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綰剛剛從宮門中出來,便用掀開轎子的車簾,一雙杏眼楚楚流光,向四處看過去。她瞧了半天,這時人流如川,宮門口全是小攤販,還有些來往的唿聲。


    “銅雀。”林清綰緩緩地放下簾子,臉色有些疲倦,想來是近日沒有休息好的原因。


    “怎麽了?”銅雀聽到林清綰在喚她,忙踏上了車沿,半掛著簾子,圓溜溜的腦袋鑽了進來,看著林清綰。


    林清綰一頓,便揮了揮手道:“無事,我們下車走去吧。”


    “好。”銅雀雖然不懂林清綰什麽意思,好在她倒是聽話得很,隻照著林清綰地話做了。


    “小姐要去哪裏?”銅雀輕輕地扶起林清綰,將她帶下馬車,“可是坐著太累了?”


    “我無妨,至於去哪裏,去了便知。”林清綰十分神秘的說道,引起了銅雀的興趣。但主子不說,銅雀也不好再問些什麽,隻好乖巧地跟著。


    一路無言。


    當林清綰停在伶棠小築門前時,銅雀的心就有些慌了。


    “這房子倒是挺別致的。”林清綰細細打量了一番。


    伶棠小築的門牌是端端正正的楷體,門前有些青蔥的君子蘭,有些已經開了花,在豔豔的太陽下,有些蔫蔫的。門前有個小廝站著,穿得一身白色綢衣,竟也有幾分飄逸之感。


    林清綰暗暗感慨兩聲,若不是知道這裏是官家女子養漢的地方,她恐怕也會以為這是個清雅之所。不過,這裏的男子,模樣應該差不到哪裏去。


    林清綰邁著悠閑的步子,正要進去,被在一旁瑟瑟的銅雀攔了下來。“小姐,你可知這是什麽地方?”銅雀小心翼翼地問道。


    “怎麽了?”林清綰隨口反問道,她順手撥了撥耳邊的發絲,看樣子一點也不在乎這是個什麽地方。


    “這可是....…”銅雀頓了頓,又憂心地看向四處,緩了緩便附在林清綰耳邊說道,“這可是官家女子養漢的地方,小姐,您可不能隨意出入呀,若是被有心人看到恐怕會傳出一些流言啊。”


    “無礙。”林清綰淡淡地笑了笑,她明白銅雀的護她心切,但有些事情,也不得不去做。


    “小姐,你可不能進去啊....”銅雀無奈的看著林清綰,雙手撐開擋在林清綰的身前,執意不想讓她進去。


    林清綰抿了抿唇,看向一旁的小廝。那小廝似乎看慣了這樣的場景,麵笑盈盈地走了過來,直言道:“姑娘可要進來?”


    林清綰微微點了點頭。


    那小廝向林清綰靠了靠,順勢別開了銅雀。別看這小廝身板小,卻也是實實在在練過武功的。銅雀這麽一個弱女子,力氣自然比不過他,就這麽輕鬆地被他推到了一邊。


    林清綰也不再多言,直接邁開步子,走進了伶棠小築裏頭。銅雀見此,也不顧些名聲流言忙忙羞紅著臉,跟了上去。


    院內的構造,要比門前看得精致得多。


    小橋下的流水淙淙,青竹滿院,處處可見詩詞對賦,依稀可見竹林後栽著一林海棠。


    “姑娘是來尋誰?或是歡喜哪位公子,告訴我便好。”小廝隨行在林清綰身後說道。


    林清綰隨意地看了幾眼,便尋了一座亭子坐下:“你先去給我上來一壺桃花釀酒,我若是有中意的人兒,自然會告訴你。”


    小廝輕輕頷首,便去取了一壺酒來。


    林清綰在這坐了有些時候,才看清了這座院子的真正麵目。這兒遠比不了表麵的清雅,隨處可見的是公子與他們隨行的丫鬟打鬧得開心。


    “哪位公子強勁些,給我尋來。”門前走進了一位體型偏壯的女子,正笑眯眯的,她的手裏還挽著一個織錦口金包,脖子間落著一條金首飾,生怕別人不知她的勢頭。


    “姑娘,我們伶棠小築的公子,哪個都是英俊瀟灑,強勁有力的,就看您喜歡哪位了。”小廝迎了上去,笑嘻嘻地說道。


    “喲,就那位吧。”女子隨手點了一位,那公子扭著腰肢便走了過去,比起女人的妖嬈來說,竟更甚幾分。


    “不行,這個沒力兒。”女子見他如此柔弱,忙揮了揮手,“換那個吧。”女子指的是一位雄壯些的黑衣公子,那人倒是英氣些。誰知那位公子還沒和女子喝上幾口,便贏弱起來,生生靠上了女子的胸脯。


    林清綰一直觀察著,這時也忙忙別過頭去。


    這裏的公子們生得都好生俊俏,麵目清朗,笑顏如花,一身桑緞絲綢十分亮眼。也時常有些姑娘們尋來公子,飲幾杯酒,巧笑幾聲便行些不雅之舉。大庭戶眾之下,公子們竟都目光炯炯地注視著,嘴裏常冒出些葷笑話來。


