。”


    “什麽?”


    齊民瞻負在身後的手指尖微顫,良久才接過木匣,打開盒蓋,裏麵是一個橙子和一個柿子:


    “這......?”


    阮綿雙眸彎彎:“如今你坐擁天下,富有四海,我實在想不出送你什麽,便送你個好寓意:心想事成。”


    即便她不在朝堂,也知道這廝的皇帝不好當。


    與羌奴作戰兩年,大郯早已瘡痍滿目,民生凋敝,且朝堂並不安穩,各地方也諸多癬疥之疾,若不及時處理終會成肘腋之患,這廝要想坐穩皇位並不容易。


    這廝登基後連頒布了幾道詔令,減免賦稅,鼓勵農桑,鼓勵開墾荒地,鼓勵興修水利......


    他已不再是那個頑劣荒誕的紈絝,已是一個體恤蒼生疾苦,心係天下安危的帝王。


    願這廝能事事如意,心想事成!


    “哈哈哈......我收下,謝了!”


    爽朗的笑聲中,齊民瞻踏著輕快的步伐離開了。


    他心頭一片柔軟和溫暖,她值得他放在心上珍藏多年,值得他默默傾心等待。


    他翻身上馬,朝著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奔去。


    阮綿轉身迴院子,守門的婆子和幾個丫鬟也幾乎一夜沒睡,都在等她。


    “都去睡吧,不用伺候了。”


    她將眾人遣散,自己迴屋,簡單梳洗一番後便爬床睡了。


    秋闈結束後,安遠侯府太夫人請來了族長和幾位族中耆老。


    “前些日子郴兒來信,說他任職的地方雖不及京中繁華,卻一年四季氣候宜人,民風淳樸,要我過去瞧瞧。


    他孤身一人在外,我確實惦記得緊,也想趁此機會出去開開眼界。


    如今他姐弟二人都大了,這些年住在外頭,將一切都打理得很好,見他們這般有出息,我也就放心把家交給他們了。


    今日請諸位來便是做個見證,從此我與阮郴這一房別府居住,府上卷宗、契據、賬冊俱在此,這便將家分了吧!”


    上首的太夫人溫婉斯文,柔聲細語,將分家一事說得十分得體。


    坐在下首的阮綿和阮綜靜靜的聽著,心中嘲諷,卻臉上不露分毫,如今族中長輩俱在,若無必要,沒有他們說話的份。


    族長長興侯先開口,笑道:


    “嫂嫂嫁入侯府,裏裏外外操持數十年,甚是辛勞,如今阮綜他們都大了,您盡管將擔子交給他們,也好叫他們知道傳承家業不容易。


    郴哥兒是個孝順的,又有本事,任一方父母官,護佑一方百姓,您隻管去他那裏好好享清福就是了!”


    姐弟二人暗暗對視一眼,果然薑還是老的辣啊!這話語氣和緩,句句都像在誇讚,可就是聽著別扭。


    長興侯沒有任何負擔,誰叫她先自己說得那麽冠冕堂皇呢?他隻是順著她的話說而已。


    果然,隻見太夫人臉上浮現一抹尷尬。


    他的兒子被貶,還是一個偏遠小縣,窮山惡水,哪來的清福可享!


    寒暄之後,阮綿叫了幾位賬房先生來,有別莊的,也有侯府的,兩邊人馬當場清點侯府產業。


    當初老安遠侯離家時,隻帶走了母親和妻子的嫁妝,還有皇帝的賞賜,並沒有帶走侯府一分一毫。


    所以阮綿姐弟在別莊經營的所有產業並不在分家範圍內。


    不過,阮綿提前做了準備,所有經營產業在官府留的底,都是寫的周老太爺的名字,即便太夫人要查,也查不到他們頭上。


    安遠侯府產業主要是阮綿曾祖父、祖父積累下的,包括功臣田莊,府中祖產,宅子,鋪子,金銀玉器,古玩字畫等。


    所有產業兩房均分,但功臣田莊和侯府府邸歸阮綜,折以銀錢填補二房。


    其實今日的分家隻是走個過場。


    早在兩日前,阮綿便將近年侯府各處產業的賬簿明細送到了太夫人麵前,太夫人頓時臉色慘白,本想在賬上做手腳的打算瞬間破滅。


    她實在沒有想到,這丫頭竟有如此城府,將她的底摸了個透徹,讓她毫無招架之力。


    阮綿並不想將分家的場麵鬧得太難看,因此才會事先警告太夫人。


    此時,她隻需做個乖巧恭順的閨閣女子,或低頭飲茶,或捏著帕子作嫻靜模樣,偶爾要溝通,也自有阮綜出麵,無需她動任何唇舌。


    晚霞日落,所有產業分清,太夫人努力扯出一絲笑容,表示要趁著秋日涼爽早些去尋兒子。


    眾人都明白,她的意思是會盡快搬走。


    阮綿的二嬸蔡氏帶著孩子們繼續住在京城,不過是搬去別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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