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風華,若馨收拾的動作微的一頓。


    祭祀之後,風華被柯藍皇帝接了迴去,以後便再無音信。心中擔憂風華,想到祭天儀式上風華受的重傷,若馨始終放不下心,然柯藍皇宮並沒有傳出任何有關風華的消息,盡管應寧王也曾派人前往柯藍探聽,均無果。


    再聽到他的消息便是他成為柯藍新帝的時候,雖然若馨心中情緒複雜,但最多的還是鬆了一口氣。


    從過去風華的口中,若馨能猜到他的舅舅待他若子的感情,也是真正的看重他的才能,否則也不會打破曆代皇位父子相承的世襲製度,將他立為太子。


    風華被驅逐出柯藍皇宮,他的身世並非主因,恐怕還是他為了私情而願放棄皇位的行為讓他舅舅極度失望。氣頭過後,風華還是柯藍皇帝心中最疼愛的外甥,也是最理想的皇位繼承人。因此柯藍皇帝重新恢複了風華的太子之位她並沒有太大的詫異。


    隻是,在聽到他迎娶了新後的消息時,她確實是愣怔住了。


    一切風波平息,兩人重新迴到各自的軌道,開始不同的人生,或許這是她曾經有過的想法,然在經曆了鬼城尋木,神器祭天的種種事情之後,她不否認自己的心產生了些許動搖,連她也說不清自己心中的情緒了。


    看著若馨臉上沉思的表情,白清音將手中的藥草放到一旁,在水盆中淨過手,拭幹後便走到若馨身旁坐下。


    幫助若馨收拾好桌麵,白清音輕聲開口道:“若馨,小華兒的名字是白容取的?”


    “嗯?”若馨迴過神來,轉頭看著白清音臉上似能洞悉一切的神情,她笑了笑應道:“是啊。”


    “相伴六載,白容確實是最懂你的心的。”清麗的麵龐微微低垂,清音靜了片刻,才繼續說道:“我曾經很希望你和白容能有完滿的結果,不過,白容看出你真正的心意了,他會做出這樣一個決定很難得。”


    若馨斂眸,五指輕輕蜷起。


    白容雖然生性木訥,卻不是一個粗心的人,尤其對於她的事情,他更是時刻放在心頭。


    白若因沒有騙她,自她重塑了人身之後,白容和白若因之間的血鏈便算是斷了。京城那場變故之後,白容重新迴到她身邊,自此寸步不離地陪伴著她,自然會察覺到她的心思。


    “白容一心為我,我想給他一個幸福的允諾,不希望他有任何委屈的感覺。不過我也會尊重他的意願,畢竟感情的事不是一個人說的算的。”


    白清音側過身,輕輕握住了若馨的手,臉上的神情柔和,“感情之事,外人無法置喙。不過我想告訴你,最後的選擇,幸福與否都是自己的事情。真正的愛沒有勉強也說不上委屈,隻要愛的人自己願意就好。或許對他來說,你的幸福才是他最大的願望,他不會感覺委屈的。”


    若馨溫和地笑著,說道:“世間的事情有很多變數,也並非我們希望怎樣便怎樣的,一切隨緣吧,我們也要珍惜把握眼前的幸福。”


    庭院外傳來咿咿呀呀的說話聲,若馨的視線移向門外,片刻,白容便從外頭走了進來,依舊是一身簡單玄黑的長衫,墨黑的長發盡數縛起,全身沒有多餘的墜飾卻仍然挺拔俊逸。


    曾經從未離身的長劍不在,而今他手中動作嫻熟地抱著一個一歲多大的小娃娃。一大一小兩張臉龐同樣惹人喜愛,不僅容貌連表情竟然也有幾分相似。


    白容一手抱著小女娃,一手提著一個小軲轆車走到若馨身前。


    “姑娘。”


    小女娃雖然被白容抱在手上,但是視線一直牢牢地盯著庭院,一隻小手抓著白容的衣服,一隻手則伸向屋外,嘴邊還一直囔囔著:“爹,哥哥,哥哥。”


    若馨站起來,替白容整理了一下被孩子扯的有些亂的衣襟,然後輕輕摸了摸小女娃的頭,開口道:“怎麽了?”


    “我要幫歸兒修理這個。”白容示意了下右手的小軲轆車,然後又低頭看了看懷裏的孩子,道:“先將寧兒抱進來。沒看著他們,歸兒危險。”


    小女娃聽到白容的話,終於收迴視線,抬起頭,圓圓的可愛小臉沒有什麽表情,卻像是在解釋什麽一般,口齒不清地說道:“保護哥哥,寧兒,不危險。”


    看著懷中的孩子,白容冷峻堅毅的臉龐變得柔和,男兒臉龐露出顯而易見的疼愛表情,卻還是說道:“和寧兒單獨在一起才危險。你忘記上次的事情了?”


