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楚夫晏還在批著軍事上柬,他本想熄了油燈休息片刻。誰知門外守夜的侍女,以為楚夫晏睡了,竟私下裏聊起了林清綰與玉止的事情。


    “唉,你說少夫人這些時日,常與她買來的玉止日夜都守在一起,像是被粘在一起了一樣,分都分不開似的。”侍女小聲地說。


    另一個侍女也應和著:“是啊是啊,你看楚少爺,他竟也不介意這些,不過這兩日他倒是很少去綰月居了。”


    “也不知楚少爺是怎麽想的,竟也能受得了!”侍女頗是感慨。


    她們的聲音雖說不大,但在靜悄悄的夜裏格外清晰,再加上楚夫晏常年練習武功,耳朵好得很。這會兒她們說的話全都一字不落地落在了他的耳朵裏。


    楚夫晏也氣極了,楚家的家規這麽嚴格,竟然還是會有閑言碎語的人。他的眼裏自然容不下這些沙子,於是他便起身,靜靜的走到門前,突然將門打開,惡聲地說道:“既然你們這麽喜歡議論別人的事,不如將你們的舌頭割下來。”


    兩個侍女一聽,嚇得魂都沒了。一個直接昏厥了過去,還有一個忙跪下求情:“二少爺,奴婢知錯了,奴婢知錯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楚夫晏心情正差,而這兩個侍女又好巧不巧地撞了上來,他自然不可能原諒,還不等天亮,就讓她們自行去領家法。


    夜逐漸深了,楚夫晏沒有心思柬書,心裏全是林清綰與玉止成雙成對的身影。既是一起用膳,又是夜觀星象,兩個人似是朝朝暮暮相依,日日月月相守。


    雖說楚夫晏知道,林清綰將玉止帶迴來,是對她有用處,絕非男女私情,可他就是忍不住心裏總想要冒上來的氣憤與不安。


    楚夫晏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次日晨時,楚子逸一大早就跑過來找楚夫晏,楚夫晏盯著兩個黑眼圈,頗為疲倦地接待了他。


    “這麽早找我有什麽事。”楚夫晏有些煩躁地問道。


    楚子逸難得見到這般狼狽的楚夫晏,不免打趣了幾聲:“聽說昨夜你因為林清綰,大動幹戈處置了兩個侍女,我過來瞧瞧怎麽迴事。”


    “不是因為林清綰,是那兩個侍女嘴碎,說了些不該說的。”楚夫晏冷笑一聲,坐到了桌沿上。


    楚子逸感慨兩聲:“那我也嘴碎兩句,再過不了多時,那林清綰可就要和玉止‘卿卿我我’了。”


    “你!”楚夫晏狠狠的拍了拍桌子,橫著眼看向楚子逸,“別人說也就算了,你也跟著胡鬧!”


    “唉……”楚子逸輕聲歎了一口氣,“你若非在吃醋?”


    楚夫晏沉默著,他沒有再說話,而是安靜的把楚子逸帶到那片花海。


    血紅的花海間漂浮著淡淡的白光,晶瑩通透,有些像朝時的露水。這罪惡的紅色,似乎也隨之消散了些。


    楚夫晏看著這一片靜默的花海,禁不住有些感傷。他默默地掏出一把匕首,冷漠的神色令人感到幾分恐懼。


    楚子逸無言地別過頭,就是因為知道他接下來楚夫晏會做什麽事情,所以於心不忍看著他。


    楚夫晏狠狠地割了一下自己的手,將手放在地上,鮮血緩緩地流淌進去。神奇的是這片花海似乎有靈氣一般,原本還在傾身搖擺的花枝,在嗅到鮮血的味道的這一瞬間,變得挺拔了許多,朦朧的白色的光也變紅了,像是鮮血一般。


    楚夫晏的血,澆灌了整個花海。


    過了許久,血色的光芒才幽幽的暗了下去。


    楚子逸輕聲歎了一口氣:“還有半年,她就會醒來了。”


    “嗯。”楚夫晏淡淡的應了一聲,他的麵色突然緩和了許多,眼底釀著幾分溫柔。


    楚夫晏輕輕地撫上了花朵,滿眼的柔情似乎是要溢出來了一樣。


    “還有半年……”楚夫晏輕聲重複道,似乎這樣就能讓他感到安心。


    楚子逸在一旁看著,心裏也有些莫名的傷感。隻是他沒有表現出來罷了。


    自那夜以後,林清綰還是像往常一樣,常去督促玉止念書,教習他星象相關的事情。


    楚夫晏這兩日政事繁忙,因為林清綰與玉止的事情,他還有些耿耿於懷,便下定決心絕不再踏入綰月居半步。


    這樣一來,綰月居就更加冷清了起來。


    “母親,這是什麽地方!沒有人耶。”一個稚嫩的孩童,繞過綰月居門前的長橋,一路蹦蹦跳跳地跑了過來。


    “嘿喲,你這孩子,亂跑什麽。”孩子身後跟著一個粗衣布裳的年輕婦女,頭上釵著樸素的木簪子,身前的圍裙灰撲撲的,還有些稻草油斑粘在上麵,看上去是小廚房的人。


    “我可以進去玩嗎?”孩童怯怯地問道,他扒著門,看著院子裏精致的擺設。


    年輕婦女四下看了看,忙不及將孩童抱起來:“小祖宗啊,這可是林夫人的綰月居,要是被人知道你這麽扒著門,按照楚家的家規可是要丈打二十的!”


