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馨看了應寧王許久,眼皮眨也不眨,而後慢慢笑道:“佛家曾言,‘革囊眾穢’,區區人身不過是臭皮囊一具,虛幻塵煙,汙穢不淨。百年之後,任誰皆是蠅蛆遍身,腐肉化做塵土,因此倒也不必執著。如果王爺不介意阿離滿身汙穢,能用身體換來活命的生機,阿離倒也並未覺得有何為難之處。”


    似乎對若馨的話語感到不適,應寧王微微蹙起了眉,很是怪異地看著若馨,之前那種旖旎之感倒是消散了不少。


    若馨依舊言笑自若。


    那些話倒也是真話,她並不迷戀肉體的歡愉,也並非那種對清白之譽看著極重的人,原來是如此,如今更沒必要學人矯情,簡單說來,連命都快沒了,還去管清白如何。


    更何況,她總覺得應寧王並非當真想要她的身體,畢竟他還對她的身份抱以懷疑,又怎麽可能在沒有確認之前動她?他既見過白若因,必知道師父對白若因的看重,既然如此,他又怎麽可能會動師父的人。


    應寧王怪異的目光注視她許久之後,才恢複了正常,他低低笑道:“如今本王倒真的有些相信你和白若因是兩個人了。”


    房門從外頭輕輕地扣了兩聲,有人恭敬地喊話道:“王爺,嫵姬夫人來了。”


    應寧王從倚靠的窗闌上慢慢站直了身子,瞥了一眼若馨之後,便淡聲開口,“進來吧。”


    兩扇鏤雕的木門被輕輕打開,隨風帶進一陣馥鬱卻不嗆鼻的暖香,而後,若馨便看到一個豔妝麗服的女子提裙跨過低檻,走進屋來,長裙柔曳,衣袂蹁躚。那女子風流妖豔,流蕩之態盡顯言表,毫不掩飾,比之阮夕煙更多了幾分勾引人的媚色,仿佛每一根頭發都充滿了讓男人沉醉的風情。


    若馨識得她,便是應鴻顯口中那個讓應寧王“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的嫵姬。


    若馨側目向應寧王看去,果然,看到應寧王麵上又是一副風流的表情,他抬手對嫵姬勾了勾手指,輕笑道:“嫵姬怎麽來了?”


    嫵姬似有意又似無意地掃了一眼若馨,便很自然地倚到應寧王懷中,抬頭看著應寧王,媚眼中春意蕩漾,“方才西院夫人譴了下人到綺隴齋裏來,說問王爺是否在奴家院子裏。”


    應寧王漫不經心地笑道:“怎麽,讓你受委屈了?”


    “委屈倒是沒有,隻是總覺得西院夫人似是不喜奴家,王爺不過這幾日在奴家院子裏多呆了些時候,西院夫人便時時譴了人來問情況,誰都知道王爺整個王府裏最寵的是誰,可是難道連短短幾日的時間也不許奴家陪伴王爺嗎?要說受委屈,才是王爺給了奴家委屈,偏偏隻在一旁看著,什麽都不說。怕是舍不得西院夫人吧。”


    嫵姬嬌嗔地看了一眼應寧王,說的話像是撒嬌又像是帶著微微的委屈。


    應寧王低低地笑著,抬手挑著嫵姬的下巴,“吃起醋來了。”


    嫵姬軟若無骨、曲線盡顯的身段貼在應寧王身上,未覺羞恥地輕挪磨蹭著,她抿著嘴笑道:“王爺是知道奴家的為人,奴家素日是有話便說,心裏頭藏不了心思,也因此得罪人了不自知,隻是對王爺的這份心,王爺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吧。”


    應寧王拇指輕輕抹過嫵姬的紅唇,“這府裏誰能欺負的了伶牙俐齒的嫵姬?”


    將應寧王的手指舔了舔,嫵姬勾著唇,勾魂的雙眸輕抬誘惑著應寧王,“誰都知道如今這應寧王府的後院裏是誰做主,便是側王妃貴為宰相大人千金,要說實話,在這王府裏的地位也不如西院夫人,西院夫人說上一句話,都能頂得了奴家十句,奴家這一張笨嘴又怎麽比得了?也隻能白白受著,王爺說,到底是誰會說話?”


    “嫵姬是想本王也封你個夫人當當?”應寧王若有所思地盯著她,像是想起什麽似的,輕笑道:“既然你喜歡,那便封你個北院夫人如何?”


