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月灑清暉。


    朝兮和黑瞎子並頭躺在一處,兩個同樣高大的男人硬是擠在同一個枕頭上,蓋同一條被子,純聊天。


    生怕不小心碰到朝兮的傷處,黑瞎子睡在靠外的一側,頭發有段時日沒修剪過了,亂糟糟的發尾貼著朝兮的臉頰,癢癢的。


    方才的真心剖白仿佛猶在耳畔迴蕩,朝兮的心緒確實有些雜亂,遲遲未曾睡去。


    東邊牆壁上的老式掛鍾滴答滴答地擺動著,一下,兩下,聲聲都似在黑瞎子的心頭叩擊。


    他終於把所有的心裏話說了出來,不留一點退路。


    那之後,朝兮當然沒有接受他的情意,卻也不曾驅趕他離去,隻是推著他的胸口,拉開一段距離,垂眸道:“我累了,睡吧。”


    但他們現在躺在床上,都沒有睡覺。


    強有力的心跳聲交織糾纏在方寸之地,他們像在廣西那時一樣,依偎在一起,觸手可及。


    “朝爺……你曾喜歡過誰麽?”


    黑瞎子打破了這夢魘般的沉寂,聲線清淺,一如秋夜簷下滴落的露珠輕響。


    隨後他又補充說:“動心也算。”


    說實話,他想象不出朝兮為了一個人而寤寐思服、輾轉反側的模樣……除了張起靈。


    但張起靈是朝兮的侄子,不在這個問題的考慮範圍之內。


    身側的人似乎沉默了須臾,出人意料地說:“差一點。”


    黑瞎子驚訝地瞳孔緊縮,他本以為朝兮會像之前所說過或表現的那樣,明確地予以否認。


    好奇心夾雜著酸澀油然而生,話已至此,他不得不追問:“什麽叫‘差一點’?那人是誰?他……”


    “他死了。”


    朝兮的聲音極輕極淡,幾乎聽不出一丁點兒情緒浮動,“我還沒來得及對他動心,他就已經永遠喪失了讓我動心的可能。”


    “是四阿公麽?”黑瞎子對朝兮的過往知之甚少,唯一知道且被朝兮放在心上在意的人,就隻有陳皮阿四了。


    卻不想朝兮搖了搖頭,“不是他。”


    “那是……”他又想起那日在會所裏,他雖沒露麵,卻也隔著一扇門把走廊上的情況聽了個十分,“是那位九門的張會長?”


    “嗬……別提他,他這輩子都晚了,不配。”


    朝兮笑聲冷冽,沉寂片刻,他慢慢平複了心思,平鋪直敘,訴說往昔。


    “那個人,曾經占盡先機,但步步踏錯,還險些讓我……抱恨終身。”


    “究其原因,也怪我,對他有很深厚的……那個詞兒怎麽說來著,濾鏡?”


    “我最初遇見他的時候,他還是個孩子。而第二次見麵,就是十幾年後的事了。”


    “如果沒有後麵那麽多事……他應該算是集齊了所有能讓我動心的可能吧。在戰爭年代,他是救國救民的一方將帥,行事磊落,作風正派,恰好又是能讓我完成計劃的重要一環,我們交集頗深……嗯,再加上模樣很合我胃口,身材更是好的沒話說……”


    “我雖沒動心,卻也算對他很有好感,我救過他多少次,我自己都不記得了。我甚至……為他舍過一碗心頭血。”


    “……後來呢?”


    故事總是會有轉折的,能讓朝兮轉變看法未曾動心,那自然是後來出了什麽變故,而黑瞎子覺得這會兒就是問“後來”的時機。


    果然朝兮漫聲道:“後來……他死了啊,我殺的。雖說沒有將他欠我的徹底討還迴來,可當時的情況下,他也還不出更多了。”


    “該不會……是你說被你千刀萬剮的那個吧?就是在長沙追殺過我們的那個……”


    黑瞎子記得朝兮曾這樣形容過那個令他受傷的仇人。


    “我那隻是誇張,你還真信了?”


    朝兮剜了他一眼,就在黑瞎子鬆一口氣的時候,輕言補充:“明明隻有三百七十二刀,離千刀萬剮還遠著呢。”


    黑瞎子頓時啞口無言。良久,他道:“他敢傷你,這也算便宜他了。但你剛才說的心頭血……”


    “就是字麵意思。”


    朝兮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神色平靜,“從這裏,抽出心頭血,救他那條狗命……這也算是我這輩子的黑曆史了,你絕對想不到,被曾經在意過的人推入泥沼……”


    “別說了,朝爺,我不想知道了。”


    黑瞎子突然握住了他的手,側身凝視著那雙淡然無波的眼眸,他沉吟道:“朝爺……我不知道怎樣能讓你相信。如果你擔心重蹈覆轍,就算一輩子無法對我動心也沒關係,我知道……我也在你心上,對不對?”


    “……你想什麽呢,我怎麽可能會為了一個死人,就不敢對別人動心了?”


    朝兮像看傻子一樣瞅著他,但有意無意地,默認了他的最後一句話。


    於黑瞎子而言,足矣。


    他嘻嘻笑著:“我在你心上,沒事兒就跳跳踢踏舞,那你的心遲早也會跟著動一動的。”


    “……滾一邊兒跳去!”


    朝兮一腳將他踹下床,心頭的鬱結卻好像也漸漸散去了。


    此後一連半個多月,黑瞎子像是扒牆頭扒上了癮,夜夜都悄悄摸進解家後院來。


    其實也沒做什麽,無非是插科打諢,說說笑話,然後賴死賴活地依在他身邊睡一覺,再在黎明到來前悄無聲息地離去。


    如是,解雨臣倒也沒發現什麽端倪,依舊日日來院中陪著他,每每出門吃飯或散心,也必定會在大門外撞見站崗的黑瞎子。


    這日子過得荒誕而平靜。


    唯一能讓朝兮放心的,或許隻有每天雷打不動報告張起靈現狀的吳邪了。


    吳邪和胖子好像是帶著張起靈出去旅遊了,東遊西逛的,有時不方便打電話,就改成長篇大論地發短信,還會發一些張起靈在景區的紀念照片過來。


    張起靈看起來被養得不錯,臉色紅潤,精神良好,麵部輪廓也圓潤了許多,總算是長了點兒肉。


    朝兮便安下心來。


    沒曾想啊沒曾想,吳邪這坑爹的貨看著又慫又弱,竟然悄沒聲地給他憋了一坨大的。


    他收到吳邪走投無路的求救短信的時候,距離張起靈消失已經過去了兩個星期。


    生死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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