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之的表情依舊沒什麽變化,看若馨微蹙的眉宇,微微笑道:“阿離多慮了,我這不是什麽大病,隻是有些水土不服罷了。吃過藥後就好了。”柔和的唇角展開一點點弧度,情之輕聲道:“阿離,你能關心我,我很開心。”


    看著若馨不語沉凝的模樣,情之從被褥中探出手,安撫地握著她的手緊了緊,像是要讓她安心一般地說道:“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多了?不過,胖嬸的藥真的好苦。”


    他的手確實不如先前那般冰冷了,若馨翻手把著他的脈搏,也不似先前那般虛浮紊亂。


    若馨看著情之許久,嘴裏張了張,最後還是沒有說什麽。


    端了桌上的藥碗,若馨撩了裙擺,坐在床沿,“先喝了這藥吧,雖然是土方子,倒也有些效用。”


    “嗯。”情之輕輕應了一聲,隨之撐著手臂坐起來,因為虛弱無力,動作很是緩慢艱難。


    若馨放下碗,伸手撐著他的身子幫助他靠到牆麵。


    情之的衣裳有些單薄,牆麵碰在身上冰冰的,情之微微地打了個顫。不知怎的,便是看他這一個小小的動作,若馨心中突然不自覺的一揪,騰起一股極是微妙的惆悵。


    隱下那個感覺,若馨將帶來的包袱打開,從裏頭取出一件厚厚的狐裘,披到情之的身上,一邊說道:“你出生......江南,耐不了東衡京城的寒,下午我去綢緞鋪,正好看到裏頭的這件狐裘,雖然顏色不大好看,摸著倒是保暖,我們冬衣帶的不多,便給你買了下來。”


    蒼白的手慢慢地撫上柔軟的狐毛,情之沒有說話,一雙幽深的眼睛隻是一直凝視著若馨。


    若馨沒再多說,在情之身後墊了一個軟枕,舀著溫熱的湯藥吹了吹,湊到他發白的唇邊。


    一喂一飲,兩人沒有說話,氣氛倒也融融。


    喂情之喝完了藥,若馨本想扶他躺下,情之搖搖頭,表示自己好多了,坐著便好。若馨點點頭,便轉身往廚房燒熱水去了。


    一會,胖嬸的丈夫帶著一個大夫迴來了,他看了看情之的麵色,又把了情之的脈許久,診斷之後,便隻說是傷寒開了張方子。


    若馨知道情之的情況定不會這麽簡單,隻是情之不願說罷了,但還是付了錢,道謝送走了大夫。迴頭看向情之,情之披著那件黃褐色的厚狐裘,墨發微散,襯出清秀的容貌一股雅淡的氣質。情之靜靜地注視著若馨,唇邊依舊一抹柔和的笑意,慢慢說道:“確實沒什麽大礙的。你可以放心了吧?”


    心裏歎口氣,若馨微微笑了笑,心中那種微微酸澀的感覺卻越來越濃。


    想著情之的身體,若馨到胖嬸那裏借了一個暖爐,燒了炭。張羅好了以後,外頭的天色已經昏黑一片。


    解了外衣,若馨走到門邊的盆架,彎腰洗臉,情之從頭到尾一直看著若馨忙碌,看她挽起袖子忙著平凡瑣碎的事情,卻讓人有一種溫暖幸福的感覺,隻是對於如今的他,卻帶著滿腔惆悵。


    看著若馨纖麗的背影,情之掀被下床,慢慢走到若馨身後,從後頭輕輕環住了她的腰,略高的體溫透過衣服暖烘了若馨的身體,情之在若馨耳邊輕聲道:“今晚留下來吧。”


    若馨轉過頭去,臉上的清水未拭,晶瑩的水滴滑落光滑的肌膚,情之空出一隻手,執了盆架上的幹毛巾輕輕擦拭著若馨的臉。一雙清淨的眸子也像和風一般停留在若馨的臉上。


    毛巾剛洗過曬幹,帶著微微暖暖的氣息,若馨閉眼,靜了片刻,應了聲,“好。”


    出了門,道名還在外頭等著。見若馨出門,她便下了馬車,正要搬出腳踏,若馨止了她的動作說道:“今晚我先留在這,你迴去告訴應管事,我明日迴去。”


    聽著若馨的話,道名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向院子裏看了一眼,看到站在裏頭屋門口的情之,道名沉默了片刻,便安靜地點點頭,表示知道了。而後,便上了馬車離開。


    ......


    兩人並排躺在一側,情之的身體也慢慢溫暖了起來,他伸手輕輕環著若馨的腰,不鬆不緊,僅僅讓兩人的身體相貼,卻也不會顯得過度親密。


    這是若馨入了王府以後,第一次迴來留宿,也是第一次什麽都沒做,和情之安靜地躺在一塊。在王府裏,每天夜裏,若馨都要出去尋找鎮魂石,昨夜又與應寧王攪和了許久,如今躺在這個破舊的民居,聞著情之身上淡淡的清香,不一會的時間,若馨便漸漸入了眠。


    黑暗中,情之卻依舊清醒著,聽著若馨輕緩的唿吸聲,他慢慢轉頭他癡癡凝視若馨,看不清模樣,但隻要知道她的存在便好。


    黑暗掩飾了人的情緒,他也隻能在黑暗中無所顧忌地看著她,泄露自己的真實。


    貼放在若馨腹部的手突然察覺到掌下一動,情之一怔,僵住了身子,心裏複雜的感覺慢慢升騰起來,他的手微微顫抖地移到方才動靜的部位,耐心等待著,不過片刻,感覺自己的手心又被輕輕撞了下,好象有什麽東西便在裏麵一動一動,和他打著招唿一般。


    情之的唿吸紊亂了,向來靜淡的情緒仿佛掀起一陣波濤,他如今卻隻能壓抑著,隻能以不驚醒若馨的動作更加貼近了若馨,一雙清眸似悲似喜。


    心中五感交雜,一夜無眠,他隻是靜靜地懷抱著若馨,一手輕輕地撫在她的小腹。


    ......


