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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以來,蔡繼恆一直在羊街機場擦洗飛機,按照陳納德的命令,他要把停機坪上四十多架p-40、p-51戰鬥機挨個擦洗一遍,蔡繼恆拚命幹也隻完成了八架飛機。


    他以前從來沒擦過飛機,這種活兒應該是地勤人員幹的,作為天之驕子的飛行員怎麽能幹這種粗活兒?軍隊就是這樣,長官發出的每一道命令都是聖旨,你高興也罷,不高興也罷,反正你不能反抗,必須老老實實去執行,哪怕是今天讓你挖個坑,明天再填上,像這種毫無意義的事,你也必須一絲不苟地執行,絕不能討價還價。蔡繼恆一邊擦飛機一邊想,難怪當初那些老飛虎隊員們,一聽說要轉為現役就不幹了,人家是誌願人員,身份是老百姓,幹多少活兒拿多少錢,可以完全不受軍紀約束。


    說心裏話,蔡繼恆巴不得也當個誌願飛行員,他可以不怕死,也可以不在乎錢,更不稀罕什麽軍官的身份,他唯一需要的是,不受管束地做自己喜歡的事,至少沒有人強迫他擦飛機。


    擦洗飛機是個很乏味的工作,p-40n戰鬥機看起來不大,可真要把飛機從頭到腳擦洗一遍還真費勁,飛機頂部的座艙蓋和垂直尾翼都需要蹬著梯子才能夠著,有機玻璃的透明座艙罩要擦得鏡明瓦亮,不許有一絲的汙痕。幾天下來,蔡繼恆累得腰酸背痛。更糟糕的是,那些路過的空、地勤人員,一見到他撅著屁股吭哧吭哧的狼狽相,便爆發出一陣幸災樂禍的哄笑,還在他身後指指點點,這讓蔡繼恆非常惱火。


    第23戰鬥機大隊下轄五個中隊,分布在從雲南西南部的雲南驛、昆明直到廣西的桂林和湖南衡陽與零陵長達2000公裏的空域內,形成了東西兩個作戰空域。在昆明和雲南驛基地的兩個中隊是以防禦為主,保衛“駝峰航線”,監視越南和緬甸兩個方向的日軍飛機。東部經常駐有兩三個中隊,以進攻為主,作戰地域北起武漢,沿長江航線到南昌,南達廣州和**。


    蔡繼恆工作的停機坪對麵是308轟炸機大隊的停機坪,那裏停放的是一排排b-24d“解放者”轟炸機,這種重型轟炸機的機身很龐大,有四個普惠公司製造的發動機,航距可達到3540公裏,載彈量達3.6噸,機組編製為10個人,屬於遠程戰略轟炸機。蔡繼恆一見到這種飛機便暗暗慶幸,陳納德將軍簡直太仁慈了,他不過是讓自己擦洗身材嬌小的p-40,要是換上這種大家夥可麻煩大了,憑他蔡繼恆一個人,一周能擦完一架轟炸機就不錯了。


    羊街機場還有個美國紅十字會的支部,既然是救死扶傷的醫療機構,當然少不了醫護人員,因此,那些穿著白色護士服的中美女護士就成了基地的一道亮麗風景線。據說紅十字會支部剛成立時,基地的病號驟然增多,甚至很多飛行員也出現了身體不適的症狀,經常在候診室外排成長隊。


    紅十字會支部的負責人是斯蒂文·瓦特先生。這位瓦特先生是個不甘寂寞的人,他認為基地的條件簡陋,生活實在單調枯燥,為了豐富美軍官兵的業餘生活,瓦特先生提議興建羊街基地美軍俱樂部,這個建議立刻得到了廣泛的響應。在中國民工和美國工兵的共同努力下,俱樂部內部設施在紅十字會支部駐地順利完成,同時還修建了一個很不錯的網球場。從此這裏成了美軍官兵的聚集地,它以朋友的麵孔出現,用“家庭”的形式作為紐帶,使每日經受戰爭折磨的美軍官兵們那繃緊的神經得以暫時的放鬆。


    就在蔡繼恆報到的第三天,一架c-47運輸機降落在羊街機場,來自美國本土的勞軍劇團到基地慰問演出了,當一群打扮得花團錦簇的漂亮女人走下扶梯時,在場歡迎的美軍空、地勤人員興奮得幾乎發了瘋,一個美軍中士不顧一切地衝上去,要擁抱著名的封麵女郎洛伊絲,這位女郎是他多年來的夢中情人,但這位中士很不幸,他當即被兩位高大的美國憲兵像扔橄欖球一樣給扔迴了人群。


    308轟炸機大隊的飛行員丹尼斯中尉和蔡繼恆是酒友,他有個很藝術的綽號叫“管風琴”,兩人是兩年前在昆明的一個飛行員聚會上認識的。


    蔡繼恆擦飛機的第一天,丹尼斯為了表示友誼,特地跑來幫他擦飛機,口口聲聲不忍心讓老朋友一個人受罰,結果丹尼斯擦了不到一個小時就扛不住了:“親愛的鱷魚,真對不起,我想起來了,我的血壓一直不太正常,醫生說血壓高的人不適合爬梯子,我現在頭暈得很,實在抱歉!”


    蔡繼恆挖苦道:“爬兩米高的梯子就血壓高,那b-24能飛9000米高,我真奇怪,你的血管居然沒有爆裂?”


    丹尼斯出生在新澤西的一個富裕家庭,從小養尊處優,四體不勤,別說是勞動,連一般的健身運動都不參加,隻喜歡泡泡酒吧或者開著跑車到野外兜風。他之所以當上飛行員,完全是出於對飛行的熱愛,用他自己的話說,開飛機要比開跑車好玩一千倍。總的來說,管風琴是個很不錯的家夥,他作戰勇敢,技術精湛,對朋友熱情,除了有些懶惰外,他幾乎沒什麽缺點。


    勞軍劇團到了以後,基地裏到處洋溢著歡樂的氣氛,那些花枝招展的勞軍女郎們無論走到哪裏,都有一批崇拜者屁顛屁顛地跟隨著,這些**中燒的美國大兵們想盡一切辦法向美人們獻殷勤,一廂情願地盼望製造些愛情故事,但似乎收效甚微。


    傍晚,管風琴又找到蔡繼恆:“鱷魚,你怎麽還在擦飛機?放下你的破抹布,趕快去換衣服,拜托,要打扮得漂亮一些,我有古龍香水,你可以噴一些。今天晚上有勞軍演出,你知道都有誰出場?告訴你,有大名鼎鼎的歌星安·泰勒,還有露絲·希爾頓。上帝啊,昨天在餐廳裏,我和希爾頓小姐隻隔著一張桌子,我連她的每根眉毛都能看清,這可真是個美人兒,能和希爾頓小姐這麽近距離接觸,那可不是人人都有的幸運,說心裏話,我已經不可救藥地愛上她啦!快一點,鱷魚,我們一起去,要早點去占座位!”


    蔡繼恆懶洋洋地擦拭著水平尾翼:“沒興趣,不就是些百老匯的大腿舞嗎?這有什麽可看的?那些女人身上插滿了各種羽毛,在台上蹦來蹦去,踢踢大腿,充其量就是這些吧?再說了,我懷疑你們根本不在意人家跳什麽舞,演什麽節目,你們感興趣的是女人的大腿。我沒說錯吧?”


    管風琴對蔡繼恆的冷嘲熱諷毫不在意:“鱷魚,還是去看看吧,難道你不覺得我們的生活有多麽枯燥乏味嗎?我他媽的簡直煩透了,每天看見這該死的b-24我就想嘔吐,連他媽的夢裏都是高射炮的曳光彈在眼前亂竄,再這麽下去,我就要瘋了。”


    蔡繼恆搖搖頭,堅決地說:“不去。管風琴,你要知道,你眼中的美人兒在我眼裏什麽也不是,其吸引力還不如一瓶紅方威士忌。我不喜歡白種女人,在我看來,她們的皮膚很粗糙,一眼看去,每個汗毛孔都清清楚楚,這很容易讓我聯想起某種皮革製品……”


    管風琴疑惑不解:“皮革製品?什麽皮革?”