    嫵姬的眸中閃過一絲喜色,而後又退了去,口氣有些酸酸地說道:“王爺還是算了,免得日後西院夫人知曉,給奴家冠一個不知好歹的帽子,那可是冤屈奴家了。”


    “入了王府,便都是本王的心頭肉,怎有不疼之理?要說便讓人說去。”


    若馨靜靜站在一旁,應寧王不走,當著她的麵和自己的姬妾調情,她也隻能等著,盡量讓自己耳目放空,做到如同無物。隻是聽著應寧王肉麻的軟語情話,還是覺得寒毛直豎,不覺打個寒戰。


    嫵姬雖然在和應寧王說話,倒是分了神注意著若馨,春眸輕佻,用媚酥到能讓人銷魂醉魄的聲音對應寧王嬌聲道:“王爺今夜打算在哪過夜?”


    應寧王淡淡掃了一眼若馨,便滑過嫵姬的麵頰,說道:“自然是去綺隴齋,一日不見你,便有些食不知味,今晚你可要好好彌補本王。”


    “王爺最會說話哄人了,奴家才不要信。”嫵姬咯咯地笑著,又拿塗了紅蔻的嫩白指尖輕輕在應寧王胸前滑著圈,頓了一頓,“今兒傍晚才聽西院夫人說王爺會在她那過夜,王爺就不怕她惱?”


    應寧王倒也不怕若馨在一旁看著,一隻手直接撫上嫵姬起伏的胸口,輕笑道:“本王怕你惱。”


    嫵姬輕輕嚶嚀一聲,又嬌嗔地看了一眼應寧王,便是若馨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確實是個尤物。


    嫵姬人如其名,嫵媚勾魂,著實不輸阮夕煙。隻是阮夕煙屬於半藏半露之人,進退得宜,倒是比嫵姬聰明得多,知道如何給自己一個最適合的位置和考量,嫵姬或許能得應寧王一陣寵,而阮夕煙那樣的心思則能長久穩固在應寧王府的地位。


    若馨向應寧王看去,一瞬間,卻仿佛看到應寧王唇邊冷淡地笑容,再眨了眨眼,卻仿佛是幻覺一般,那樣的表情又再度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戲謔的笑意。


    應寧王將視線轉向了她,讓門外的丫鬟下人們都進了屋來,慢條斯理地說道:“明日你們過來將先生的東西搬到靜院,她日後便是靜苑的主子。”


    “是。”


    若馨瞪大了眼,看著應寧王。


    靜院位於北苑,北苑也是應寧王妻妾所居的苑築,能住在裏麵的妾侍地位卻比東苑西苑高。北苑共有三殿四院,其中三殿是留給王妃和兩個側王妃,當年關景如本也是住在北苑,因喜歡東苑的景福園,才搬了過去。如今住在北苑的人不過兩個,一個是兩年前新娶的側王妃。另一個則是住在西院的阮夕煙。


    應寧王如今將她安排到北苑又是什麽意思?


    若馨還來不及說什麽,便又聽到應寧王繼續說道:“織染署明日會送來新織的綢緞,你也去挑幾匹中意的。”


    織染署送來的綢緞,隻有王府後院的女主子們才能穿,應寧王的話,倒是將她推到了前鋒上去。


    瞧見嫵姬眼光明顯的敵意,若馨抬手咳了幾聲,慢吞吞地說道:“多謝王爺關心,隻是阿離是個粗人,習慣了青裙縞袂,穿不慣那些珍貴的衣物。”


    “既然穿不慣便不穿也罷,日後你看上什麽便隨意挑去吧。”應寧王的口吻突然變得溫柔,倒讓若馨一時之間接受不了。


    微微擰起雙眉,若馨抬眸看向應寧王,不知是否看錯,她似乎看到了應寧王王唇邊一抹惡作劇的壞笑。


    心裏將應寧王腹誹個透,她知道應寧王是故意的。他如今簡單幾句話便是將她推到了應寧王府的風頭上,應寧王府女眷眾多,因著應寧王花名在外的前例,她們定會又將她當成了應寧王新看上的女人。但她清楚,應寧王根本是另有居心,他心中還有著她是白若因的顧忌,有能動蕩東衡政局的賢王在那,他又豈會那麽輕易收她入房。


    隻是想到應寧王後院的那些女子,若馨微感頭疼,怕是日後麻煩不會少了。


    這個應寧王是在玩她吧?


    想到兩人先前約定的鎮魂石的事情,若馨也隻能陪著應寧王磨下去,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忽視嫵姬那雙幾乎能穿透她身體的目光,若馨慢吞吞地說道:“多謝王爺。”


    看著若馨恨又恨不得的無奈的表情,唇邊有些僵硬的弧度,應寧王突然很愉悅地大笑了起來。


    環抱著嫵姬,在麵麵相覷的下人麵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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