    東方的天,青黑中漸漸透顯出白,清冷寒月也已落入西山。


    意識沉沉,突然聽到大門外傳來了輕淺的敲門聲,若馨被驚醒,看躺在床鋪外側的情之依舊閉著眸,若馨輕輕爬了起來,披了外衣去開門。


    門外的人是道名,她向若馨曲膝行了一禮,恭謹地說道:“王爺喚奴婢來請先生,說是為先生領路,去賢王府。”


    “賢王府?”


    這個地名卻很是生疏。


    道名猜到了若馨的疑惑,便開口道:“迴先生,是賢王爺迴來後聖上新安排的府邸。”


    若馨微是一頓,迴過神來,尋思片刻,便對道名說道:“你稍等片刻,我梳洗一下就來。”


    迴了屋,換衣洗漱,片刻時間便好了。


    正要離開,若馨想到什麽,又迴了頭,取了紙筆,在桌上留了字,壓在茶壺的下麵。掖了掖情之的被角,若馨又到窗邊,往已經滅了的火爐裏重新添了木炭,小小開了窗子,取了木架支著。


    屋子裏漸漸又暖和了起來,隻是突然間,仿佛又有一股濃重的哀傷彌散。


    若馨迴頭看了一眼,情之依舊靜靜閉目沉睡。


    方才的是,錯覺吧......


    不再遲疑,若馨便掩屋離開了。


    在若馨離開不久後,情之睜開眼,慢慢起身,伸手拾過壓在茶壺下的那張紙,上頭隻有一句話,“莫累了身體,我明日再來。”


    一一撫過那秀朗細致的墨字,情之便將紙張折疊好放進了衣服的內袋,微微歎了一口氣,側頭看著覆蓋在被褥上的狐裘,他伸過手,輕輕而珍惜地壓在上頭。


    屋子裏,若馨離開前升了爐子暖洋洋的,窗外的東衡的京城卻是一片冰冷,一如他此刻的心境。


    已沒有氣力再強行壓製,他的身體又開始漸漸冰冷,原本看起來尚是健康的麵色一下子又變成嚇人的慘白。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又傳來三聲規律的敲門聲。


    情之虛弱的應了聲,“進來吧。”


    雖然聲音細微,但門外的人還是聽到了,門被輕輕推開,一個穿著暗青色長裳的男子走了進來,對著情之跪下。情之抬了手,讓他起來,捂著心口低低咳了幾聲,問道:“讓你找的人找到了沒有?”


    “找到了。”


    情之點點頭,站起身,身子微微一個踉蹌,暗青色衣服的男子忙上前,要去攙扶情之,情之微弱地做了手勢,讓他退下。


    腳步虛浮地走到屋子一角,他的神態和動作是在若馨麵前從未出現過的痛苦與虛弱。掀起木箱的蓋,情之一手扶著箱子支撐著,一手探進箱子底部,取出一個由布巾包著的瓶子,不過區區幾個動作,情之靠在牆麵喘著氣,已是麵色蒼白、汗滴如雨。


    他這迴,是真的撐不了了。


    身體的狀況如何他最清楚,其實真實的情況確實如若馨所說,隻是過去的他,尚能壓製下,不流露分毫破綻紕漏,而隨著次數漸多,時間越久,他便有些力竭之感,也漸漸壓製不了身體如墜冰窟的痛苦。


    若馨沒有向他說過她來京城是為了什麽目的,但他也已經查到,如今,隻盼自己能在身體垮掉以前,找到她想要的那幾件東西。


    錯過的無法挽迴,他沒有後悔的機會,隻能彌補曾經的過錯。


    這幾個月來,他沒有控製自己的感情,任自己的心越陷越深,他知道他的每一次接近都是一次奢侈,隻是他不得不承認,時至如今,他還是貪戀著若馨的一點點溫情。


    即便,那再不是給一個叫做風華的人。


    手中的瓶子裏是滿滿的一瓶鮮血,是他每日汲以心頭之血采集的一瓶,雖然塞著木塞,卻依舊能聞到裏麵馥鬱的異香。


    “讓他午時後過來吧。”將頭倚靠在牆上,情之捂著眼,淡漠的臉上卻沒有流露絲毫的表情。


    情之雖然表情平靜,然他每隔幾個字便停頓許久,說的艱澀,更何談當初做出決定時的艱難。


    過了許久,他才放下手,將那個瓶子交給男子,說道:“裏麵的血能用半個月,半月後,我會再派人送來。在若兒來前兩個時辰,你讓人將檀香木浸泡在這血液裏,用時點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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