    蔡繼恆麵帶譏諷笑道:“管風琴,你總見過豬皮鞋吧?那上麵有很粗的鬃眼。”


    管風琴頓時氣急敗壞:“鱷魚,你這是真正的種族歧視,不去就不去,但我不允許你詆毀我心中的女神……”


    “親愛的丹尼斯,別那麽氣急敗壞,這談不上種族歧視,我不過是表達一下自己的審美觀而已,誰也沒阻止你去追求希爾頓小姐啊,你激動什麽?快去占座位吧!另外,我要提醒你,你要提前三個小時進入禮堂。據我所知,第23大隊和308大隊的空、地勤人員中,至少還有100個人對希爾頓小姐有著單相思的渴望。”蔡繼恆輕飄飄地挖苦著。


    羊街基地的美軍俱樂部是用木板和鐵皮搭建的臨時房屋,從外麵看上去很簡陋,和機場裏其他的工棚沒什麽區別,但是走進去卻別有洞天。俱樂部的創建人斯蒂文·瓦特先生把這裏布置得很有情調,俱樂部分幾個區域,其中有酒吧、小型舞廳、撲克牌室和彈子房,網球場在俱樂部外邊的空地上。這個俱樂部主要是為美軍空、地勤人員設立的,也允許中國飛行員在此消遣。由於文化的差異,中國飛行員們對跳舞和台球都興趣不大,多喜歡聚集在酒吧或撲克牌室。


    晚餐後,蔡繼恆走進俱樂部裏的酒吧,他知道今晚這裏會很清靜,因為那些好吵鬧的美國飛行員都去看勞軍演出了,今晚在酒吧裏消遣的都是中國飛行員。


    這間酒吧布置得很本土化,看上去和美國任何一個小鎮上的酒吧一樣,曲尺形吧台前放著一排高腳凳,牆上掛著飛鏢靶,四麵的牆壁上貼滿了好萊塢女明星的電影海報,大廳的一個角落擺放著一架乳白色的台式鋼琴。


    蔡繼恆走近吧台,剛要了一份羅姆酒,就聽見有人興奮地叫他的綽號,他迴頭一看,見七八個中國飛行員圍坐在靠窗的一張桌子前,其中一半人他都認識,都是蔡繼恆在印度拉合爾受訓時的同學或學員,航校畢業後被分配到各部隊服役,彼此不在一個戰區,兩年多來大家都沒有機會見麵。


    蔡繼恆端著酒杯興衝衝地走向那群飛行員,嘴裏叫著他們在航校時的綽號。第一個跳起來和他擁抱的是丁震天,綽號“海盜”。


    海盜親熱地摟著蔡繼恆:“鱷魚,我們前兩天就聽說你來了,一直沒時間去找你,這幾天忙得四腳朝天,每天都要起飛兩三次,昨天夜裏我們還出了趟夜航,去轟炸河內,迴來時天都亮了。”


    蔡繼恆嚇了一跳:“天呐,你們都竄到河內去了?空襲目標是什麽?”


    另一個空軍官校的同學是紀雲浦,在航校時的綽號是“公牛”,紀雲浦笑著迴答:“轟炸日本人的機場和軍用倉庫,昨天夜裏,我們把25架零式機炸毀在停機坪上,真他媽過癮!”


    蔡繼恆也十分興奮:“你們的b-24出航有戰鬥機護航嗎?”


    公牛指指旁邊幾位飛行員說:“這幾位都是23大隊的,和我們308大隊是老搭檔,我們每次出航都是他們護航。”


    一個飛行員走過來給蔡繼恆當胸一拳:“鱷魚,你小子早把我忘了吧?”


    蔡繼恆抬手還了他一拳,笑道:“雷金濤,綽號‘**’,聽說你已經擊落四架敵機了,再有一架就成王牌啦!怎麽,聽說你們23大隊的戰鬥機全換成‘野馬’[1]


    式了?真牛氣啊。”


    雷金濤說:“大部分都換了,你還別說,p-51的性能確實比p-40提升了一大截,光是航程就提高了三倍,帶上副油箱能達到最大航程三千多公裏,足以掩護b-17轟炸機進行最遠距離的攻擊。”


    蔡繼恆歎了口氣:“真是貨比貨該扔啊,我們中美混合團還是清一色p-40n,誰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才能換裝。”


    一個矮個子飛行員摘下軍帽和墨鏡,露出滿臉的傷疤:“鱷魚,往這看看,還認識我嗎?”


    蔡繼恆仔細看看,疑惑地問:“你是……孫正清?”


    孫正清笑了,露出了滿口的白牙:“沒錯,我是孫正清,綽號‘滑翔機’。算你鱷魚有良心,還記得老同學。”


    蔡繼恆驚訝地注視著他的臉:“滑翔機,才兩年沒見,你怎麽成了這模樣?是燒的嗎?”


    “這有什麽奇怪的,迫降時飛機起火了,等地勤人員把我弄出座艙時就成了這模樣。當然了,和航校的其他同學相比,我還不算最倒黴的。你記得張曙光嗎?這小子在一次空戰中飛機中了五十多發子彈,他當時還沒覺得什麽,結果飛機著陸後,他從座艙裏往外爬,就覺得渾身不對勁,從飛機上一頭栽到地麵上,當時我也剛下飛機,衝過去一檢查,你猜怎麽著?太巧了,一發7.7口徑的子彈把這小子的兩個睾丸全部打掉了。”孫正清輕描淡寫地描述道。


    蔡繼恆歎道:“唉,這家夥運氣實在不好,在航校時他睡在我上鋪,夜裏睡覺翻個身也會從上鋪掉下來,我至少見過他掉下來三次,當時我還琢磨呢,怎麽睡個覺都掉下來,要是駕駛戰鬥機怎麽辦?別說三次,掉下一次就夠了。那後來呢?張曙光後來去哪兒了?”


    海盜說:“還能去哪兒,隻能退出現役了,這場戰爭對他來說,算是提前結束了。現在他在昆明滇池邊的一個療養院裏,如果你有機會去昆明,可以去看看他。”


    “海盜”丁震天在航校時和蔡繼恆是好朋友,這是個典型的公子哥,有錢人家的闊少。父親是上海的大企業家,開著幾個紗廠和五金廠,在美國也有一些產業。1940年,丁震天正在耶魯大學法學院讀三年級。


    這年寒假,丁震天去紐約看望姨媽,在一次私人聚會上認識了陳納德,當時的陳納德名聲還沒有後來這麽顯赫,他的誌願航空隊隻是在中國有些名氣,在美國卻默默無聞,就連他的上校軍銜還是中國**授予的,他在美國的身份不過是個退役空軍上尉。陳納德上校向丁震天介紹了中國的抗日戰爭,也介紹了他麾下飛虎隊的情況。丁震天是個性情中人,一旦衝動起來便不再考慮任何退路,他當即便決定中斷學業,迴國參加飛虎隊。丁震天頗為狂妄地對陳納德說,你給我一架p-40,告訴我怎麽駕駛,我保證兩個月就可以駕機參加戰鬥。陳納德感到很好笑,他毫不客氣地告訴丁震天,一個耶魯法學院三年級的學生若是到了飛虎隊,別說是飛行員,恐怕當個地勤機械員都不夠格,你要是想駕駛戰鬥機和日本人作戰,就得老老實實進航校學個一兩年再說。


    丁震天聽從了陳納德的勸告,迴國考入空軍軍官學校,先是在昆明,後又轉入印度拉合爾分校,老老實實學習訓練了兩年。在畢業分配時,丁震天和其他幾個同學被分配到第14航空隊308轟炸機大隊。令他惱火的是,作為戰鬥機飛行員,到了308大隊卻莫名其妙地成了b-24轟炸機的副駕駛,也就是說,除非駕駛員陣亡,否則他根本沒有機會單獨駕駛轟炸機,他的任務永遠是坐在副駕駛座上熟悉飛機性能。


