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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殺手之獄開啟之日,也是黑暗峽穀為數不多的幾次能見到陽光的時間。


    雖然,在無數密密匝匝的枝椏和霧氣裏,短暫的陽光並不能帶來多少溫暖與光明。


    蕭憶昔推著輪椅坐在木屋前,摘掉帽衫,微微仰頭看著天空。


    太陽因為常年存在的霧氣顯得渺小而缺乏真實感,並不能讓人感覺到它的存在,但它的的確確是存在的。


    “真是蒼白無力的東西啊。”他輕輕歎了口氣,又微微抬高了些聲音,“無情,拿枚銅錢來。”


    “是。”


    身後靜立的人轉身進屋,沒一會兒又返迴,將一枚模樣普通的銅錢恭敬遞過去。


    蕭憶昔接過將銅錢舉在麵前,透過淺淡光線,隱約可見銅錢微微透明。


    於是,他終於露出了一點笑容,欣慰道,“不過,還是能讓人察覺的。”


    他心情似乎變得愉快了許多,“無情,你說,這枚銅錢應該投給誰?”


    黑衣淡漠的身影一言不發。


    “每次都是我決定,太沒有意思了。”蕭憶昔補充了一句。


    無情沉默了一個唿吸,“北邊。”


    “我以為你會說東邊。”蕭憶昔有些遺憾,將銅錢一丟,一處白霧迷蒙裏傳出清脆的玉石相擊聲,然後,他補充道,“但是,我選了南邊。”


    無情低頭不語。


    “出來的幾個人關去桐林,不要讓他們接觸其他人。”蕭憶昔又說。


    無情身子一顫,瞬息低頭道,“是。”


    “死神和孤風也去。”蕭憶昔補充,“去吧。”


    ……


    往前推移二十年或者二十五年,是白衣僧人李禪風頭正盛的時候,那時他名動天下,數萬人圍觀相迎,佛法之博大精深令人望其項背,為人之中正平和令人心向往之。


    但往前推移四十年,也就是李禪還隻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年輕禪師時,是李禪最不講理的時候。


    那時,剛從等閑寺出來李禪會因為無意聽了密宗的一句‘不過爾爾’,從東秦千裏迢迢橫穿萬裏雪原,孤身獨闖北蠻,與整個密宗吵架,而且吵贏了。


    要知道,密宗作為這天底下唯一一處上古煉體術最齊全之地,便是神遊境的老前輩都少敢孤身前去踢館子。


    而那時,李禪不過而立,還未入宗師境。


    後來,李禪因為與普陀寺老和尚寂空大師論道而漸漸名氣大漲,卻因為劍氣長城那邊有言傳過來,佛者,不過一群貪生怕死之輩,這位火氣又大了的年輕人赤手空拳便去了劍氣長城。


    然後,這位年輕禪師在劍氣長城一待就是五年,殺得妖不比任何一個金剛境的大佬少。


    那時,他還隻是宗師境。


    在這位年輕禪師離開劍氣長城時,那個狂妄發言的年輕人與他背後的整個家族都衝他低頭彎腰,是敬重也是道歉。


    不過,出了劍氣長城後的年輕禪師,也被很多人抨擊,說殺孽太重,年輕禪師隻是淡淡一句,“苦海無涯,我助它們渡海,何錯之有?”


    再後來,因為拿這件事說事的人沒人吵架吵的過李禪,這件事漸漸壓下,李禪又因為西夏王後的一句‘姿容一般’跑去西夏王城與西夏王後討論怎麽


    樣才算姿容居上了。


    這次,明麵上,李禪沒吵過,因為西夏王後是當時天底下最漂亮的美人兒,這點沒人能質疑。


    所以李禪丟了些麵子,不過,為了那個這輩子都忘不了的那個女子,他也不覺得丟人。


    但是,後來,這個出家人估計覺得不解氣,便在西夏王城城牆上大吼,“王春燕,我李禪隻參一禪,那你就是我的禪。”


    這可真真是丟大人了。


    不過,李禪可沒在意這些。


    因為,後來是西夏王後私下裏捎了一句話給李禪,她輸了。


    於是,那天,這位膽大包天的年輕禪師又犯了一戒,他喝酒了,而且酩酊大醉,被人家丟到街上晾了大半夜的那種。


    因為李禪被一個人忽悠過,那人說,痛快時大口喝酒,才是大善。


    於是,這位年輕禪師就喝酒了,而且也覺得,大善。


    所以,要說這位一禪法師是個好招惹的主兒,那就是大錯特錯了。


    這禪師混起來,那是真混。


    在李禪現身在黑色漩渦中時,他背後霎時亮起一尊數丈高金佛,一道道梵音自他口中發出,自大佛口中吐出。


    一瞬之間,無數黑暗被驅散。


    方圓數丈,一片光明。


    數丈外,幽綠色鬼火在起起伏伏,如同活物,卻無一往前半寸。


    不知邊際的黑暗裏,傳出幽幽渺渺的鬼語,似乎無處不在。


    “螻蟻安敢與天齊?”


