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小丫鬟的稟報,阮綿用過早膳便徑直來了花廳,萬管家早已等候在此了。


    阮綿依舊屈膝福禮,萬管家照舊側身避過還禮。


    “萬叔喚我來,可是那日我向您打聽的事有眉目了?”阮綿示意他坐下後道。


    萬管家沒言語,隻定定的看著她。


    阮綿被看得心裏發虛,最近她似乎沒做什麽出格的事吧?


    於是故作鎮定的理了理鬢角,笑嘻嘻道:


    “萬叔這麽瞧著我做什麽?難道我今日的容貌又比往常更殊麗了?”


    萬管家抽了抽嘴角,無奈的歎了口氣後,將屋中幾個正掩嘴偷笑的丫鬟遣了出去。


    阮綿一看這架勢,知是有要緊事,趕忙正襟端坐。


    “我看你膽子到底有多大!杜蘅苑那位,為何不提前與我商議?”


    萬管家麵容嚴肅,聲音沉冷。


    阮綿驚訝:“您......您都知道了呀?”


    萬管家繃著臉將昨夜之事敘述了一遍。


    阮綿心裏腹誹,這廝怎麽這麽不小心呢?竟然這麽快就被發現了!


    不過也不能全怪他。


    這處別莊位於京郊,不像京城治安良好,附近村落山莊常有山匪來犯,因此萬叔對別莊內的安防事宜尤其重視。


    他們莊上護院家丁皆是由萬叔親自挑選操練,身手俱是十分了得,別莊外牆四處還專門修築了防禦工事,抗擊數百名盜寇侵擾都不成問題。


    阮綿不好意思的抬起手輕輕蹭了蹭挺立的小鼻頭,道:


    “我不是有意要瞞您,也不是信不過您,隻是覺得他的事非同小可,越少人知道越好。”


    “你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那你還敢應承!你可知此事稍有不慎,便會將整個侯府陷於萬劫不複?!”


    萬管家麵容嚴肅沉聲道。


    阮綿手指纏著帕子,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老實垂首等他將話說完,方抬起頭道:


    “萬叔,俗話說‘滴水之恩,當報以湧泉’,這些年東宮對我和阿弟的恩情您也全看在眼裏,太孫殿下既然來了此處,我怎麽能將他拒之門外呢?”


    頓了頓,她又滿麵莊重道:


    “早年萬叔跟隨爹爹入職軍中,驍勇善戰,立功無數,官至騎都尉,本有一番大好前程,功成名就、光宗耀祖唾手可得。


    但後來爹爹因傷不能繼續留在軍中,萬叔便也跟著離開了軍營。


    爹爹本早已將您的身契還迴,讓您自去奔前程,不必再屈居於侯府為奴。


    可您因著當初一句‘今生今世做牛做馬報答’的承諾,硬是留在了爹爹身邊,留在了侯府。


    爹爹過世這些年,您為侯府鞠躬盡瘁,為我姐弟二人盡心盡力,事事顧全。


    您一諾千金,甘願委屈自己於此,所為的是情,是義,是信。


    我雖是閨中女流,卻十分敬重萬叔這忠肝義膽、遵諾守信之舉,願以您為榜樣,也做個感恩懷德,遵道秉義之人!


    所以,即便我知道此事或不妥,也要做,此乃我該為之事,當行之舉。”


    “你......”


    萬管家一怔,萬萬沒想到自家姑娘會說出這番話來,他既震驚又感動。


    當年敵兵侵襲邊關,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他的父母隻來得及將他藏好,便雙雙命喪敵兵刃下了。


    後來侯府老太爺和老侯爺及時出現,打退了敵兵,救下了他們的村鎮,也救下了他。


    當時老太爺率兵去追擊敵寇,老侯爺負責善後,他跪求老侯爺為他安葬父母雙親,允諾此生此世做牛做馬報答其大恩。


    父母被妥善安葬後,他跟隨老侯爺迴府,跟著管事學府中雜務,學習認字記賬,格外勤奮刻苦。


    後來,因他辦事妥帖又忠心,他被老侯爺看中,到了跟前伺候。


    老侯爺特意教他習武,他勤學苦練不敢辜負,終有所成。


    他漸漸在戰場上成了老侯爺的左膀右臂,在軍中有了一席之地。


    這些年他從不後悔為了當年的承諾放棄前程,放棄出人頭地的機會,心甘情願在老侯爺身前受驅使。


    老侯爺離世後,他為這對姐弟盡心竭力,事事不敢懈怠。


    他雖並不求迴報,但他的付出和堅守能被看到,被理解,被感念,被銘記,他怎能不高興動容!