    蔡繼恆也覺得匪夷所思,這些美國指揮官到底在想什麽?為什麽要把寶貴的戰鬥機飛行員送上轟炸機當個副駕駛呢?這樣做還沒有任何解釋,真是很奇怪。


    丁震天喜歡喝一種叫“紅粉佳人”的雞尾酒,這是在美國養成的習慣。就這麽一會兒工夫,他已經喝光五杯酒了,越喝話也越多,他大聲發著牢騷:“鱷魚,你以為在b-24上當副駕駛就輕鬆嗎?我吿訴你,更他媽提心吊膽。你想啊,駕駛員在忙著駕機俯衝,領航員在看航向,射擊士官忙乎著射擊逼近的敵戰鬥機,投彈手在計算投彈時機,機械士官在維護機械運轉。整個b-24機組10個乘員,各有各的活兒幹,唯獨副駕駛閑著,閑著沒事就要往窗外看,好嘛,這一看不要緊,嚇得我頭皮發麻,機窗外就像是過年放焰火,一串串五顏六色的曳光彈嗖嗖地在你眼前亂飛,地麵上不知有多少高射炮在玩了命地朝你打。鱷魚,不瞞你說,這活兒真不是人幹的,心理素質差一點的人,飛幾次就會進瘋人院,每次出航迴來,我的內衣都被汗水濕透了,不怕你笑話,這是嚇出來的冷汗。”


    公牛一口把杯中酒幹了,向服務生招唿道:“再來一杯杜鬆子酒!”他扭頭對蔡繼恆說:“海盜說得沒錯,這種活兒實在沒意思,轟炸機的飛行不是一看就會,必須要親自駕駛才能領悟,當副駕駛撈不著飛行不說,陣亡的危險性可一點不少。上星期我們去轟炸漢口機場,返航時遭到大批零式機的攔截,鱷魚,你沒見當時的陣勢,我們七機編隊的轟炸機有12架p-40n戰鬥機護航,你知道攔截我們的零式機有多少?告訴你,整整40架。老天爺啊,滿天都是零式機,眼前到處是p-40和零式機在追逐掃射,曳光彈滿天飛,每架p-40要和兩三架零式機進行纏鬥,哪還顧得上保護轟炸機?這下子該轟炸機倒黴了。我往駕駛室左邊一看,有一架b-24友機引擎起了火,正在失速往下墜,扭頭再看右邊,另一架b-24也被打著了火,眼看著駕駛艙裏的正副駕駛員都變成了火球……唉,那天我們被打慘了,隻有兩架b-24和四架p-40返航,其餘的全被擊落了,正巧我和海盜就在這兩架b-24上。還得說是運氣好啊,要不就沒機會在這兒喝酒啦!”


    蔡繼恆無言地舉起酒杯,碰了碰公牛的酒杯,二人一飲而盡。


    孫正清問道:“鱷魚,你是正式調到23大隊了嗎?是不是在中美混合團惹了什麽事?”


    蔡繼恆若無其事地迴答:“嘁,我能惹什麽事?不過是普通的調動,大概是陳納德將軍要重用我吧。”


    海盜嘲諷道:“鱷魚還是老樣子,自我感覺一向良好。據我所知,23大隊好像不缺指揮官,就缺個擦飛機的地勤。”


    蔡繼恆大笑道:“看來你們已經聽說了,是這樣,我現在改地勤了,專職負責飛機外表的清潔工作。你們可能不知道,我以前學過繪畫,後來這才能被埋沒了,現在算是有了用武之地。兄弟我準備把戰鬥機上的鯊魚嘴全改成美女的櫻桃小口,這主意怎麽樣?”


    孫正清說:“我可不要美人嘴,你給我的飛機上畫個豬八戒嘴吧,我喜歡豬八戒。”


    一提起飛機,公牛又生起氣來:“這叫什麽事?我從航校畢業就再也沒摸過戰鬥機,連做夢都想有一架p-51,沒駕駛過戰鬥機,那還叫飛行員嗎?海盜,咱們還得給航空委員會寫申請,堅決要求調到中美混合團去!”


    海盜突然捅了捅蔡繼恆,他向吧台方向努努嘴,小聲說:“鱷魚,你看,這女孩子怎麽樣?”


    蔡繼恆抬頭看了一眼,發現吧台前站著一個穿著白色護士裙服的中國姑娘,正在小聲和服務生說著什麽。那姑娘皮膚白皙,相貌很清秀,她留著一頭長發,身材修長,比例適中,特別是她的兩條長腿,筆直而性感。


    蔡繼恆想起來了,這姑娘是自己的營養師,叫沈星雲,前幾天還和自己談過話。


    蔡繼恆漫不經心地對海盜說:“她不是營養師沈星雲嗎?我們見過麵了。”


    海盜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姑娘說:“鱷魚,這姑娘屬於清秀型的,雖然不是那種很驚豔的美,但她很有味道。對於沈星雲,你要近距離仔細品味,就像品嚐上等紅酒,剛入口時還不覺得什麽,時間越長口感越濃鬱、越醇香。當然,這也是因人而異,欣賞這類女人,你自己首先要具有異於常人的品味才行。”


    “我說海盜,你什麽時候研究起女人了?在航校時你好像沒顯露出這方麵的才能啊?那照你說的,時間越長口感越醇香,這杯紅酒你品嚐了嗎?”


    海盜灰溜溜地說:“沒有,暫時還沒有機會。”


    蔡繼恆笑道:“噢,鬧了半天是單相思,那你幹嗎還在這兒坐而論道,為什麽不行動起來?這可不像你。海盜,你的進攻意識太差了,這都是因為你當了轟炸機的副駕駛,要是戰鬥機的飛行員不懂得進攻,那就等著挨揍吧!”


    一位服務生走過來,向蔡繼恆鞠了個躬說:“蔡先生,沈星雲小姐問您有沒有時間?她有事想和您談。”


    蔡繼恆笑道:“我太有時間了,請沈小姐過來坐!”他扭頭對丁震天說:“海盜,你不是說沒機會嗎?現在我給你創造機會,就看你的本事了,記住我的忠告,一定要有進攻意識!”


    服務生引著沈星雲走過來,蔡繼恆、丁震天等人都禮貌地站起來,向她點頭致意。沈星雲向飛行員們行了個軍禮,輕聲說:“長官們好!”


    蔡繼恆還禮後坐下,他指指椅子說:“沈小姐請坐,是來杯可樂還是果汁?”


    沈星雲很大方地坐下說:“謝謝!我隻要一杯水。”


    丁震天指指蔡繼恆說:“沈小姐,鱷魚和我在航校是同學,聽說你們已經認識了?”


    沈星雲皺著眉頭問:“蔡先生怎麽叫鱷魚呀?多難聽。我最不喜歡爬行動物,太醜陋了。幹嗎不起個可愛一點的綽號,比如叫笨熊什麽的。”


    海盜和孫正清等人大笑起來,孫正清說:“鱷魚,你可以考慮一下這個建議。”


    蔡繼恆正色道:“沈小姐,你可能還不知道,丁震天先生對你可是傾慕已久了,不過他膽子很小,還沒有勇氣對你當麵表達,沈小姐能給他個機會嗎?”


    沈星雲禮節性地笑笑,向丁震天點頭致意,然後對蔡繼恆說:“蔡先生,我記得你說過,一個女人不應該出現在作戰單位,這樣很容易影響士氣。”


    蔡繼恆聳聳肩說:“的確如此,正是由於沈小姐的出現,導致了丁先生的精神出了點問題,所以他需要沈小姐這樣的醫務人員的幫助。”


    沈星雲似笑非笑地盯了丁震天一眼說:“喲,精神出問題了?那可夠危險的,丁先生是駕駛轟炸機的,可不要把**扔在自己人頭上。”


    飛行員們大笑起來。


    蔡繼恆說:“所以沈小姐一定要幫幫他,b-24d轟炸機的載彈量有八千多磅,真扔錯了目標可不是鬧著玩的。拜托沈小姐啦!”


