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怔了一怔,而後靜了許久,不知是否在做最後的掙紮,他開口,艱澀地說道;“阿離,我不知你在說什麽。”


    若馨看了他一眼,微微垂眸,說道:“你不用再隱瞞了。雖然你的聲音容貌、行為舉止,甚至是神態都和他如出一轍,可是,你不知道,一個人的外表可以模仿,他內在的靈魂卻沒辦法模仿地一模一樣。”


    世間的每一個人永遠隻有一個獨特的存在,靠的不是美醜幻化的皮囊,而是刻入骨血,永遠獨特的靈魂。


    和風華偽裝的情之相處的兩個多月裏,或許在最初的時候,她確實是被風華出神入化的易容術和演技給瞞過了。可是,相處之後,她卻也漸漸發現了風華的許多紕漏之處。曾經最親密的兩人,曾經纏綿悱惻的日子,而今她又如何看不出他的偽裝?


    更何況,進京的一路上,他掩飾他日漸虛弱的病體,每每她為他把脈之時,卻查不出任何原因。她是失去了祭司的能力,無法祈福承災、禦鬼驅邪,卻沒有失去醫者的能力,風華讓自己的身體不露絲毫破綻,讓她找不到病因,發現不到異樣,但不知那恰恰成為他最大的破綻。


    若馨沒有去探究他為什麽要以這樣的方式來幫助她,或許是心有愧疚,為了彌補當初他欺騙了她的事情,或許是......他尚對她留有一分半毫的情誼,不忍見她以那樣的方式不堪地消失在世間,這才出手相助。但既然他隱瞞了自己的身份,她便也權作不知,不去拆穿。


    也免去兩人相認的尷尬。


    對麵的男子無話可說,保持著沉默,恐怕也未料到方才一麵便被她認出了身份,微微有些無措的模樣。


    若馨開口,繼續問道:“風華去哪裏了?”


    男子斂首,麵上的神態也微微變了,他動了動嘴,臉上的表情似有些為難。


    知道男子大概是風華吩咐來的,若馨唿了口氣,便放緩了語氣,沒有給男子壓力,輕聲道:“你不用為難,隻要告訴我他如今的情況便好,我沒有其他的意思,也不會對你做什麽。”


    “不是的。”男子解道,他抬頭看著若馨,最後唇邊露出一絲苦笑,低聲道:“屬下晨連見過姑娘。殿下他其實......”


    男子有些困難地開口,說到一半便又停住。


    若馨本不喜為難人,但如今事關風華,她便也隻想弄個清楚罷了。


    若馨耐心地等著,屋子裏靜悄悄的,隻能聽到兩人的唿吸聲,不知過了多久,男子才說道:“殿下已經迴柯藍國了。”


    想到風華離去時的吩咐,他說若到時若馨發現了他的身份,便按他的說辭陳述便好。男子頓了一頓,將風華吩咐的話慢慢道出:“聖上恐殿下長期留在東衡危險,已連發數函召陛下迴國,且殿下如今的身體不適留在東衡,宮中自有禦醫能為殿下調養。殿下思量之下,便喚屬下來助姑娘。”


    男子陳述時麵上的表情鎮靜而肅然,若馨不知他說的是不是實話,但風華的身體看來確實是不如表麵那般安好,而她尚未查出原因,也不知具體情況如何。


    迴去了也好,否則她真的還不了他的人情了。其實她早已不記恨在萬春縣發生的事情,她隻不過被騙罷了,他卻是失去了從小相依為命的姐姐。將心比心,若是有人殘忍地將她在乎的人傷害,她做的未必會比風華留情。


    更何況,在其後的日子裏,他所做出的彌補,遠遠超過了當初對她做的傷害。


    若馨微微歎了一口氣。抬眸,重新望向那叫晨連的男子,問道:“風華離開前,可有話留下?”


    晨連點點頭,走到屋子一個隱秘的角落,取出一個瓷瓶,將它遞到若馨麵前,說道:“殿下離開前,將這個瓶子交給屬下,吩咐屬下在姑娘每次來前兩個時辰,將檀香木以此浸泡。如今姑娘已經識破屬下身份,屬下不敢隱瞞。”


    若馨接過晨連遞過來的瓶子,打開瓶塞,發現裏麵滿滿的一瓶盡是豔紅的液體,從瓶口飄蕩出陣陣馥鬱的異香,便是曾經她在風華身上常常聞到的梨花的冷香。


    血?


    若馨的心微微一震。


    傳說柯藍神使的血具有奇效,正因為難得,常引來心有不軌之人的覬覦,因此柯藍國神使的身份通常都極為隱秘,大都隻有其皇族中人知曉。


    如今想來,恐怕這一路之上,風華便都是將檀香木浸泡過這些血點燃來為她固魂。一則,燃燒的氣味掩蓋了血液中的梨花香氣掩飾了他最易為她所發現的身份,二來,燃燒後的血氣彌漫了整個空間,讓她能慢慢地吸入,更好地吸收。


    隻是,這樣卻是要浪費他更多的血。


    若馨微微蹙起了眉,攥緊了瓶子,沒有說話,隻是心中隱隱一股惆悵縈繞。


    良久,若馨收拾好了心情,重新開口說道:“你帶我傳個口信給你們殿下,說我如今已經找到能暫時保住身體的法子了,這瓶血我收下,讓他以後不要再為我放血了。”


    晨連沒有馬上應聲,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的好。


    自接下任務,他日夜不停地接受訓練近一個月,來到這裏後,殿下又幾次叮囑,他了解殿下對眼前這位姑娘的看重。殿下也曾言及這血對她的重要程度,如今她卻說不再需要,他不知能否相信。


    “就那樣迴吧。取血傷身,如今不再需要以此法維係我的性命,再取無用。”若馨輕輕撫著那早已冰冷的瓶子,笑道:“我也是個怕死之人,還能拿我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嗎?”


    晨連看了若馨許久,直到認定她確實所言不虛後,這才行禮應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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