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海的半島在晨光中酣睡,盎然碩大的樹枝滴瀝靜謐,孔雀翩然起舞在柔滑草坪,鸚鵡在桃楊枝頭嬉戲搖顫,象群穿過平原麵對如鏡的海麵……”眼前這十三四歲的女孩在鐵爐前跪著,那鐵爐內的爐火正旺,爐頭上的水壺冒著蒸汽,女孩雙手捧著書本,看的入迷低聲念著。


    門窗之外風雨如磐,這家街巷口的醫館大門突然被人猛力推開,風裹挾著雨湧進屋內。


    ·


    “醫生……”展宏臉色蒼白,嘴唇發紫,從牙縫裏用新竺語擠出兩個字來,他顫巍巍抬手拿開頭頂上披著的那肮髒惡臭的麻布片。隨著他的動作,展宏身上的雨水和血水滴滴落於門口的地墊之上。


    神遊詩詞中的女孩顯然被嚇了一跳,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雙手捧著書本護在胸前,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開口道:“我父親出診去了。”


    展宏點點頭,隨即挪著身子走向櫃台開口道:“我自己來也可以。”話罷腳下一軟險些跌倒。


    女孩見狀站起身緊走了兩步上去攙扶:“先生您那裏不舒服?”話說著已經走到了展宏身邊,眼已看見展宏滿身傷口,尤其是那右肩上的一處刀傷尤為嚴重,不禁皺眉道:“得先消毒然後縫合。”說完便從櫃台中取出一個褐色小瓶,撕開展宏右肩上的衣物直接將瓶中的液體倒至血肉翻覆的傷口之上。展宏還未作準備,這一下疼痛真真是徹骨透心,整個人再也站將不住,腳下一軟直接蹲坐下來,額頭上大顆大顆的汗珠如豆般滴下。


    “你忍忍。”女孩又麻利地從藥箱裏取出浸泡在酒精中的棉球,蹲在展宏身邊將傷口兩側的血汙擦得幹淨,嘴上喃喃道:“這是刀傷,很深,傷及血脈了。”邊說邊扔下棉球,在藥箱中的一方手掌大小的木盒裏捏起一小撮白色粉末灑在了展宏右肩的傷口之上。這一來到可是好,痛地展宏兩腿一蹬,整個人坐在地上。他的左肩猛力撞擊這醫館櫃台,緊咬鋼牙才不至於叫出聲來。女孩按住展宏肩膀嘴上輕聲說安慰道:“哥哥,堅持一下。”


    這醫館外的街道上行人匆匆,不少路過醫館的人都要好奇地往醫館內看上一眼,一走一過見到那血腥的場麵皆是心中一緊是呲牙咧嘴,隨後便扭臉悶頭冗於這瓢潑雨中。


    女孩一手拿著尖頭鑷子,一手扯著一根細線,線頭係著魚鉤似的縫針,那針刺入皮膚帶動細線,縫衣般將裂開的皮肉緊紮在一起。血從傷口處流出,再看展宏臉上瞳孔渙散幾欲昏厥。女孩倒是如沙場老手,對這血肉絲毫沒有顧忌,雙眼緊緊盯著展宏傷口,專注縫合。展宏的左半身忍不住地顫抖,雙腳又時不時抽搐,心中恨不能一把推開眼前的女孩,卻隻得咬牙強忍著才不至於那般如此,諸位且想,這沒有任何麻醉藥劑的情況之下,該是何等讓人難以忍受。


    展宏大口大口地吸氣,大口大口地唿氣,眼中的世界忽明忽暗。


    “好了。”女孩將展宏右肩的傷口包紮妥當,又簡單處理了其他傷處,再喂給展宏兩顆藥丸,才長長舒了口氣。


    再瞧這展宏臉色有所好轉,他探手從懷裏掏出十枚金幣放在櫃台台麵上。


    女孩見眼前的展宏站起身來,忙開口道:“您還是在這兒歇歇的好,我父親應該快迴來了。”這女孩一臉誠懇,一雙水汪汪的眸子看著展宏。


    展宏輕輕搖頭,隻說了聲“感謝”便推門走出這家醫館。


    ·


    “咣當”一聲,街巷口的醫館大門再次被撞開,這迴衝進來的是一夥身穿新竺裹裙的男人,他們眼看著女孩正在收拾地上染血的棉球和紗布,打眼一掃又見那台麵上明晃晃的金幣。領頭的連鬢胡子男人大叫道:“剛才的人呢?”


    女孩不明所以,莫名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一群人。


    “大人,大人!”從這連鬢胡子男人身後閃出一個肥胖女人,渾身上下幾乎一般粗細,女人的臉因肥胖肉乎乎且泛著油光,她抬右手指著女孩嚷道:“就是她,就是她!我剛才路過看到她在為一個外族男子療傷!”說完臉上擠出諂諛之態:“我這也算是檢舉有功吧?”


    連鬢胡子伸手推開麵前的肥胖女人,兩步衝到那女孩近前高聲問道:“剛才的人呢?”


