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那聲慘叫的時候,若馨已經認出來人是誰了,鬆了手去,有些詫異地問道:“關大少,怎麽是你?”


    關大少一張俊臉痛得變了色,煞白煞白,右手也是扭曲地垂在身側。若馨鬆開手後,他直起身來,表情痛苦,卻還是伸了另一隻手來抓住她的手臂,罵道:“笨女人,本少爺的府邸在那,你要繞到哪裏去?”


    聽得出他是在用罵人的口氣說著這話,可惜話語中夾雜著疼痛的*,失了力道,說起來倒像是委屈地控訴一般。


    若馨失笑,雖然不知他怎麽發現她的,還是實言說道:“我沒要去你家啊。”


    “沒有?”關景天看著她,眼睛瞪得大大,滿是愕然,額頭上已有冷汗涔涔而下,淌過臉頰自下巴滴落下來,顯然已經疼痛非常。富貴人家,自小嬌生慣養,本就挨不了什麽疼,更不論關景天還是被她生生錯了骨去。


    看他這模樣實在可憐,若馨一手扶住他的肩胛,一手托著他扭曲下垂的手臂,確定了骨頭脫位的方向,趁他還沒迴過神來,迅速向上一頂,將他的關節複位。


    “啊——”又是一聲痛號,關景天整個人大跳了起來,卻是大喊道,“你忘記今天是本少爺的誕辰了?”


    若馨打量了他一眼,玉冠束發,絲綢般烏黑亮澤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苟,隻是鬢旁像是被什麽撓過一般,微微鬆散了些。一身棗紅色絲綢的袍子,領口貂毛鑲邊,袖口衣擺皆有金線繡紋,束著黑色的玉環腰帶,腰間還垂掛著幾條束著長穗的玉配,腳上一雙嶄新的黑緞筒靴,確實比往日幾次見到更華麗了幾分,算得上豐采清揚,俊逸挺秀。


    隻是因為方才的拉扯,關大少齊整的衣袍略顯淩亂,嶄新的一雙靴子不知是否跑來時踩到了汙水窪中髒了一塊。雖然如今看來略顯狼狽了些,但顯然是特意精心打理過,處處提醒著今日是他過壽。


    若馨微笑著答道:“沒忘。”


    聽完若馨的迴答,關景天神色稍霽,想想不對,又問道:“既然沒忘,你也到了這裏,為什麽又說不是來參加本少爺的慶生宴。”


    瞥下眼,看了看若馨空空的兩手,關景天仿佛突然了然了一般,“哦——”了一聲,嘴角上翹,傾過身來,奸奸地笑道:“是不是你到了關府門口才發現沒有帶禮,不好意思進去?何必如此在意,本少爺是那麽小心眼的人嗎?還看得上你一個小小的禮物?”


    看著關大少一雙漂亮的黑眸彎成了細縫,一副自個兒偷著樂的模樣,若馨啞然失笑,“我來這裏是想買些糕點迴去給我師弟。”


    關大少愣住了,笑容也僵在了臉上。


    她的意思是她壓根就沒想過要去?


    自出生,他就沒被人如此忽視過,他親手送了帖子給她,她卻並沒有要參加的意思,男子的驕傲受了極大的損傷,關大少本還神采飛揚的俊顏像是雜耍變臉一般,迅速陰沉了下去。除了氣惱,還有些灰心喪氣的模樣。


    “呃。”見關大少突然間悒悒不樂不起,若馨突然有種自己在欺負小孩的錯覺。


    心中正想著,那關景天又突然抓緊她的手臂,實際上從開始到現在就從未放開過。他繃著一張臉,氣鼓鼓地說道:“不行,你收了本少爺的帖子,就要來參加本少爺的慶生宴。”


    果然是大少爺,隨時都能發他的少爺脾氣。不過收了他的帖子就必須參加?這實在是有些無賴的說法了。


    若馨看著他,啼笑皆非。


    關大少見若馨表情似有軟化的跡象,馬上又道:“還有,你剛才弄斷了本少爺的手,當做賠罪也要來。”


    若馨笑道:“關大少,那是出臼,並非弄斷了。”弄斷了,他如今還能這樣上跳下竄,一點事也沒有的模樣?“更何況方才是你突然出手抓住我,我以為是哪個歹人意欲行暴,這才下手重了些。”


    關大少不理若馨的解釋,像是小孩子耍賴一般說道:“本少爺不管,總之你是弄傷了本少爺,還侮辱本少爺是歹人。本少爺暫且饒恕你,但你必須去本少爺的慶生宴。”像是怕若馨會突然逃走似的,關大少緊緊抓著她手臂,緊到小臂以下都隱隱發麻了。


    烏澈的眸子滿是急迫,卻還是努力維持著一副高姿態,若馨看著他的表情,實在好笑。


    並沒有特別急的事,想想時間還來得及,若馨便笑笑道:“好吧,我去就是,你可以鬆手了。”


    一雙黑眸刹那間宛若星辰一般璀璨明亮起來,關景天興衝衝地拉著若馨的衣服向巷外走去,一邊說道:“那可不行,你這奸詐的女人擺不定中途逃跑。”


    她用得著逃跑嗎?