    小女娃漆黑的眼睛看著白容,沒有說話了,和白容相似的表情看起來竟然讓人有些心疼。


    若馨笑了起來,伸手從白容懷裏小心接過孩子,調整了下姿勢,說道:“白容,寧兒我看著,你去做你的事情吧。”


    “嗯。”白容點點頭,向庭院看了一眼後,便立刻去後院取修理的工具。


    若馨則抱著小女娃重新坐迴桌前。


    白容的擔憂不是沒有依據,寧兒雖然身體瘦小,卻有驚人的毅力,明明身子比小華兒還小,卻總是表現出對小華兒的保護姿態。有一迴甚至試圖抱起小華兒,若馨還記得白容看到走路還不穩的寧兒竟然把小華兒抱起時,天塌不變的臉頓時大驚。


    溫暖柔軟的小手環住她的頸項,小腦袋湊到她的耳畔,孩子的奶香氣迎鼻撲來,她蹭了蹭若馨的麵頰,奶聲奶氣地叫道:“娘,哥哥。”


    寧兒的性格和白容很相似,一張可愛的小臉蛋平日裏也沒有太多的表情,隻有呆在她懷裏時,才會有撒嬌的表現。


    若馨從懷裏取出柔軟的絹帕輕輕拭去孩子額頭上的薄汗,看著孩子純淨的眼睛,笑道:“哥哥在外麵。寧兒乖,爹去幫哥哥修小車,等修好了,你和哥哥一起坐好不好?”


    小女娃很乖巧地點點頭,兩隻小手也很安靜地收好放在腿上,重複道:“乖乖等,和哥哥坐車車。”


    “寧兒好乖,娘親親。”若馨抱著孩子柔軟的身體,在她粉嫩的小臉上親了親。


    寧兒的出生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


    當十月懷胎生產之時,若馨在生下小華兒之後,產婆竟然在她腹中又發現了一個女嬰。


    事情也讓若馨大感詫異,寧兒雖然與小華兒一胞雙生,但出生時看起來隻有六個多月大的模樣,而且竟然沒有唿吸和心跳,就好像是生長在若馨腹中的一個死胎。


    本以為這個孩子不會成活,卻未想落地不久之後,原本沒有唿吸心跳的女娃竟然慢慢有了生命跡象。雖然出生時比正常的嬰兒小上許多,此後的成長過程中,她的身體卻很健康。


    若馨也弄不清事情到底是怎麽迴事,她確定自己在萬春縣有孕時確實隻有一胎。染她畢竟曾經有過一段近乎半人半鬼的經曆,寧兒的存在,或許是和那時候有關。


    白容去後院取修理軲轆車的工具,小華兒便暫時留在前院。在若馨所在的廳堂能看到庭院的大門處,況且小鎮雖小卻很安全,民風淳樸,倒不必擔心有人會拐帶走孩子。


    小小的娃兒便坐在院子的大樹下,嫩嫩的小手鋪平麵前晾曬的草藥,表情全神貫注的模樣。


    從竹籬外經過的一個村民看到小華兒坐在樹下,便停下腳步,走了進來,“華崽子,你今天怎麽一個人玩啊?”


    小娃兒停下手上的動作,抬起頭看向來人。


    盡管是個男娃,小華兒的模樣卻比女孩還清秀美麗,白皙的麵龐像是用極細的毛筆勾勒的水墨畫,便連細處也美好到讓人驚歎,眉型優美,睫毛長長,找不到任何一點暇絲。深灰的近乎黑色的眼珠子仿佛無暇的琉璃,小華兒舉起手中的當歸,粉嫩嫩的小嘴小小地揚起,細細稚氣的聲音說道:“幫娘娘曬曬。”


    聽話又懂事,這樣的孩子有哪個人不疼愛。平日來看病的人,看到這個可愛的娃兒,病痛便先減輕了三成,老伯慈愛地摸了摸小華兒的腦袋,說道:“華崽子真乖。”


    老伯伸手到懷中,取出一個表麵雕刻著許多精美圖案的小圓球,這是他在城裏市集買的,原本是買迴去給自己孫兒的,如今還是忍不住想送給小華崽。


    小華兒看著老人手裏的圓球,又抬頭看著老人。


    老人失笑,說道:“小鬼靈精,胡子爺爺又不是陌生人,這個給你玩,好不好?”


