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若馨祈福的咒文念完,正好也聽到屋裏有人問道:“蘇少爺,你們擠在窗前做什麽?”


    似乎聽到屋中傳來幾聲腦門相撞的悶聲,而後,便又沒了動靜。


    一個少女眼中帶著疑惑掀了氈簾走出來,正是若馨見過一麵的漠漠。


    漠漠對著關景天問道:“少爺,宴席已經全部準備好了,可以開始了嗎?”看到若馨,漠漠行了一禮,叫道:“白姑娘。”


    若馨對她微微一笑。


    “哦。”關景天還是望著若馨,雖然應了聲,眼神還是迷茫的。


    “少爺?”見關景天魂不守舍的奇怪樣子,漠漠又叫聲。


    關景天身子一震,仿佛這才迴過神一般,覺得自己有點丟臉,他從若馨臉上移開視線,“嗯哼”一聲清了清嗓子,“差不多了......”


    說這話時,他的那名小廝也正捧著香爐往屋裏走去,走到她身旁,腳下一個踉蹌身子一斜竟要向前撲了去,若馨眼疾手快伸手拉住他的手臂,免他摔了個狗啃泥,卻不想他那爐香灰也正好灑到了身上。


    “啊——”小廝叫了一聲,一邊彎身去撿香爐一邊對著她連聲道歉,有些手忙腳亂。


    若馨一邊拍去身上的香灰,笑道:“別慌,不過是沾了灰,迴去洗洗便好了。”


    衣裳汙了一塊,弄不幹淨,若馨便到洗水池邊拿絹帕弄濕了擦拭,漠漠也過去一起幫忙。


    看到自己的小廝手腳笨拙,在若馨麵前出醜,實在丟了他的臉。


    “你做什麽啊?”關景天看了眼若馨的方向,轉迴頭來,有些惱怒地瞪著小廝,口氣不善。


    小廝很是無辜地迴望自家少爺,彎著身子挪到他身旁,把聲音放得低低,“少爺,不是你說等你說到‘差不多了’就要小黑想辦法弄髒白姑娘的衣服嗎?”


    “你......”關景天張了張唇,說不出話來,臉上的表情很是複雜,他抓了抓頭發,又看了一眼若馨,突然有些心虛。


    走到洗水池前站在若馨身旁,關景天有些陰陽怪氣地說道:“衣服髒了就去換一件吧,好在本少爺早有準備。”


    早有準備?若馨停下手,看向他。


    “幹......幹嗎?”看著若馨仿佛能看透一切的清明雙眸,關景天突然有些結巴,眼神閃了閃,又說道,“出席本少爺的慶宴,你穿得這麽寒酸讓人笑話。既然衣服弄髒了,那正好也順便換了,幾件衣服而已,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寒酸?若馨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著,是不若關大少花枝招展的華貴,卻還不至於到寒酸的地步吧?


    關景天眼光閃爍,撇開心中自方才起便突然湧起的怪異感覺,對漠漠說道:“漠漠,帶她去我房裏換一套衣服。門口木箱裏放的都是本少爺準備好的衣服,你幫她挑上一件合適的。”


    若馨心頭好笑,怕是他又想什麽鬼點子了。難得這幾日心情頗好,若馨便也沒戳穿他的小陰謀,隨了他去。


    漠漠應了聲,抬起頭,奇怪地看了自家少爺一眼,帶著若馨離開前院。


    穿過幾個迴廊,便到了關景天的屋子,他的屋子富麗堂皇,有些張揚,倒與他性子相符。床幾椅案,皆是黃花梨木的材料,精巧華貴。大紅銷金的帳子、錦被緞褥也不一不是上品。


    另有一個木架占了幾乎一半的牆麵,上麵放著塊塊精致的美玉。美玉模樣相近,都是並蒂蓮玉的模樣,有些是一對,有些是一半,顏色也是多樣,有青,有白,有黑,也有透明的。


    漠漠見若馨看著那些玉,便說道:“這些都是少爺這半年來收集的。不知少爺動了什麽腦筋,自從半年前得到那半塊蓮玉後,便天天跑去玉器行裏收集這些玉配,買下了迴家研究半晌卻又垂頭喪氣的模樣,可又還是從沒停過。”


    關景天雖然個性頑劣,像個紈絝子弟,倒是很有些堅持不懈的耐性。


    去尋這些並蒂的蓮玉,也要花不少精力。想到那日他的說法,若馨一笑,他對漠漠想來也是有幾分心的吧,是真的想找到另一半玉送給她。


    若馨見過關景天很是寶貝的玉,還記得那玉雕琢精細,便是蓮瓣也是片片分明可辨,且那玉白脂色中透著淡淡的紫,卻是極其少見的,同一塊玉石雕琢的對玉,自是無法由其他玉配代替了。因此若馨當日才一眼認出了風華手中的半塊玉正是與關景天配對的另一半。


    要不要告訴他?