    沈星雲不動聲色地說:“至於丁先生的精神疾病,我一會兒可以請史密斯醫生來診斷一下。上尉,我現在需要和你談!”


    蔡繼恆正色道:“不,這可不太好,我有女友了,她會吃醋的。”


    飛行員們又一次哄笑起來。


    沈星雲望著飛行員們,一點也沒有惱怒,隻是寬容地輕聲說:“先生們,對這種庸俗的玩笑,你們真的覺得很好笑嗎?大家還是散一散吧,別影響我的工作,好嗎?”


    這姑娘不卑不亢的態度使飛行員們感到意外,他們畢竟都是些有教養的年輕人,繼續起哄就會失禮,於是都訕訕地端著酒杯走開了。


    桌子前隻剩下蔡繼恆和沈星雲。


    郾城黑龍潭是暫編第15軍收容所的所在地。


    蔡繼剛和劉昌義突圍後便趕到這裏收容新編第29師的殘兵。當呂公良師長壯烈殉國的消息傳來時,蔡繼剛和劉昌義傷心得久久說不出話來。職業軍人不同於老百姓,他們已經見慣了流血和死亡,當得知戰友或朋友陣亡的消息時,他們也會很冷靜地接受現實,不動聲色地把悲痛嚼碎了咽下去。


    新編第29師從許昌北門和東門突圍的部隊都遭到重大傷亡,尤其是呂公良率領的這一路部隊幾乎全軍覆沒。


    劉昌義傷心地對蔡繼剛說:“唉,說什麽都晚了,要是呂師長聽了你的勸告,也不至如此……”


    蔡繼剛神色黯然:“我的職務權限隻是起審議、協調、參謀、鼓舞士氣的作用,並沒有決策的權力,戰地最高指揮官不采納我的意見也是正常的,這不怨他。我想,呂師長在決定突圍時就已經作好了殺身成仁的準備,他安排我們走南門,是把生的希望留給我們……”


    劉昌義終於忍不住流淚了,他用雙手捂住了臉:“老弟,別說了,我怎麽也忘不了臨分手的時候,公良和我們擁抱告別的情景,我和他相識多年,他一向是喜怒不形於色,從來沒有這麽感情外露過。”


    蔡繼剛沉默地站在窗前,他久久望著遠處的群山,抑製著心中的悲痛。


    湯恩伯從葉縣發來電報:“據報,日軍第11軍一部已占領信陽,其主力正從信陽向北移動。令暫編第15軍餘部會同第29軍、第87軍迅速趕往葉縣以北郟縣、汝州一帶集中。”


    蔡繼剛和劉昌義麵麵相覷,他們實在鬧不清湯恩伯在想什麽,此舉的意義何在?本來29軍、87軍是在豫南布防,為的是阻擊從湖北來犯的日本第11軍,防止日軍占領平漢線南段。許昌告急時,湯恩伯又將29軍、87軍調往許昌馳援,日本人不是傻子,他們怎麽可能不布置打援部隊?其結果是29軍、87軍被阻擊,傷亡慘重,最終許昌失守,新編第29師全軍覆沒。等到29軍、87軍擺脫了日軍阻擊要迴防豫南時,南部的信陽又丟了,真是顧此失彼,按下葫蘆起了瓢。


    蔡繼剛仰天長歎:“唉!一戰區何其不幸?這一正一副兩個司令長官真是活活要了幾十萬將士的命啊!”


    劉昌義看著地圖也罵了起來:“仗都打成這樣了,兵敗如山倒,可你看看人家嫡係第13軍,這會兒倒沒有任何防守任務,一直在登封休整。我們這些雜牌軍兵不滿員,裝備低劣,可長官部專把你往風口浪尖上頂。”


    蔡繼剛哼了一聲:“這恐怕就是我們總打敗仗的原因。軍隊派係林立,甚至成了私人武裝,隻對私人負責,不對國家民族負責,打起仗來各自保存實力,這樣的軍隊要是能打勝仗倒奇怪了。”


    說到這裏,兩個人都住了嘴。這種牢騷話不能再說下去了,一旦傳出去,後果會很嚴重。


    牢騷歸牢騷,長官部的命令還是要服從的,劉昌義和蔡繼剛決定帶著剛收容的29師殘部趕往葉縣。


    劉昌義把陳連長帶來的12個人編成一個警衛班,負責保衛蔡繼剛的安全,陳連長則另行安排職務。陳連長想起守許昌時佟滿堂已經被提升為中士班長,這會兒不能說話不算話,於是指定滿堂為警衛班班長。


    滿堂和鐵柱很高興能留在蔡繼剛身邊,兄弟倆都很喜歡蔡繼剛,他們覺得,隻要蔡繼剛在,心裏就踏實。聽說這位蔡長官留過洋,喝過洋墨水,是重慶派來的大官,但他說話和氣,一點官架子也沒有,這樣的長官還不得好好侍候?


    此時蔡繼剛還不知道,在他和劉昌義帶著29師殘部趕往葉縣的這幾天裏,戰場形勢又發生了急劇變化。


    北平,沿著紫禁城東華門外那條護城河向東行走,沒多遠便是老北京人所熟悉的翠明莊。翠明莊的建築是一座三層中西合璧、綠色琉璃瓦頂的青磚樓房,在北平城眾多的古老建築群中顯得別具一格。在日軍占領下早已寂寥的北平城內,這片房子給人一種恐怖的感覺:翠明莊的大門外有持槍荷彈的日軍哨兵站崗,建築物周圍有四組步兵遊動哨在交叉巡邏,大門前還設置了兩座帶探照燈的崗樓。這裏是日本華北方麵軍司令部的招待所。


    在三樓的豪華套房裏,華北方麵軍司令官岡村寧次大將站在窗戶前,從這裏望去,可以看到紫禁城灰色的城牆和金碧輝煌的角樓。


    自1937年的“七七事變”以來,岡村寧次大將已經是第6任華北方麵軍司令官了。在二次大戰中,日本駐中國派遣軍裏名將如雲,而岡村寧次大將則是諸多名將中最有口碑的一個。無論是他的朋友還是他的敵人,在評價他的為人和才能方麵,都有著一致的看法:他是個不可多得的優秀軍人,也是個極為難纏的對手。


    岡村寧次出生在日本東京四名阪町街區的一個沒落武士家庭。據家族內長輩們說,這個家族很有些來曆,他們的祖先是中國明朝的開國名將徐達,徐達的後人在明亡後才流落到日本。這個傳說到底有多少真實的成分,隻有天知道。


    岡村寧次的軍旅生涯開始得很早,可以追溯到1898年他進入東京陸軍幼年學校開始。這位大將今年剛好60歲,他的軍旅生涯已經有46年了。軍人熬到這年歲也該成精了。


    在漫長的軍旅生涯中,岡村寧次當過步兵小隊長,當過司令部新聞檢查官,還當過駐外武官。他的晉升之路風生水起,48歲時被晉升為陸軍少將,51歲晉升為中將,57歲被授予陸軍大將軍銜。


    就戰役指揮而言,岡村寧次的揚名立萬是在1939年4月的南昌會戰。麵對羅卓英集團的20萬大軍和橫在進軍路上的三條寬闊河流,岡村寧次不惜違抗總參謀長閑院宮載仁親王的命令,使用101、106兩個連吃敗仗的特設師團[2]


    為主力,對南昌外圍防線展開攻擊。在日本陸軍的戰鬥序列中,特設師團充其量隻是三四流部隊,戰鬥力極弱,特別是106師團,這是一支極其倒黴的部隊,僅僅在六個月前的萬家嶺之戰中,106師團幾乎全軍覆沒,傷亡達到近9000人,使這支部隊本來就不太高的戰鬥士氣遭到毀滅性打擊,日軍大本營一度甚至有取消106師團番號的打算。而101師團也沒好到哪兒去,它下屬的101、103兩個聯隊也在萬家嶺之戰中被全殲,從聯隊長到大、中、小隊長等軍官全部陣亡,無一生還。武漢會戰後,這兩個被打成殘廢的日軍師團兵不滿員,士氣低迷,遭到其他部隊的大肆嘲笑,幾乎沒有哪支部隊願與它們配合作戰。