    這些公子雖有容貌一等,言行舉止卻糜爛,不知敬畏。林清綰想起方才那一幕,輕輕搖了搖頭,歎了口氣。


    “怎麽了?姑娘可是不滿意?”小廝見到林清綰提不起興致的模樣,忙著急地問道。


    林清綰擺了擺手:“若是要找到個中意的,難上加難呀。”


    “那姑娘先瞧著,有事叫我便是。”小廝撓了撓頭,頭一迴見到來了伶棠小築還心有不滿的姑娘,心想著,這可是個怪人。


    林清綰並未接話,她提起酒壺,輕輕抿了一口,微醺的杏眼四下環視著。


    左手邊是位清秀的少年,看上去頗為柔弱,在這紅塵之所,顯得毫無氣焰。右手邊不遠處,坐著一位彈琴的公子,一舉一動皆是矯揉造作,入不了林清綰的眼。再向後看去,一位青衣公子,眉清目朗,紅腮傅粉,林清綰對上了他那雙深邃的眼睛,隻覺得那是無底的深淵。林清綰自顧自地搖了搖頭,再向四處尋了尋,都是些脫不了風塵的俗子,不足以提起林清綰興致。


    林清綰的心懸了起來,再這麽下去,恐怕找不到她想要的人啊。


    這可如何是好。


    林清綰正著急著,並未顧及到身旁的銅雀已然紅透了臉。銅雀本就懼於這種地方,現下又被她看到這些胡鬧的事情。她一邊愁著,又一邊惱著林清綰進了這個地兒,最終怯生生地問道:“小姐......你何時才走?”


    “何時?”林清綰細細地想了想,正準備迴答銅雀的問題。她剛剛抬眸,就對上了一雙如同星辰般的眼睛,那人一身如同流水般隨性的氣質,在這奢靡的院子裏,有如鶴立雞群。


    林清綰的眼睛亮了亮,一心全都放在了這位公子身上。


    公子似乎注意到了林清綰的注視,輕輕揚了揚嘴角,彎了彎眼眸,滿眼星辰如同瀑布一樣瀉下,他的唇齒間也賦上春色。他一身素衣飄飄,溫文爾雅;把扇執手,倒有幾分仙俠之氣。


    “一朵蕙蘭壓春色。”林清綰禁不住感歎道。


    “姑娘可是看中玉止。”小廝湊巧過來,身後攜著幾位公子。


    林清綰蹙眉:“他喚作玉止?好名字。”


    陌上顏如玉,公子世無雙。


    正襯得此人。


    “姑娘,我們來陪你喝酒可好?”小廝身後的公子湊了上來,幾人捏著酒杯,笑意盈盈地圍在林清綰的身邊。


    原是小廝怕林清綰找不到中意的人,做不成生意,便自作主張找來幾位公子陪著,哪知林清綰一眼竟看中了玉止。


    林清綰的心思全在玉止身上,也無心迴答公子們的話,幾位公子也不客氣,團團坐在林清綰地身邊。他們還一邊給林清綰倒著酒,邊說道:“姑娘,來喝酒呀。”


    林清綰不細察覺,一麵飲了酒,一麵輕聲念道玉止的名字。


    “姑娘。”玉止緩步走來,清雅之氣溢滿整座庭院。


    “可是喚我?”林清綰放下酒杯,看著玉止問道。


    “自然。”玉止輕笑一聲。“在下不容於蕙蘭二字,不過是一身紅塵難惹罷了。”


    “你聽到了?”林清綰有些驚訝。


    玉止沒有迴話,隻是輕聲道:“姑娘氣質絕佳,莫要誤惹了俗氣。”


    林清綰微微垂眸,她身旁的公子還在一個勁兒地勸著酒。


    “姑娘,再飲一杯!”公子們相互推搡著,爭先給林清綰滿上了杯盞。


    林清綰淡淡地瞥了一眼桌上的酒杯,並未迴應。


    玉止默默地看向林清綰,他的神情似乎有些惋惜。他薄唇輕啟道:“以色示他人,能得幾時好。”


    林清綰身旁的公子雖說知識淺薄,但這話還是聽得清楚,一個個臉上顯出慍色,質問道:“此話說來,你可是瞧不起我們?”


    玉止掩麵笑了笑:“我與你們同住一屋,我若是說你們,豈不是變相在說我自己?”


    幾位公子聞之有理,也不再與玉止多言,還湊在林清綰身邊勸酒喝。


    林清綰一直關注著玉止的一舉一動,她抬起纖纖的玉手,輕輕地握住杯把,話還沒說出口,玉止就先道:“姑娘,可願與我對詩?”


    林清綰一怔,不禁意間卻將手中的杯盞放了迴去。勸酒的公子們的興致也被掃了又掃,接著,便有兩位攜手告退了。


    林清綰緩過神來,麵露喜色:“好。”


    正如她願,希望玉止不是個漂亮的花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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