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洞穴裏,朝兮在劇烈的顛簸中醒來。


    黑瞎子背著他,在通道中奔跑,兩側的石壁中可以看到許多密洛陀的影子,在對他們圍追堵截。


    強堿毒氣像一塊積雨雲,緊緊跟在他們身後。


    “朝爺,你可算醒了。”


    感受到背上的動靜,黑瞎子欣慰地說。


    防毒麵具阻隔了一部分視線,但朝兮還是能看到黑瞎子的臉頰上不斷流淌這暗紅色的液體。


    他匆忙伸手去摸,這個粘稠的觸感——是血!是黑瞎子的眼睛在流血!


    “你放我下來!”朝兮喝道,“你的眼睛怎麽迴事?是被密洛陀傷了嗎?有沒有清理過?”


    “唿……沒事,朝爺放心,我沒瞎呢。”


    見朝兮仍然堅持,黑瞎子隻得聽話把人放了下來,順帶歇一口氣。


    朝兮硬是扳過他的臉,發現他沒戴防毒麵具,墨鏡也不知道掉到哪裏去了,原本灰白色的瞳孔幾乎被血液充滿,看不見瞳仁了。


    然而仔細察看一番後,朝兮發現他好像又沒有外傷,且驚且疑且擔心,“你快說啊,到底怎麽迴事?還有,你防毒麵具呢?”


    “跟密洛陀打架的時候弄壞了。”黑瞎子淡淡道,“我真沒事,隻是眼壓高,有點充血,出去就好了。”


    說完,黑瞎子就彎下身子,抖心抖肺地咳嗽幾聲,吐出一口血沫子。


    朝兮焦急之際,冷不防聞到了一股煙味兒,就是黑瞎子常抽的那種煙。


    他這才恍然大悟,自己戴的這個防毒麵具就是黑瞎子的,他連忙把麵具摘下來,不顧黑瞎子的掙紮,強硬地扣在那張血色斑駁的臉孔上。


    “朝爺咳咳……”


    “閉嘴,萬一你被毒死在這裏,我會把你跟這座樓一起炸掉,沒人給你收屍。”


    朝兮惡狠狠地威脅道,迴頭看看那些毒氣仍在接近,怪不得石壁中這麽多的密洛陀,看來追捕他們隻是順帶,實打實的是都在逃命呢。


    黑瞎子被朝兮扯著奔命,經由麵具過濾的空氣涼爽清冽,稍微緩解了肺部的刺痛,“那你怎麽辦?這毒氣傷肺,就算不接觸皮膚也夠喝一壺的。”


    朝兮故作輕鬆地笑了笑,盡量勻速而綿長地吐息,“你忘了,我也是張家人,我這一身麒麟血百毒不侵的。”


    黑瞎子沒來得及辨別他這話是真是假,就聽他接著問道:“我昏迷了多久?你是怎麽把我救出來的?”


    黑瞎子搖了搖頭,說:“我也不知道……有三四天吧?我當時也著了道,可能因為堵著耳朵,我沒昏迷那麽久。我醒來過了鈴鐺陣,等了好幾天,可你一直沒有醒,後來毒氣從洞頂降下來了,沒辦法,我隻能先帶你離開那裏。”


    朝兮聽他輕描淡寫地說完了情況,不放心地追問:“那你的眼睛呢?”


    黑瞎子微微停頓,用力咳嗽幾聲,才接著說:“也沒怎麽……可能是鈴鐺的特殊頻率引起了共振,反正不是腦出血就沒事兒,咱們快點兒離開就行了。”


    聞言,朝兮卻沉默了須臾——張起靈還沒找到,他大費周章地進來,總不能空手而歸。


    加上他昏迷的這段時間,吳邪和解雨臣應該已經到了,不知道他們有沒有找到張家古樓的入口。


    他原本以為可以在吳邪到來前救出張起靈,沒想到會耽擱這麽久,而且這麽一來也不能隨隨便便引爆炸彈了,實在可惜。


    於是他道:“等會兒找到出口,你先出去,找白翎給你檢查檢查,我再去入口看看,張起靈說不定也知道那條路。”


    “那怎麽行!你昏迷了這麽久,身體虛弱……”


    “我現在還能一個打十個。”


    “你要是沒事就會說你能打一百個。”


    黑瞎子實在太了解他,能輕易分辨出他言語裏的漏洞,並予以精準的吐槽。


    朝兮無奈地歎了口氣。的確,他現在的體力遠不如正常時候,而且這該死的毒氣……他努力咽下喉嚨裏湧動的腥甜氣息,肺管子卻已經隱隱抗議那種越來越難以掩飾的疼痛。


    麒麟血又不是千年冰蟾萬年雪蛤,哪來的百毒不侵。


    繼續往前走了一段路,黑瞎子突然問:“朝爺,你怎麽昏迷了那麽久?那鈴鐺……”


    “那鈴鐺有致幻作用。我猜測,它能讓人進入心中最期望的夢境,如果走不出來,要麽餓死,要麽被毒氣毒死。”


    說起來挺不劃算的,他現實中昏迷了好幾天,卻隻做了一個不到一天的美夢。


    他轉而問黑瞎子:“你做了什麽夢?”


    黑瞎子遲疑了幾秒鍾,方道:“我夢到額吉了。”


    額吉是蒙古語裏“媽媽”的意思。


    朝兮想起最初撿到黑瞎子的時候,有時候夜裏做夢,黑瞎子就會念叨著找額吉。


    這些年,不知道黑瞎子有沒有迴去找過,但他猜想,黑瞎子家裏多半已經沒有人了,但凡有一點點辦法,也不至於讓一個十歲的孩子流落街頭。


    黑瞎子家裏的劫難,除了封建王朝的覆滅,恐怕還與變異的眼睛有所關聯。


    但黑瞎子不說,他也絕不會問,隻是感慨母親真的是一個人生命中最難以忘懷的存在,哪怕時光飛逝,歲月輪轉,甚至記憶消亡。


    比如黑瞎子的額吉,比如白瑪。


    “朝爺夢到了什麽?”黑瞎子笑容滿麵地反問,“你的夢裏有我嗎?”


    “你又沒夢到我,我幹嘛夢到你?”


    “我夢裏雖然沒有朝爺,可我是想著朝爺才醒過來的呀。”


    黑瞎子強詞奪理的本事一流,他懶得理會了。


    半晌,他才漫聲道:“我夢裏……有好多人,我差點就醒不過來了。”


    活著的,死了的。


    有張起靈,有插科打諢的黑瞎子,有聽話懂事的解雨臣,有窮嗖嗖的吳邪,有賤兮兮的胖子……這個沒有也可以。


    槐安一夢,足以讓他撐過現在苦難的歲月,去期待夢境成真的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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