    微微側頭想了想,小華兒終於伸手接過小球,嫩嫩的聲音又說了聲,“謝謝爺爺。”


    又和小華兒玩了一會,老人起身離開。


    白容去找工具還未出來,小華兒便自己一個人玩著手上新穎的玩具。


    圓球雖小,對於他的一雙小手來說還是難抓了些,一不小心,圓球滾出了他所坐的墊席的範圍。小華兒身子前倚,伸長了胳膊要去夠,小爪子撓啊撓,卻總是差了一點點。


    正當小華兒樂此不疲地堅持時,一雙潔淨無塵的白靴停在了那個小圓球的前麵,稍微停頓之後,那個人慢慢蹲下來,修長優美的手拿起小圓球,而後遞到小華兒的麵前。


    小華兒抬起了頭,看著幫他拿迴小球的人。


    眼前的男人一身月白的長袍,看起來寧靜而清冷。五官優美恬淡,卻像是大病初愈的模樣。菲薄的雙唇微微輕抿,那張俊逸爾雅的麵龐帶著難言的溫柔,清眸半斂地望著他,淨澈若水的眼中清晰地倒映著小娃娃的身影,像是看著世間至寶一般的眼神。


    娃娃隻是看著他,卻始終沒有伸手接球,男子將小圓球輕輕放在他的身側,而後重新看著孩子,清潤的嗓音溫柔地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盯著眼前的男子,小華兒突然彎起小粉唇,對他展顏歡笑,糯軟的孩童嗓音響起:“寶寶叫白華歸,娘娘叫小華兒,小爹叔叫歸兒。”


    男子輕輕開口,“華歸......”


    望著和自己一樣深灰的眼眸,平日裏對陌生人總有幾分戒備的小華兒竟然展開了胖乎乎的小手向他伸去,一邊喚道:“抱抱。”


    男子目光柔和,他慢慢地伸出手,將小小的孩子納進懷中,擁抱著柔軟的小身軀,不敢使一點大力,生怕弄壞了這個柔軟的孩子。


    “叔叔沒見過?”小華兒側著腦袋看著他,美麗的眼眸明亮淨澈。


    撫摸著孩子的後腦,他輕聲開口道:“叔叔從很遠的地方來,是來這裏找叔叔最重要的人。”


    “找到了嗎?”


    凝視著孩子陌生卻又入骨一般熟悉的麵容,他微微頷首,“找到了。”


    找到了,找到他一生的至寶,沒有什麽會比他們更重要。


    他微微垂眸,迴憶著這段混亂的日子,如今的心仿佛找了歸屬一般平靜而安寧。斷斷續續昏睡了近一年半的時間,完全清醒過來時是在柯藍皇宮,緊接著舅舅駕崩,奉先帝遺詔他莫名登上了皇位。身體未複原,他根本沒辦法有任何異議。雖然朝廷有近一半的保守派堅定地擁護先帝傳位的新帝,然他也知道還有好幾個皇子並未死心。他本就不想要這個皇位,奈何接任帝位已是身不由己,四周時刻都有人盯著,他根本沒有辦法離宮也沒辦法脫離這個身份。一番思量,他與其中一個對他甚少敵意的表兄計劃了一切,他讓出皇位,而那個表兄則安排他離宮。


    一個月前,迎娶宰相之女為後的便是易容成他的模樣的表兄,為的是得到宰相的勢力,然這些事情已與他無關了。在表兄的安排下他順利出宮,皇家人心難測,為防萬一,他改變了其後的計劃,喬裝離京。


    這段日子以來,表兄以他的身份留在皇宮之中,恐怕再過一段時日,柯藍便會傳來皇帝駕崩的消息,到時表兄便能按原定的計劃以自己的身份登上帝位。


    ......


    “你叫什麽名字?”糯軟的聲音又在耳畔響起,小華兒稚嫩地問著先前男子問他的話。


    輕輕將小華兒的小手握在溫暖而修長的手中,男子柔聲應道:“風華,我叫風華。”


    小華兒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眼前的男子,兩隻小手伸出,輕輕碰觸著他清致的麵龐,突然開口叫道:“爹爹。”


    風華渾身一震,久久沒有動靜,凝視著孩子淨澈的仿佛能透析一切的眸瞳,他微啞地應了聲,“欸。”


    聽到庭院中小華兒說話的聲音,夾雜著低聲的男聲,若馨不知為何心頭突然蔓延開一種奇怪的感情。她停下整理藥籍的動作,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抱著寧兒向門口走去。


    庭院中說話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在看到樹下抱著小華歸,月白長袍、清俊爾雅的男子時,若馨登時停住了腳步,愣怔在當場。


    仿佛有一條無形的柔線慢慢牽引著兩人,風華微微側目,視線和若馨相交,清潤的眸瞳蕩起漣漪。優美的薄唇微微揚起,風華輕聲說道:“若兒,我迴來了。”


    輕風微拂,樹葉輕響,仿佛低淺的吟唱。白袍波動,柔軟的長發在風中揚起,樹蔭之下,懷抱著小小娃娃的風華,也仿佛世間最美的一幅畫,永遠地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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