    孩童一聽,竟生生嚇哭了:“母親……嗚嗚……這裏明明沒人住……”


    “噓,噓!”年輕婦女著急了起來,她忙抱著孩子往一旁跑去。


    林清綰迴來取些東西,碰巧看到了這一幕。她皺了皺眉頭,等那婦女抱著孩子走遠以後,才走到綰月居的門前。


    她怔了怔,院子裏的草已經變得雜漫,以前都是銅雀在打理,最近銅雀又一直跟著她忙前忙後,其他侍女又不敢貿然清理雜草,所以就留著滿院的草兒生長。院子裏的路還算幹淨,估計那小亭子裏的石桌石凳都落滿了灰塵吧。


    林清綰歎了一口氣,整個院子裏毫無人氣,就連偶爾飛過的雀燕也不停留於此。


    “怪不得那孩子說這兒沒人住呢。”林清綰搖了搖頭,一邊喚來銅雀,“今天你不用跟我去了,叫人過來好好將院子打理一番。”


    銅雀剛剛還有些不理解,當她看到滿院的雜亂時,登時羞紅了臉,小聲道:“是。都是銅雀不好,這兩日昏了頭,竟然忘記……”


    “罷了罷了,迴頭清理幹淨就好。”林清綰輕聲笑了笑,一邊踏進了院子裏。


    院子裏的風景不同於往日般規整,倒還別有一番韻味。


    林清綰也不再留神,攜了一本關於天象的書,忙忙去尋了玉止。


    夜裏,林清綰拖著疲憊的身軀迴到了綰月居,洗漱一番便熄了燈睡下。


    楚夫晏的身影從院門前一閃而過,他本想入屋,心一橫又轉身離開,去了昭和齋裏。


    這兩日他常去昭和齋,呂昭也自然在等他。楚夫晏看到呂昭的屋子還亮著油燈,黃色的燈光讓他的心微微一暖。他推開半掩的房門,呂昭聞聲而起,急忙走了過來。


    呂昭看到楚夫晏萬分高興,她一邊替楚夫晏解著外袍的紐扣,一邊問道:“今夜來晚了些,可是政事太過於繁忙了?”


    “不是。”楚夫晏抿了抿唇。


    “那怎麽晚了好些時候。”呂昭隻是隨口問問,沒想到楚夫晏竟也迴答了。


    “我剛從綰月居那兒過來,看燈未亮,想著林清綰或許沒迴來,也就沒進去,打轉過來,所以才遲了。”楚夫晏懶懶地說道。


    呂昭聽了這話,心裏竊喜著。沒想到林清綰在楚夫晏的心裏真是沒多重要,否則此刻他知道林清綰深夜未歸,又怎麽會如此心平氣和的呢?此刻便是挑撥的好時候,呂昭一麵替他鬆發,一麵旁敲側聽著:“林小姐為何這麽晚還不迴來,可有什麽緣由?”


    楚夫晏的眸子一暗,他沉默了良久。


    呂昭對於這種冷漠的氛圍有些懼怕,她咽了咽口水,有些畏畏縮縮地開口道:“倒也不難猜,或許小姐在與誰玩樂吧。”


    楚夫晏突然間捏緊了拳頭,四周的氣場都變得冷酷起來。


    呂昭此刻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忙圓起了場:“不如明天你來我這用晚膳吧,將柬書搬到我這兒來,也免得你夜深了還要趕過來。”


    楚夫晏挑了挑眉:“不如你搬到我那兒去。”


    呂昭愣了愣,接著欣喜地反問道:“可是真的?”


    楚夫晏笑了笑:“逗你玩的。許多柬文裏還需借鑒古時的政治理論,那些文書都在書房裏,若是我搬過來,倒是更加不方便了。若是你搬過去,恐我無心理政了。”


    “是昭兒唐突了。”呂昭聞言,也不堅持,隻是欠了欠身道。


    此刻,衣衫也整的差不多了。楚夫晏一手攬過呂昭的肩膀:“不早了,該休息了。”


    呂昭順勢靠了上去,作出一副惹人憐愛的模樣。奈何楚夫晏一點反應都沒有,隻是冷靜地將她抱到床上,掖好被子,自己隨後也躺了上來,真所謂休息。


    次日清晨,昭和齋因為楚夫晏的原因,又熱鬧了起來,四處都忙活著給他洗漱用膳。呂昭心中歡喜,陪楚夫晏用完了膳,他但也算體貼。於是,她想著今日待楚夫晏一走,便去綰月居走走,故意氣氣那“寂寞”得去找男人的林清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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