    令人驚異的是,這兩個倒黴的師團在岡村寧次的指揮下,居然爆了個大冷門,岡村寧次在三公裏寬的突破口上集中了250門重炮和130輛坦克,並調動空軍進行近距離的空中支持。101、106師團突然迸發出極其高漲的戰鬥士氣,進攻部隊連續突破數道防線,隻用七天就占領了南昌。


    此戰役讓日軍大本營的高級將領們大跌眼鏡,這真應了那句名言:沒有無能的士兵,隻有無能的將軍。


    南昌會戰結束半年以後,納粹德國用同樣的戰術閃擊波蘭,其閃電戰術震驚了世界。追本溯源,在世界戰爭史上第一次使用閃電戰的將領,並不是德國的古德裏安,而是日本的岡村寧次。毫不誇張地說,僅憑這一點,岡村寧次即可當之無愧地進入世界名將之列。


    岡村寧次的謀略不僅體現在軍事上,也體現在政治方麵。在對華政策上,他反對建立汪精衛政權,認為這樣就會刺激重慶**,逼其走上絕死抗戰的道路。他反對日本人在占領區內擔任各級官員,而主張以華製華,要給中國人以“尊嚴”。他提出“討蔣愛民”的口號,主張分化抗日勢力,而不以軍事打擊為主。當岡村寧次了解到日本軍人在占領區內強奸婦女,而軍事法官以證據不足和對方未告發為理由替犯罪軍人辯護時,岡村寧次勃然大怒,他質問:戰爭期間哪有弱勢的被害人敢告發罪犯?在他的幹預下,罪犯得到了嚴懲。


    1939年夏季,岡村寧次完成了他的研究成果,製訂出對中國軍隊施以政、戰謀略的方案和指導大綱。其核心思想是:以政治、軍事和派遣間諜等各種手段,策反雜牌軍,孤立以黃埔係為主的中央軍,然後殲滅中央軍。


    對於中國軍隊而言,岡村寧次無疑是個可怕的對手。


    第18集團軍副總司令彭德懷對岡村寧次有這樣的評價:“岡村寧次是一個比他的前任多田駿更為毒辣、更為老練的對手。他有很多本事,能實事求是,細致周密。他不出風頭,不多講話,對部下不粗暴,你從他的講話裏看不出任何動向。他是曆任華北日軍司令官中最厲害的一個。”


    岡村寧次的聰明還體現在製訂占領區內的治安標準,他的判斷標準很簡單:從中國姑娘的眼神裏可以看出當地治安情況的好壞。第一,絕對見不到中國姑娘的蹤影,係懼怕日本兵的佐證,此為“治安不好”;第二,中國姑娘對日軍的汽車感到稀奇而遠遠地從窗口眺望,此為“治安稍好”;第三,中國姑娘神態自若地走在有日本兵往來的街道上,則為“治安良好”。


    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每個黨派或每個利益集團由於所處的位置不同,看問題的角度就會不同,得出的結論也往往大相徑庭。對於長年在華北敵後戰場作戰的第18集團軍將士們來說,岡村寧次是個不折不扣的戰爭惡魔,是個滅絕人性的屠夫。1941年,岡村寧次調集數萬日軍,對華北的中國軍隊,尤其是第18集團軍進行了殘酷的大掃蕩,他提出燒光、殺光、搶光的“三光”政策,造成約270萬平民的死亡,僅第18集團軍就傷亡過半,損失慘重。對這一段曆史公案,岡村寧次不予承認,他在自己的迴憶錄中寫道,他當時提出的口號是“不殺、不搶、不淫”的“三不”政策,並且言之鑿鑿是有案可查的。


    在蔣介石的國民**眼中,岡村寧次的為人還不算壞,相比之下,他的戰爭罪行也屬於比較輕微。1949年2月,岡村寧次被國民**軍事法庭宣判為“無罪釋放”,由他戰場上的老對手湯恩伯親自安排,乘“維克斯”號輪船駛離上海黃埔港迴到日本。當輪船到達日本港口時,駐日美國占領軍特地為他升起日本國旗,以示既往不咎的敬意。


    曆史的真實,總是包裹在重重迷霧中……


    在戰前的軍事會議上,岡村寧次並不讚成一號作戰方案,他提出日軍重兵集團應奪取西安,取道關中,向成都進攻這一戰略方案,但未被大本營所采納。既然大本營批準了一號作戰方案,岡村寧次就會不折不扣地執行。


    此時,岡村寧次的目光越過紫禁城,越過北平城,又向南1000公裏落到了廣袤的豫中平原上。他心裏很清楚,日本帝國經過長期的戰爭消耗,現已成了強弩之末。就中國戰場態勢而言,此一號作戰是日本陸軍竭盡全力的最後一搏,如果不能達成戰役目的,從此日本軍隊怕是再也沒有力量進攻了。


    相對於中國軍隊第一戰區的幾十萬大軍,岡村寧次手裏的本錢是很有限的。日本華北方麵軍的全部兵力隻有140個步兵大隊,能夠動用的兵力隻有一半,約12萬人。岡村寧次的計劃是先消滅作為機動兵團的湯恩伯集團,然後再收拾以洛陽為中心的蔣鼎文守點部隊。作為對手,岡村寧次太了解湯恩伯了,此人擅打運動戰,而且善於趁日軍退卻時集中兵力突擊一翼進行包圍分割。這種戰術的確有效,第一次使用的人肯定是天才,第二次使用則淪為庸才,第三次使用就一定是蠢材了。湯恩伯將軍,同樣的戰術你已經使用過不止三次了,可以肯定,你是個缺乏創造性思維的將軍。


    為了對付湯恩伯,岡村寧次命令駐包頭的第3坦克師團秘密南下,部署在戰線後方。這是他的撒手鐧,準備在湯恩伯反攻時給予迎頭一棒。湯恩伯果然上當了,事實證明,豫中戰場的形勢發展完全符合他的預計,湯恩伯的反攻剛剛顯出點模樣就被打垮了。


    華北方麵軍參謀長大城戶三治中將站在敞開的套房門前禮貌地敲敲門。


    岡村寧次沒有迴頭,隻是輕輕地說了句:“門開著,這表明你隨時可以進來。”


    大城戶三治走進房間:“司令官,我帶來了一個你可能感興趣的消息。”


    岡村寧次仍然望著窗外,身子一動不動,說:“哦,請講!”


    “我們的無線電偵破小組,剛剛破譯了湯恩伯發往各集團軍的密電,獲得了中國軍第13軍的動向。”


    岡村寧次猛地迴過頭:“這情報核實了沒有?”


    大城戶三治微笑道:“當然,絕對準確!我軍進攻開始後,湯恩伯馬上命令石覺的第13軍迅速北上,他的意圖很明確,使用他慣常的戰術,準備側擊我南下部隊。”


    “現在13軍的準確位置?”岡村寧次急切地追問。


    “已在登封一帶完成集結,目前正在北進途中。司令官,這個機會千載難逢,現在是圍殲13軍的大好時機。”大城戶三治的目光中顯出幾分激動。


    岡村寧次興奮得兩眼放光,他在客廳裏來迴走了幾圈,像一頭饑餓的獅子猛然發現獵物一樣,激動得連聲調都變了:“三治君,那我們還等什麽?立刻向第12軍司令官內山英太郎通報並下達命令,抓住它,幹掉它!”


    “司令官,我是否可以這樣理解:目前我12軍應該立刻停止南下,其主力迅速向西轉進迂迴,完成對敵13軍之包圍,不惜一切代價,全殲該敵!”


    岡村寧次凝視著地圖:“告訴內山英太郎,寧可晚幾天打通平漢線,也要先消滅13軍,隻要消滅了13軍,第一戰區的其他中國軍隊將不戰自潰!”