    若馨笑著搖搖頭。


    關大少一路上眉飛色舞,拉著她走進關府大門。站在門口的小廝見到自家少爺把人帶迴來了,也鬆了口氣的模樣,跟著他們一同往裏走去。


    關府中雕梁畫棟,錦繡輝煌。花園裏青鬆翠竹生機勃勃,雖入了冬,卻依舊花影繽紛。為了多些喜慶的氣氛,樹上皆係上了紅紗綾的絹花,精致非常。花園的一角搭了一個小巧的戲台,是從外縣請來的有名的戲班子,弦樂聲喧,喜氣洋洋。遠遠的,能看到正廳鋪著紅氈子,擺了十幾席的筵宴酒席,顯然關家老人對關景天這唯一的男丁很是重視,除了大廳,花園中也擺了數十桌的酒席,熱鬧非常。筵宴還未正式開始,賓客們都在各自寒暄。


    若馨在其中看到了兩個主人模樣的老人,也是一身暗紅色的綢緞衣裳,慈眉善目,身材略顯富態了些,倒是更顯幾分和藹可親。臉上笑盈盈的,滿是喜意,進進出出、忙前忙後接待著來往的賓客。


    帶著若馨穿過迴廊,看若馨望著大廳的方向,關大少指著若馨注視的兩個老人對她說道:“那是我爹和我娘。”


    “嗯。”若馨點點頭,眼光暖暖,微笑道,“你爹娘看起來應該對你很好。”


    “那是自然。本少爺是他們唯一的兒子,更不論本少爺才貌雙全、文韜武略、博學多才,他們自然以我為傲。”關景天昂首挺胸,下顎微揚,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


    “噗嗤。”跟在他們身後的小廝聽到關大少這一言論,忍不住笑出聲來,關景天轉過頭狠狠一瞪,小廝縮了縮脖子,使勁繃住了臉。關大少這才又重新露出春風得意的表情。


    看著關大少沒有一絲煩惱的笑臉,若馨嘴角含笑,心中也有一股暖意淌過,為的是關大少一家的其樂融融,父慈母愛,雖然孩子頑劣了些,卻是幸福的。


    關景天沒領她去大廳,也沒留在正廳前的花園,而是拉了她穿過曲折的遊廊,順著一條鵝卵石的甬道,來到另一個稍小些的花園。


    這裏比之前院清幽靜謐了些,若馨打量了下四周,小廝說道:“這是我們少爺的園子,少爺不想在前廳陪那些不認識的賓客,就在這錦華園裏擺了一個小酒宴。”


    在小廝解釋的當口,關景天把她拉到了花園正中的一張小方桌前,方桌上擺放著一個香爐。


    關景天轉過身來,看著她,用無比認真的口吻說道:“按照我們家的風俗,誕辰之日,至親好友都要為壽星燒上一柱香,為他祈求平安。雖然我們認識的過程很不愉快,但是如今過節已解,本少爺也把你當做好友。按理,你也該上香一柱了。”


    關大少說完,便對一旁的小廝使了個眼色,小廝會意,迴屋取香去了。


    若馨挑眉,唇邊笑意不減。


    他抬舉她了吧,她什麽時候成了他的至親好友了,更何況,若是至親好友都要燒上一柱香,為什麽這香爐裏卻是幹幹淨淨,沒插著一根?


    關景天根本不是一個擅長撒謊的人,太過認真的表情和口吻泄露了他的不良動機。


    小廝進去後,若馨便聽到屋中傳來了輕微而雜亂的腳步聲,她不動聲色地向正屋瞟了一眼,果然,紗窗前人影攢動,似有許多雙眼睛正瞧著她。


    不一會,小廝便拿了香出來,跑到了她麵前,“姑娘,這香。”


    若馨轉頭看了眼關景天,關景天正側著身子,似在忍笑的模樣,見若馨瞥向他,又立刻一手握拳抬至唇邊,輕咳一聲,作出一副一本正經的模樣。


    若馨心思通透,加之關大少演技拙劣,她又怎不知道關大少心中的念頭。對她小小報複,想看她被他耍弄的模樣吧。隻是他這念頭,不過是些孩子氣的搗鬼,她還是不放在心上的,反而對他小奸小惡的心思感到幾分好笑。


    幾迴的接觸過後,對關大少最初的厭惡感已經沒有了,又見他的年紀與尚思相仿,若馨心中便也有幾分包容。今日既然是關大少的誕辰,她就為他祈福一迴,算是予他的誕辰之禮吧。


    祈福本是白氏祭司之能,隻是她幾乎沒為村外人行過。


    若馨看了看天,將原本朝向東北方向的香爐挪了個方向。關景天看著若馨的動作,心中疑惑,好奇地問道:“你做什麽?”


    若馨瞥了他一眼,輕描淡寫地說道:“如果你想召鬼來,盡管往那方向拜吧。要祈福求壽,壽星在南。”


    關景天登時愣住了。


    若馨走到一旁的洗水池中淨過手,用絹帕拭幹,接過小廝手中的香焚上。走到方桌前,拈香施了禮,插上香爐,接著若馨雙手合掌,集中心神,念上一遍祈福的咒文。


    從頭到尾,關大少都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他本來確實是抱著看若馨笑話的想法,甚至還召了一大幫平日裏來往的朋友看他如何耍的她團團轉,如今,看著若馨認真的表情他卻也有些怔住了。


    她真的是在為他祈求平安......


    四周頓時安靜下來了,若馨靜立,素淡的清容帶著一種說不出的*端靜。


    關景天怔怔的望著,左胸口也似乎有什麽湧出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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