    這一刻他覺得心中無比溫暖、舒暢。


    他的目光再度落到麵前的女孩兒身上。


    她尚未及笄,許多這個年紀的女孩子還在雙親膝下承歡,享受家人的寵愛縱溺。


    而她卻已早早經曆了父母離世的悲痛,不得不強迫自己一夕之間長大,以最快的速度走出悲傷和陰暗,負擔起了撐掌侯府和照料幼弟的重責。


    他知道自家姑娘思慮、行事比許多同齡的女子都周全妥帖,卻沒想到她竟還這般有情有義、明理誠摯。


    自己親眼看著長大的姑娘果然令人驚歎不已!


    他迴過神,一向端肅的臉上有幾分鬆動的笑意,卻故意板起臉道:


    “臭丫頭,自小便滿嘴甜言蜜語哄人,別以為幾句好話,我就不怪你自作主張了!


    下不為例,否則姓沈的那小子來一次,我叫人攆一次!”


    即便是未婚夫妻,他二人之間的來往也過密了些,他念著自家姑娘年紀小,沈家小子又規矩守禮,因此一直睜隻眼閉隻眼由他們去了。


    “萬叔放心,決不會有下次!這次沒提前告知您,我心裏頭惴惴不安了好幾日呢,愧疚的連吃飯都不香了!”阮綿立刻保證。


    萬管家聽後不由輕嗤,又道:


    “此事可大可小,我已約束好了這裏所有人,不會叫他的消息泄露出去半分,你暫時不必擔心。”


    “還是萬叔想得周到!果然薑還是老的辣!”阮綿的誇讚緊隨其後。


    齊民瞻在這裏住了下來,每日有仆從伺候,身上的凍瘡和暗傷也在黃老大夫的調理下日漸好轉。


    閑來無事,他便常去後山遊逛。


    這一日,從山上迴來,剛進院子,便見一人站前麵,似是專門等他。


    還不及他胸口高的人兒,白嫩嫩的臉,亮閃閃的大眼睛,瘦瘦小小的,偏脊背直挺,身姿端正,一臉嚴肅的模樣。


    看見他,阮綿瞬間心頭火起。


    這廝不知從哪裏滾了一圈迴來,臉上、身上到處髒兮兮的,頭發散亂,上麵掛滿了枯葉和樹枝。


    一身上好的錦緞夾襖被撕破了好幾道口子,裏麵的棉絮鑽跑出來,被風吹得翩翩起舞。


    她強壓下心中的怒火:“迴來了?”


    “嗯。”齊民瞻漫不經心的點頭。


    “進去梳洗,一盞茶後來見我。”


    “做什麽?”


    “等會兒就知道了。”


    梳洗後,齊民瞻在阮綿的引領下,來至一處清雅幽靜房子。


    屋中四麵皆是書格,整整齊齊擺滿了書籍。


    阮綿的外祖父周老太爺秉性淡泊,雖出身仕宦大家,卻極不喜經濟仕途,不願意鑽營功名,隻醉心絲竹書畫、飲酒賦詩。


    他喜讀書,家中藏書萬卷不止。


    三年前周老太爺離世,因無子繼承家業,便將家產一部分給了族中,一部分給了兩個女兒。


    長女已故,她那份自然落到了阮綿姐弟二人頭上。


    次女嫁的夫家雖官身不顯,卻並不愁黃白之物。


    且蘇姨媽心疼外甥女和外甥小小年紀失了雙親,還要為生計籌算,索性隻留了自己老爹幾件古玩字畫聊作留念,其餘房產、田地、鋪麵、古玩、字畫、書籍等都硬給了阮綿姐弟二人。


    光這些書籍,阮綿便足足安排了十幾輛馬車,才把它們運迴了京城。


    “這些都是我外祖父留下的,大部分他都讀過,有些還作了注。


    聽聞你平日總覺閑暇無趣,或可來此讀書。”阮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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