    “殘靈而已,口出狂言。”李禪冷哼一聲,他身後的金身大佛瞬間長大數丈,愈發顯得宏大肅穆。


    “佛者,渡世,何以殺生!”那鬼語聲音忽然緩和下來。


    “既已死,何以寄人而生,害人也,不若渡之背苦海。”李禪不為所動,他身周金色擴散,無邊黑暗漸漸退去。


    “謬論!”那鬼語瞬間惱怒起來,幽綠色的鬼火騷動起來,一簇簇往金色佛光中撞去,發出尖銳的鬼叫,伴隨著青煙嫋嫋,鬼火化作青煙消散。


    “阿彌陀佛。”李禪席地而坐,眼中有慈悲之色。


    然後,他幹脆閉上眸子,巋然不動。


    四周的佛光愈發宏大刺目,漸漸擴大,範圍越來越廣。


    佛光四周,鬼火跳躍飄忽,鬼叫聲彼此起伏。


    如佛身處地獄。


    ……


    桐林,也是一片枯木林,但其中生長了數之不盡的桐花。


    桐花,是一種低矮小樹,形似梧桐,花開卻是火紅,形如火鳳,香如芙蓉,因此有了‘鳳依梧桐,花開如火,其香芬芳’的美名。


    當然,在黑暗森林這片隻有黑白色的世界,這種桐花自然是沒有多少美感的,隻是卻是縹緲閣之人避之不及之物。


    但凡縹緲閣殺手,聞桐花香如嗅毒藥,遭似灼心之痛,且嗅之越多,痛越重,最後痛不欲生。


    所以,桐林方圓百丈之內,一般無人。


    此時,一行七人正緩緩走在桐林之內,幽幽旋律在四周草木蔥鬱間飄蕩,淡淡花香沁人心脾。


    在某一刻,為首那人消失不見,幽幽旋律也隨之消失。


    如同傀儡的人如同被一盆涼水瞬息潑下,


    猛地驚醒,警惕四顧,下一瞬隻覺得心如灼燒。


    一陣寒風吹過,所有人盡數倒下。


    ……


    寧君惜看著這片金光普照的世界,有點發愣。


    倒不是麵前的場麵有多宏大,而是被這片白骨地驚住了。


    這要多少人才能造就這般放眼皆是白骨的大場麵啊。


    “呦,醒了。”一個輕快聲音忽然響起。


    寧君惜愣了一下,抬頭看過去,眨眨眼,“我好像見過你?”


    白衣僧人笑容溫和,“柳兒,我是李柳兒她爹。”


    “那個,打了小齊叔一拳頭的……”寧君惜恍然,便想抬手去指他,結果身子太弱,反而趔趄了一下,身下的白骨卡拉一聲就碎成了幾塊。


    “抱歉,抱歉。”寧君惜連忙齜牙咧嘴著道歉,還挪了挪身子,結果幾根骨頭都跟著碎了,看得李禪有點好笑。


    “就你這樣,還想報仇啊。”李禪調侃了一句。


    “前輩怎麽會在這裏,這是什麽地方,其他人呢?”寧君惜很快也破罐子破摔起來,不再理會那些骨頭,好奇道。


    “不要喊我前輩,叫我一禪即可。”李禪在寧君惜身邊坐下,“這是一片神域,至於我怎麽進來的,看到你被帶進來了,就跟著進來了。”


    “神域是什麽?”寧君惜茫然,他讀了那麽多書,這個名詞一點都沒印象。


    “就是神明的領域,在這裏神明是主宰,進入這裏的人反抗不了它。”李禪解釋道,“就像,龍首山和黑澤。”


    “你……”寧君惜愕然看他,又瞬間了然,神色便變得不那麽乖巧了,“老頭子讓你來接我的。”


    “幸好是我來,其他人來還真挺難辦的。”李禪沒否認。


    “這裏還是黑暗峽穀嗎?”寧君惜不是很能聽懂。


    “你可以理解為一處折疊空間,還是在黑暗峽穀裏。”李禪耐心道,“至於其他人,外麵的我不知道,這裏麵的除了你,其他人情況都不會很好。”


    “有沒有進來一個少女,她手腕上應該纏了條青蛇。”寧君惜有些焦急起來。


    “別急別急,”李禪依舊從容,“這裏很大,要找完還需要些時間。”


    “哦。”寧君惜瞬間蔫頭耷腦下來,又想到小怪和小葫蘆,連忙在身上摸,然後緊張起來,“有沒有……”


    “這兒呢。”李禪從僧袍一側的布口袋裏麵拿出一隻白鳥,一隻小葫蘆,“它們靈智淺薄,我就讓它們睡一會兒,不必擔心。”


    寧君惜接過,鬆了口氣,這才覺得口幹舌燥,將兩個小東西放好去摸水囊,沒摸到,便赧顏起來,“有沒有水?”


    李禪將水囊遞過去,“一時半會兒出不去,節省著喝。”


    “嗯。”寧君惜小小喝了一口,又遞迴去。


    “你拿著便是。”李禪起身道,“可以多睡一會兒,我再四處找找,若是找到了出口,也好盡早出去。”


    寧君惜點點頭,抱著水囊躺下,乖乖閉上眸子。


    李禪看著,不禁莞爾,到底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有些孩子氣是難免的。


    他又轉頭看向遠處,金光之後便是黑暗,眉目又凝重起來,後迅速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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