    5月1日,剛剛攻占許昌的日本第12軍的數萬之眾傾巢而出,以坦克第3師團、騎兵旅團為前導,實施快速突擊。第12軍主力向西拐了個九十度的大彎,兵鋒直指襄城、禹州。


    日本第12軍先遣兵團的三百多輛坦克和數千匹戰馬在豫中平原上不顧一切地向前推進,其後由炮兵、步兵、輜重兵組成的機械化部隊分成幾路縱隊浩浩蕩蕩地跟進,空中第5航空師團的戰鬥機、轟炸機發出震耳欲聾的唿嘯聲,向沿途的城鎮俯衝投彈掃射。幹旱的豫中大地上騰起遮天蔽日的黃色煙塵,沿途襄城、靈井、郊縣等地的國軍守備部隊完全喪失了抵抗能力,這些城鎮多則半天,少則兩個小時便紛紛失守,告急電報雪片般發往葉縣的湯恩伯司令部。


    這時,蔡繼剛和沈光亞帶著警衛班正在趕往葉縣的途中。


    一路上,到處是混亂不堪的景象,成千上萬的國軍潰兵完全喪失了建製,公路上密密麻麻的人流向南慢慢蠕動著,所有的路口都被堵得水泄不通,步兵、炮兵、汽車兵擠成一團,各不相讓。


    蔡繼剛本以為憑自己的少將領章,可以指揮疏通一下路口的交通狀況,誰知喪失了建製的潰兵們誰也不認,少將的牌子狗屁也不是,有幾個士兵甚至用槍威脅蔡繼剛,讓他滾遠點,少在這兒發號施令。


    一個下士指著蔡繼剛的鼻子說:“別說你是個少將,就是蔣委員長來了又咋樣?惹惱了老子照樣揍他!”


    這個下士胸前表示部隊番號的胸章顯然是被他自己撕掉了,所以有恃無恐。


    蔡繼剛被氣得七竅生煙,他邊掏槍邊吼道:“渾蛋!你敢這麽對長官說話,你是哪個部隊的?”


    蔡繼剛拔槍的動作並沒有嚇住潰兵們,那下士周圍的七八個士兵端起了槍對準蔡繼剛,滿堂帶著警衛班的弟兄唿啦一下擋在蔡繼剛身前,也都舉起槍,雙方對峙起來。


    蔡繼剛把手槍裝迴槍套,泄氣地向滿堂擺擺手:“都放下槍,我們走吧!”


    麵對這種混亂狀態,蔡繼剛也不得不承認,這時候一個少將還真的狗屁不是,沒人拿你當迴事,人家不揍你已經是客氣了,惹惱了這些無法無天的敗兵,他們還真敢開槍,把你打成篩子。


    被阻在路口的汽車兵們終於不耐煩了,他們開起卡車一路撞過去,公路上頓時人仰馬翻,慘叫聲、咒罵聲響成一片,躲閃不及的傷兵們被直接撞下路基,路麵上血肉狼藉……潰兵們被氣瘋了,紛紛舉槍向車隊射擊,一時間公路上子彈橫飛。站在卡車車廂裏的士兵中有人中彈倒下,於是引燃了卡車上軍人們的怒火,一個上士抄起“馬克沁”重機槍開了火,子彈呈扇麵如潑水般掃向公路上的人群,立刻有七八個士兵被打倒。


    這輛卡車頓時激起了公憤,公路上的人群立刻用更猛烈的火力迴擊。一個端著捷克式輕機槍的潰兵,嘴裏一口一個日你先人,很利索地用一個長點射把那輛卡車的油箱打著了,卡車一頭栽進路邊水溝裏,燃起衝天大火,車上的軍人們立刻成了一個個火團,他們慘叫著在烈火中掙紮……


    蔡繼剛絕望地閉上眼睛。他不想看也不敢去看,這還是軍隊嗎?簡直是一夥無法無天的暴徒!有這種窩裏鬥的勁頭去打鬼子好不好?


    公路上的鬧劇還沒來得及收場,日軍的大編隊機群就臨空了。戰鬥機俯衝掃射,轟炸機投彈,喧鬧的公路上頓時變成了煉獄,爆炸聲中人的肢體紛紛揚揚飛上半空中……


    滿堂和鐵柱冒著橫飛的彈片,拚死把蔡繼剛架到路邊的水溝裏。蔡繼剛兩眼血紅,他猛地推開滿堂和鐵柱,不管不顧地舉起***向日軍飛機猛烈開火,他邊射擊邊狂吼:“弟兄們,打呀!別光顧著打自己人,有能耐跟鬼子幹呀!弟兄們,有槍的都給我端起來,打呀!”


    滿堂、鐵柱和警衛班的士兵們也紛紛舉槍對空射擊,公路上、田野裏成千上萬的潰兵好像剛剛猛醒過來,也都咒罵著、號叫著舉槍朝天射擊……


    敵機飛走了,公路上又喧鬧起來,人流緩緩地繼續向南流動。蔡繼剛頹然坐在水溝邊,雙手捂住臉,久久地說不出話來。


    傍晚時分,蔡繼剛風塵仆仆趕到葉縣湯恩伯的指揮部。


    他顧不上和軍官們寒暄,便一頭紮進作戰室,向作戰參謀們詢問戰況,這是他職權範圍內的事,參謀們必須如實匯報。


    一個少校參謀從通訊室出來,一見蔡繼剛便走過來悄聲說:“長官,電台剛剛收到報告,襄城、靈井、郊縣等地相繼失守。”


    蔡繼剛渾身一震:“什麽?那一帶也失守了?真是見了鬼!那就是……壞了,日軍主力轉向西進,這裏麵肯定有文章。湯長官呢?”


    “在指揮室,正發脾氣呢。”參謀小心翼翼地說。


    蔡繼剛跨進指揮室,見湯恩伯正對著話筒大發雷霆。蔡繼剛靜靜等了一會兒,湯恩伯掛上電話。蔡繼剛立正敬禮,湯恩伯餘怒未消地點點頭:“蔡督戰官,你來了?路上好走嗎?”


    蔡繼剛顧不上寒暄,他直截了當地說:“湯副司令,通訊室接到襄城、靈井等地失守的電報。有個消息非常重要,剛剛占領許昌的日軍第12軍並沒有繼續南下和第11軍會合,而是突然轉向西進,其企圖非常可疑,似有大的戰略意圖。”


    “大的戰略意圖?蔡督戰官,你的判斷是什麽?”湯恩伯有些不以為然。


    “我覺得日軍突然改變計劃,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們必有重大企圖,我判斷……內山英太郎在打石覺第13軍的主意。”蔡繼剛小心地提醒道。


    湯恩伯用手指在地圖上測量著:“他們想打我13軍的主意,是不是胃口大了點?”


    “湯副司令,我認為,此次戰役,日軍的第一目的是打通平漢線,第二目的是想消滅我戰區的主力,13軍是我戰區中主力中的主力,他們一直視13軍為眼中釘,必欲除之而後快。”


    湯恩伯反問道:“你剛說完,日軍的第一目的是打通平漢線,此時他們應該急於達成第一目的,怎麽會為一個13軍而擱置如此重大的戰略意圖?”


    蔡繼剛毫不退縮:“長官,從目前的戰局發展看,日軍打通平漢線是遲早的事,這已經沒有任何懸念了。如果我是岡村寧次,我會麵臨著兩個選擇,一個是迅速南下與日軍第11軍會師;另一個是推遲幾天,先消滅我13軍,然後繼續南下。長官,我認為岡村寧次肯定會選擇第二個。”


    “嗯,督戰官還有什麽想法?請繼續講。”


    蔡繼剛說:“我想提醒長官,能否請洛陽的蔣司令從河防部隊抽出部分兵力南下,和湯副司令的主力兵團南北夾擊這股日軍主力……”


    湯恩伯客氣地說:“督戰官多慮了,情況沒有那麽嚴重嘛,我們的重兵集團在豫西,正擋在他們的路當口,日本人這是硬往上撞。再說,蔣司令的部隊我也調不動啊。”


    “湯長官,我覺得蔡督戰官的建議相當有道理,是不是考慮一下?”參謀長謹慎地進言。


    “各位就不必多說了,我看這樣,第15軍、第29軍和第87軍經過前一段的戰鬥傷亡都不小,無法獨當一麵。我想把這三個建製殘破的部隊放在禹縣至密縣一帶布防,以加強第4集團軍的兵力,擋住這股西進之敵。蔡督戰官,你能否跟著去一趟?”