    也罷,讓他多耗耗神吧,也省得整日裏想著折騰人的鬼點子。


    漠漠一邊同若馨攀談,一邊打開了放在門邊的箱子,裏頭果然都是新準備的衣裳,隻是那些裙裳雖然布料華貴,拿出來一瞧,顏色款式卻很是媚俗。漠漠的眉頭一皺,“少爺在搞什麽?”


    若馨也看到了那些關大少“準備好”的衣服,心頭正好笑,便見漠漠站起身,說道:“白姑娘,你稍等片刻,漠漠去去就來。”


    出去沒一會,漠漠便懷抱著一堆衣裙迴來了。她將衣裙堆在桌上,一件件挑著,很是認真,最後挑出了一件月白色的綢緞襦裙,笑道:“白姑娘,你看這件行嗎?這些都是漠漠沒穿過的衣服,希望您別介意。”


    若馨宛爾,“你家少爺是想鬧鬧我,我轉悠一圈迴去就好了,換什麽衣服。”


    “白姑娘別理少爺,少爺有時候就是這樣的。其實他沒有什麽壞心眼,隻是被老爺夫人他們寵著,像個孩子罷了。”漠漠看了眼手上的衣服,又看了看若馨,不放棄為她換裝的打算,“您身上的衣裳也濕了,還是換下來的好,還是說白姑娘看不上漠漠的衣服,嫌棄漠漠是丫鬟?”


    看著漠漠一臉幽怨,若馨失笑。


    這些衣裙做工精致,布料華貴,想來也是關大少送給漠漠討她歡心的。初見關大少時,看那管家對漠漠也頗為尊敬,喚她漠漠小姐,可見她在關大少心目中的地位,關景天定也未將她當成丫鬟過。


    無關大事,若馨生活隨性慢散,小事情她從來不放在心上,也不與人計較,更何況換件衣服,因此便也由著漠漠在她身上動手了。


    她換上的襦裙是寬袖對襟的式樣,雖衣裙顏色素淡,卻不失華貴。布料層層相疊,卻不累贅沉重,裙身刺繡著藤蔓纏綿的淺紫色牡丹。衣袂隨風輕揚,團花錦簇,略隱略現傾吐春蕊。


    換好了衣服,漠漠抱來妝奩,挑了一隻牡丹花的玉簪,替若馨簪在鬢上,完了又打開胭脂盒為她細細撲了粉。


    一切完畢,漠漠滿意地笑著,後退幾步打量若馨,望著她,整個人卻是微的一愣,半晌,才道:“白姑娘換一件衣服好象變了一個人似的。”


    若馨平日裏著裝簡單,除了祭祀時,倒也沒怎麽穿這般繁複的衣裙,順了順袖子,若馨抬頭,笑道:“有那麽誇張?”


    是換了顏色的關係麽?她的衣裙幾乎都是紅豔的女裝。一則,讓臉上多些豔色,不至於看著仿佛隨時可能吐了最後一口氣,二則,因著她祭司的能力本非極強,如今日漸減弱,穿著紅色也能驅散一些邪穢。


    漠漠點頭,挽著她走到穿衣鏡前,“白姑娘自己看看。”


    鏡中一襲白裳的女子,細挑的身姿,熟悉的模樣,卻仿佛有種不同的感覺。


    若馨腦中又晃過了幾個影象,模糊而快速,看不具體,卻仿佛見到了一個女子,薄寒清秋,盈盈佇立在微雨斷橋邊,白裳飄逸,神情淡漠地看著她。


    心頭惑惑,漠漠突然在旁笑道:“白姑娘,怎麽樣?這下少爺一定會大吃一驚。”


    若馨迴神,隱下腦中突現的影象,宛爾一笑,“我沒穿他‘早已準備好’的衣服,他怕是會氣得鼻子冒煙了。”


    正說著話,外屋傳來了急促的拍門聲。


    關景天在外麵不耐煩地喊道:“喂喂,好了沒好了沒?怎麽換件衣服也要換那麽久?”


    拍門聲震耳欲聾,漠漠無奈地歎口氣,走出去開門,一邊說道:“來了,少爺別再拍了。”


    開了門,關景天便興衝衝地衝進門來,探頭探腦一臉狡詐的笑意。在前廳一番冷靜過後,他先前的心虛一掃而光,如今的他隻想著若馨穿著俗氣,像個暴富的村婦模樣,便心頭大樂。


    “人呢?在哪裏?”關大少腳步歡躍地向裏間走去,才走了幾步,看著從裏屋走出來的若馨,一張正待戲笑的臉頓時像被定住了一般,整個人傻愣愣地呆在那。


    他直直望著若馨,眼睛一眨不眨,微微張著唇,雙腳還保持著一前一後的動作,眼前一片清光皎皎,仿佛有什麽一瞬間灌進了他的體內,讓他一時間竟有些神魂蕩馳起來。


    漠漠在一旁捂嘴笑道:“少爺,你口水要流出來了。”


    關景天這才猛然迴過神來,舉起袖子急著往嘴上擦去,想到自己先前看得癡呆的模樣,臉上漲紅,他不由氣惱地罵道:“死女人,怎麽是你?”


    若馨嘴角揚起。


    這關大少,還真是讓人心情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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