    女孩這才發覺不妙感到害怕,退了一步顫聲道:“走,走了。”


    “去哪兒了?”連鬢胡子伸出蒲扇一樣的大手捉住女孩雙肩,這手上顯然是用了力道,女孩吃痛吟呻一聲。連鬢胡子男人雙手碰到女孩的身子,那柔弱無骨的手感倒是讓他心中一緊,唿吸竟然急促了幾分。


    女孩咬著下唇弱弱地說道:“他放下錢就走了,也用,用不了這麽多的。”說著看向櫃台上的金幣。


    “可看到他往什麽方向跑了?”連鬢胡子眼睛一立惡狠狠問道。


    “好像是前麵街口向左。”女孩被這大胡子抓的生疼,不禁扭了扭身子,這一下倒是讓這連鬢胡子更來了興趣。


    這連鬢胡子雖放開右手,但左手仍死死抓住女孩,隻見他轉身對身後的一眾人說道:“還愣著幹嘛?快去追!”此話說完身後一眾人答應著一股腦盡數衝出這醫館,隻有那肥胖的女人傻愣愣的站在原地問道:“大人,我呢?”連鬢胡子輕哼一聲道道:“你那也不要去,就給我守著門口!”說罷他左手向上一提,這女孩像是雛鳥般被他拎離地麵,還不等她做掙紮就已經被帶去後屋。


    肥胖女人見狀朝著地上“呸”了一口小聲嘀咕道:“狗男人!”她話音未落那後屋便傳來女孩哭喊尖叫之聲。再看這肥胖女人,撇著嘴眯著眼,整個人的魂兒早就被櫃台上的金幣吸去,哪管那後屋裏禽獸吞羊。


    半晌這醫館的門又被推開,開門之人動作很是輕柔,隨著門外的風雨,一個瘦小的男子右手拎著藥箱走了進來。


    說這瘦小男人抬頭便看到肥胖女人,隻是稍一愣神便微笑開口道:“林娜得卡夫人,真是不好意思,我剛出診去了。”說完他放下藥箱問道:“夫人您那裏不舒服?”


    “我……我……”林娜得卡尷尬地笑笑,不知如何迴答。


    瘦小男人依舊麵帶微笑地說道:“都是鄰居,您說便是。”他這話剛說完,後屋門便被一腳踹開,連鬢胡子一邊係著褲子上的腰帶一邊心滿意足地走出這後屋門。在這連鬢胡子身後,那後屋的油燈光亮之下,女孩如被扯出肝腸的羔羊般衣衫不整地軟趴在床邊,腳下竟是一攤血水。


    “哎呀!”就算是那再木訥的人也能看明白眼前的情況,這瘦小男人瘋了一般衝向後屋。那剛出門口的連鬢胡子反應倒是快,右手從腰間抽出短刀左手頂住刀柄向前一挺,正將這瘦小男人來了個透心涼。上眼去瞧這瘦小男人是吭都吭一聲身子便軟了下去。連鬢胡子咬了咬牙,抽出短刀又抬腳將這瘦小男人踹倒,惡狠狠的罵了一句之後才去看那傻在當場的肥胖女人林娜得卡說道:“台麵上的金幣,去葉拿上一枚!”說罷又指了指地上的屍體問道:“今天的事知道怎麽說吧?”


    肥胖女人先是傻愣愣地看了看瘦小男人的屍體,隨後又蹺腳瞧了瞧後屋那女孩,思量片刻便開口答道:“這外族來的惡人!真是喪盡天良!他殺了我們的好醫師馬努佳木,又玷汙了她的女兒卡佳!該死!該死!真是該死!”這肥胖女人說完便樂顛顛地從櫃台上摸了一枚金幣,諂笑著向連鬢胡子點頭。


    連鬢胡子聽聞此言很是滿意,用右手短刀點了點這滿身肥肉的林娜得卡道:“對,就這麽說!”話罷短刀尖又指向地上的馬努佳木醫生道:“你若是敢亂說話……”


    林娜得卡點頭如小雞啄米道:“我要是亂說,他就是我的下場!大人您放心,您放心,我不是傻的!”


    ·


    暴雨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路上行人不減,髒亂的街道上行路忙忙。


    展宏雖然不是小跑,但每一步子都邁的極大,一步邁出緊著一步便跟上,身形靈活地穿梭於路人之中。雨水再次浸透他的身體,一陣寒意從內向外奔襲而出,這本處南國的新竺,不曾想暴雨之中卻是這般寒涼。


    且說這展宏走的是快,但畢竟是身上帶傷,他身後的一眾身穿新竺裹裙的人手持短刀幾乎前腳跟後腳的追將上來。


    “站住!”


    “就是他!”


    “抓住他!”


    展宏迴頭隻一眼就看了個真切,身形一晃扭頭跑進街邊一家店鋪,不顧那店鋪老板夥計的阻攔,一腳踢開店鋪後門鑽了進去。這展宏進了後門上眼一看真真是心涼了半截,他本想這後門應該是通向後巷的所在,哪知道這門後隻是個樓梯間,木質的樓梯直通向上。此時他萬萬十不可再迴頭跑出去,隻得硬著頭皮往樓上走。


    牆壁燭台上點著蠟燭,隨著展宏跑動帶著的風使著燭火搖晃,展宏的身影也隨之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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