    “是!既然湯長官這麽定了,卑職堅決服從命令!”蔡繼剛無可奈何地說。


    當蔡繼恆和沈星雲單獨麵對時,他有些尷尬,後悔自己剛才的輕佻,開了過火的玩笑。蔡繼恆幹咳了一聲,正襟危坐道:“對不起,沈小姐,我不該開這種玩笑,失禮了,我道歉!”


    “沒什麽,一般來說,第一次我都不會計較,可是以後呢?能保證不再開這種無聊的玩笑嗎?”


    “能保證,能保證,我說話算話!”蔡繼恆忙不迭地保證著。


    “蔡先生,我們第一次見麵時,我曾經告訴過你,我叫沈星雲,職務是空勤餐廳的營養師,也就是說,有關你的營養調配都歸我管。”


    “沈小姐,我有個問題,我現在的工作是清洗飛機,這應該屬於地勤人員吧?因此我很抱歉地認為,我不歸你管!”


    沈星雲的眉毛一挑,臉上露出了頑皮的笑容:“上尉,關於這個問題,我請示過23大隊指揮官羅伯特·斯科特上校,上校是這樣迴答的,密斯沈,你去看一看這條鱷魚在哪個餐廳用餐,如果他是在空勤餐廳用餐,那麽就算他是空勤人員,是空勤人員就歸你管。上尉,我發現這幾天你都在空勤餐廳用餐,這沒錯吧?”


    “我雖然改行當了地勤,但空勤人員的待遇還沒有被剝奪。”


    “噢,是這樣,那我現在正式征求一下你的意見,你是否願意放棄空勤灶,把自己的夥食標準降為地勤灶?如果是這樣,我會向斯科特上校匯報。”沈星雲公事公辦地站起身來。


    “哎,別別別……我什麽時候說要改吃地勤灶了?我……我聲明,我是空勤人員,理所當然歸沈小姐管。”蔡繼恆見過地勤人員的夥食,比起空勤灶實在差太遠,根本無法下咽,他可不想被轟到地勤灶去吃飯。


    沈星雲心滿意足地坐下,隨手翻開筆記本說:“好,你既然作出了選擇,那麽下麵的問題就好談了,蔡繼恆上尉,你仔細想一想,最近在飲食方麵有什麽違反規定的事嗎?”


    “沒有,你可能不大了解我,我一直就是個很遵守紀律的人。”


    “上尉,我觀察你幾天了,發現你每天都把配給你的煮雞蛋送給一些地勤人員,我說的沒錯吧?”


    蔡繼恆心說真見了鬼,她怎麽連這都知道?蔡繼恆10歲那年見家裏的廚娘做茶葉蛋,小孩子嘴饞,他趁廚娘不注意,就把剛煮好的雞蛋偷走十來個,在一個角落裏狼吞虎咽地全部吃掉,這下子招來了麻煩,他由於消化不良造成上吐下瀉,被送進了醫院,從此還落下個毛病,見了雞蛋就惡心,從那時起,蔡繼恆算是把雞蛋給戒了,再也沒吃過一口。


    按照規定,像蔡繼恆這種偏食的習慣是要被嚴格禁止的。


    蔡繼恆耐心解釋道:“沈小姐,這可沒辦法,我從小就不吃雞蛋,一吃就會嘔吐。在中美混合團時,營養師也知道我這個毛病,從來沒強迫過我。”


    “上尉,看來我得給你講解一下營養學知識,雞蛋中含有大量的維生素、礦物質和有高生物價值的蛋白質,這些營養都是人體必不可少的。如果你隻是個陸軍軍官,我當然不會這樣苛求你,可你是名飛行員,在空中執行任務需要大量消耗體力,因此對攝入營養的要求也很高,這是我的職責,否則還要我們這些營養師幹什麽?”沈星雲毫不通融地迴答。


    蔡繼恆有些氣惱:“沈小姐,我再說一遍,我不吃雞蛋,因為我對這種食物有先天的排斥反應,如果你真為我的身體健康考慮,就不要逼迫我吃雞蛋!”


    沈星雲一點也不生氣,她仍然和顏悅色地商量著:“你看這樣好不好,我們可以把雞蛋混在別的食品裏,比如把雞蛋和麵粉和在一起烙成蔥花餅,或者擀成麵條,你放心,我肯定讓你吃不出雞蛋的味道。上尉,這不是什麽大事,我們都可以商量嘛。”


    蔡繼恆絲毫不讓步:“不行,沒商量,我堅決不吃,誰說也沒用,要是非逼我吃雞蛋,那你還不如弄點毒藥喂我呢!”


    沈星雲不急不躁地讓步了:“好好好,不吃就不吃,你不要生氣,我年齡比你小,不會說話,論年齡你是當哥哥的,讓著我一點好嗎?”


    蔡繼恆毫不客氣地教訓道:“嗯,這還差不多,年齡小就更該聽話,別這麽多鬼主意,你們這些女娃娃呀,總是拿著雞毛當令箭,不就是看了本《營養學》麽?就較起真來?我就不信,不吃雞蛋能死人?”


    “哎,我能叫你蔡大哥嗎?”沈星雲微笑著問。


    “可以,隻要不糾纏雞蛋問題就行。”


    勞軍演出結束了,大批美國飛行員鬧鬧嚷嚷走進酒吧,他們意猶未盡地議論著女演員,顯得很興奮。丹尼斯中尉端著一杯朗姆酒走過來:“嗨,鱷魚,你是個缺乏情趣的家夥,沒有觀看演出絕對是你的損失,說真的,今晚的演出簡直精彩極了,希爾頓小姐的踢踏舞把我迷得神魂顛倒,嗓子都喊啞了。”


    沈星雲站起來向丹尼斯敬禮,用英語說:“丹尼斯上尉,你好!”


    蔡繼恆驚訝地發現,沈星雲的英語發音非常純正,簡直是地道的牛津音。他心裏納悶,這丫頭從哪兒學的這麽好的英語?


    “哦,密斯沈,你也在這裏,和鱷魚早就認識嗎?”


    “不,我們認識時間並不長,這條鱷魚剛才向我齜出了牙齒,好嚇人呐。”沈星雲望了蔡繼恆一眼揶揄道。


    丹尼斯笑道:“鱷魚又齜牙了嗎?這一點也不奇怪,他本來就是條好鬥的鱷魚,就算沒人招惹他,他也會主動找人尋釁。”


    沈星雲問:“哦,蔡大哥都有什麽英雄事跡呀?”


    丹尼斯又要了一杯馬爹利,一揚頭幹了,他興致勃勃地繼續說:“去年我到衡陽機場轉場,正好遇到鱷魚從桂林轉場過來。老朋友見麵總要喝個酒吧,於是我們去了機場外的一個酒吧,那天我們喝得稍微多了一些,都有些興奮。旁邊有兩個美軍少尉正好也喝多了,這兩個家夥敲著桌子大聲唱《蘇珊娜》,我好意提醒他們說,喂,夥計,你唱歌有點走調兒,拜托你,把調兒唱準了行嗎?密斯沈,我還算是有禮貌吧?可是……你猜鱷魚說什麽?他用空酒瓶敲著桌子說,管風琴,我們這是在驢棚裏喝酒嗎?我說,鱷魚,你喝多了,這是酒吧,哪來的驢棚?鱷魚說,既然不是驢棚,怎麽會有草驢在叫槽呢……”


    沈星雲“噗”地一口水噴出來,放聲大笑。


    蔡繼恆笑著要了兩杯羅姆酒,端起一杯遞給丹尼斯:“行了,行了,丹尼斯,你總把自己說得像天使,其實當時你的話也很不好聽,帶有明顯的挑釁意味。”


    沈星雲笑得捂住肚子說:“這真是鱷魚說的嗎?太好玩了,後來呢?”


    “那兩個家夥當然很不高興,便向我們撲過來,鱷魚一酒瓶打倒一個,我和另一個家夥扭打在一起,最後我們把那兩個渾蛋揍個半死,酒吧老板報警招來了憲兵……”


    蔡繼恆笑了起來:“丹尼斯,你還好意思說呢,那兩個憲兵已經抓住了你,讓我用椅子砸倒一個……當時我喝得有點多,見那小子鋼盔上有‘mp’的字母,我還奇怪呢,‘mp’是幹什麽的?真是死活想不起來。我記得剩下的那小子好像有點印第安血統,個子不高可一身的蠻力,他掄起警棍打我,被我閃開了,這時我再找你,你早跑得連個影子都沒有啦,親愛的管風琴,你可真對得起朋友!”


    丹尼斯急赤白臉地解釋道:“鱷魚,你這純屬誹謗,我怎麽知道你還沒有脫身呢?當時我已經跑出很遠了,才發現你並沒有出來,上帝作證,我義無反顧地又迴去救你,這沒錯吧?”


    “嗯,這倒也是,總的來說,管風琴還是個講義氣的家夥,他從那憲兵的槍套裏掏出了手槍,隨手把槍扔進一個巨大的魚缸裏,憲兵連忙衝過去撈手槍,管風琴這招玩得不錯,那憲兵要是把手槍搞丟了,麻煩可就大了,所以他不顧一切地去撈槍,我們倆就趁機跑了。”蔡繼恆樂嗬嗬地說。


    沈星雲聽得目瞪口呆:“天那,你們連憲兵都敢打?後來呢?”


    丹尼斯得意洋洋地說:“沒有什麽後來,第二天我們就各自駕機轉了場,我迴到羊街機場,鱷魚飛迴桂林機場,那兩個憲兵上哪兒去找我們?”


    蔡繼恆解釋道:“要是放在平時,我們也不敢惹憲兵,可那天不是喝多了麽?我迷迷糊糊把憲兵當成和我們打架的美國軍官,所以也一起打了,幸虧當時跑了,不然肯定會惹**煩,鬧不好要上軍事法庭。”


    沈星雲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職責,連忙翻開手裏本子,用鋼筆進行記錄:“喂!先生們,這可是你們自己說的,原來你們還有酗酒的習慣。這倒是個新發現,我準備記錄在案。當然,我也會在適當的時候,向上麵匯報,你們還有什麽要補充的嗎?”


    蔡繼恆和丹尼斯麵麵相覷,他們沒料到沈星雲還有這麽一手,她是個營養師,當然管不著違犯軍紀的事,但是對外出酗酒的行為可是正管。問題是,要僅僅是外出酗酒倒也不算太嚴重,可一旦把這事匯報上去,就會牽扯出毆打憲兵的事,這可不是件小事,本來自己不說誰也不知道,可剛才一高興,吹牛吹順了嘴,自己說了出來,這兩位心裏別提多後悔了。


    蔡繼恆有些尷尬地解釋:“其實……酒真不是個好東西,稍微喝多一點話就多,有時候還很容易把本來沒有的事……硬說成是自己幹的,嗨,這都是男人的虛榮心造成的。丹尼斯,你再仔細想想,一年前,你在羊街機場,我在衡陽,隔著這麽遠,又不是一個單位,咱們好像沒有見麵的機會,對不對?”


    “是啊,是啊,真是見了鬼!鱷魚,你沒發現嗎?人有時經常會出現一些幻覺,就像吸了**似的,一旦進入這種狀態,就很容易把夢想與現實混淆……”丹尼斯斟字酌句地附和著。


    “嗯,編吧,繼續編,你們的意思是,經常把夢境當成現實,是這樣吧?先生們,要是這樣就更嚴重了,這好像是精神方麵出現某種病態,我這個營養師可解決不了精神病的問題,這需要先停飛,然後由專家來會診。”


    “沈小姐,你可千萬別……這可不是鬧著玩的,現在正在打仗,到處都缺人手,你總不希望把兩個優秀的飛行員送上軍事法庭吧?好好好,我豁出去了,不就是吃雞蛋嗎?我吃,我一定吃!現在我鄭重表態,今後我一定服從營養師的管理和指導,讓吃什麽就吃什麽,絕無二話!這樣行嗎?沈小姐。”蔡繼恆期待地望著沈星雲。


    沈星雲得意地笑了:“這還差不多,這可是你說的,今後要服從管理和指導,我暫且相信你一次。蔡繼恆先生,我做營養師已經兩年了,遇到的刺兒頭也很多,要說最難管理的就是你!好吧,這件事就算過去了,我會把它爛在肚子裏。先生們,最後我再一次提醒你們,作為飛行員,酗酒是絕對不能允許的,過量攝入酒精會損害肝髒,最終會造成肝硬化。我希望你們以後能節製一些,這能做到嗎?”


    “保證做到,保證做到……”兩人都鬆了一口氣,忙不迭地作著保證。


    沈星雲走後,蔡繼恆恨恨地說:“該死的管風琴,都怨你這張臭嘴!我真想把你這張嘴縫起來,這麽要命的事你也敢往外說?”


    丹尼斯自知惹了禍,連忙道歉:“對不起,鱷魚,我真的很抱歉,都是酒精造成的,酒後失言,酒後失言……”


    “管風琴,對這次泄密事件,你難道不想補償一下嗎?我還有三十多架飛機需要擦洗,你考慮一下,明天……”


    丹尼斯猛然想起什麽,他打斷蔡繼恆的話:“鱷魚,你不提我還給忘了,明天我們有重要任務,去轟炸海口的日軍物資轉運基地,這是個很棘手的活兒,情報上說,那一地區日軍的戰鬥機很多,地麵防空火力也很強。”


    蔡繼恆嚴肅起來,他憂心忡忡地說:“丹尼斯,你要小心,我真希望能駕駛戰鬥機為你護航,可惜……陳納德暫時取消了我的飛行資格,我正考慮,是不是偷一架p-40……”


    丹尼斯搖搖頭說:“鱷魚,千萬不要惹事。你放心,明天我們12機編隊出擊,第23戰鬥機大隊會派出整整一個中隊為我們護航,安全應該沒有問題。再說了,我的運氣一向不錯,馬上就要飛夠400飛行小時了,明天是我最後一次出航,任務結束後,我就要迴國度假了。鱷魚,我很為你們中國飛行員鳴不平,同樣是執行戰鬥任務,同樣麵臨危險,可你們卻永遠沒有休假,這太不公平了。”


    蔡繼恆淡淡地迴答:“沒事,這場戰爭畢竟沒有發生在美國,你們能冒著生命危險來中國打仗,我們已經很領情了,要是再要求和你們同樣的待遇,那也太不懂事了。丹尼斯,我再說一遍,明天的任務很兇險,你千萬要小心!”


    [1]


    p-51“野馬”式戰鬥機是美國北美航空公司於1940年年底在p-40戰鬥機的基礎上研製改進的新型戰鬥機,後來在戰爭中又不斷進行改進,包括采用輕重量機體、新型螺旋槳、全視界塑料座艙蓋、新型翼型等,使其性能和機動性進一步提高。該機最大速度達每小時788千米,起飛重量5.02噸,發動機單台功率1029千瓦,升限12700米,航程3860千米。所帶武器包括六挺點50機槍,並可外掛**900千克。p-51戰鬥機被許多航空史專家和權威人士評為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的最佳戰鬥機。


    [2]


    侵華日軍的特設師團實際上就是預備役師團,在戰爭初期征召預備役人員臨時組建。特設師團在人員數量上與現役乙種師團無大差別,但質量差別較大。日軍106師團於1938年5月才在日本南九州島的熊本編成。第101師團於1937年9月1日在東京編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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