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死迴生


    四月一號,第三廳果然如期開了鑼。這個萬愚節,倒真真正正成為了我們這一群愚人的節日。為了國家,為了民族,為了抗戰,為了救亡,大家從這一天起,便對陳誠、張厲生之流,稱“職”稱“呈”起來了。


    第三廳的成立,後於政治部的成立整整兩個月,在那兩個月期間,政治部是無聲無臭的,這可使陳誠感受著了寂寞。在三廳開鑼的頭一天傍晚,我請他來向大家“訓話”。之後,他對我說:好不好很快地來一個擴大宣傳,把恢複政治部的意義宣傳出去?


    “很快地?怎麽樣快法?”


    “三幾天之內。”


    我感覺著有點困難。剛要開鑼,連人馬都還沒有十分齊備,怎麽便好來演一出大戲呢?萬一動員不起來,怎麽辦?但我也不好示弱,隻好答應他:同大家商量。


    陳誠卻真個著急,他頓時開了一個手條給我:“發付第三廳擴大宣傳周臨時費一萬元正。”


    沒有把握的我,迴頭和翰笙、壽昌、淺哉(洪深)、季龍(張誌讓)諸位一商量,他們卻是有充分把握似的,都主張幹,借此大顯一下身手,把抗戰的意義拚命地高揚一下。


    於是我們便開始籌備,從四月五號起(這日期記不大清楚,或許還要早一二日)舉行擴大宣傳,持續一個禮拜。


    首先值得提起的,我們在籌備工作上便打破了國民黨包而不辦的作風,采取了民主的態度——辦而不包。我們邀請了當時武漢三鎮的各重要機關和團體來共同籌備,請了國民黨中央宣傳部、漢口市黨部、漢口市**、衛戍司令部、商會、文化團體、新聞記者和學生青年的組織。除極少數是自己朋友之外,認真說,請來的都是一些“老爺”。但也要感謝那些“老爺”,他們是隻要出名而不要出力的,差不多把一切事情都讓給我們辦了。


    七天的宣傳每天有一個主要節目,如歌詠日、戲劇日、電影日、漫畫日等等。當中的一天晚上要舉行火炬遊行,臨後一天白天要舉行大示威遊行。在這之外,還要準備很多宣傳品,組織各報紙每天出特刊,開講演會,進行中、英、日文的廣播節目。規模是相當宏大的,大家的工作也是相當緊張的。


    但是——


    “有把握嗎?”這幾天見著的熟朋友,差不多第一句就是那樣問。他們很關切,怕沒有把握。


    事實上我也始終是沒有把握。毫無固定的群眾基礎,倉促之間,究竟誰能夠有撒豆成兵的本領呢?


    武漢三鎮,自北伐以來,在刀光血影之下已經窒息了整整十年。誰能夠一吹噓就使得一個死都市重新蘇活轉來呢?


    二、洪鈞運轉


    想來怕也隻好說是運氣吧?


    宣傳周開始的第三天便遇著台兒莊的大勝利,當時的軍事消息是做著這樣的報道的:


    台兒莊當麵之敵,經我軍於六日夜開始總攻,內外夾擊,敵尚據險頑抗,肉搏相持,戰況之烈,空前未有。迄今晨三時,敵彈盡援絕,全線動搖。我軍士氣益振,乘勝進擊,將敵一舉聚殲,遂造成空前未有之大捷。是役敵死傷二萬餘人,我繳獲步槍萬餘支,輕重機關槍九百三十一挺,步兵炮七十七門,戰車四十輛,大炮五十餘門,俘虜無數。敵板垣及磯穀兩師團主力業已被我殲滅。


    抗戰到那時已經九個月了,除在最初期八路軍在平型關一戰得到輝煌勝利之外,國民黨軍隊老是在轉移陣地,節節後退。兩句相當巧妙的辭令:“以空間換取時間,積小勝而為大勝”,差不多三歲兒童都可以背誦了。但誰也沒有想到在台兒莊才突然來了這樣一個“空前未有之大捷”!


    饑者易為食,渴者易為飲。對於饑渴著勝利的老百姓,即使小敗已經就是好消息了,何況還是“大捷”,更何況還是“空前未有之大捷”!擄獲那麽多,而所殲滅的又是“敵板垣及磯穀兩師團主力”,這戰爭不是打贏了嗎?板垣師團和磯穀師團都是敵人的精銳部隊,侵華的急先鋒,卻都被“殲滅”了!


    在今天看來,這消息是有點令人發噱的。事實是敵人從台兒莊一帶做了戰略撤退,以便做全麵性的進攻,而我們的“軍師”們卻把它誇大起來,真真正正地做了“擴大宣傳”。這本來是“軍師”們慣用的老套,然而在當時竟使一般人都被卷進勝利的陶醉裏去了。


    七號,消息傳播開來,當天把那火炬遊行提早舉行。真個是家家慶祝,人人稱賀,參加火炬遊行的,通合武漢三鎮,怕有四五十萬人。特別是在武昌的黃鶴樓下,被人眾擁擠得來水泄不通,輪渡的乘客無法下船,火炬照紅了長江兩岸。唱歌聲、爆竹聲、高唿口號聲,仿佛要把整個空間炸破。


    武漢三鎮的確是複活了!誰能說人民是死了呢?誰能說鐵血的鎮壓可以使人民永遠窒息呢?那是有絕對彈性的氣球,隻要壓力一鬆,它不僅立即恢複了原狀,而且超過了原狀。


    但這是誰的功勞?朋友們多在向我們道賀:第一炮公然打響了,響得這麽宏亮!——老郭的運氣好!——三廳的運氣好!……


    怕也當真隻好說是運氣好吧?——


    笑話!清醒的人們,我相信,並不會作這樣想。三廳的同人們和一切參加工作的朋友們都盡了至善的努力,是沒有問題的。台兒莊勝利的誇大報導幫了很大的忙,我們也不好否認。但誰也沒有預料到那效果竟來得這麽大。


    最大的因素是別有所在。


    什麽是這最大的因素?


    不願意做亡國奴的人民,具有著打破一切枷鎖的潛在意誌!


    三、“四麵倭歌”


    八號是歌詠日。


    照既定的計劃,上午在漢口北郊的舊華商跑馬場,舉行廣場歌詠會,而繼之以歌詠遊行。


    這照推測,應該是比較沉寂的一天,因為能夠參加歌詠的隊伍是不會太多的。在籌備期中,我本不讚成在廣場上舉行,而壽昌卻堅決主張,結果還是他得到勝利。


    壽昌、冼星海、張曙這幾位朋友真有本領。在幾天工夫中,不知道竟從哪兒產生出了那麽多的歌詠隊來!


    壽昌說:這是幾年來所播下的種子,今天是我們的收獲日。


    我的容易興奮的情緒,又頓時激昂起來了。


    壽昌要我致開幕詞,我便即興地吼出了一篇《來他個“四麵倭歌”》。這場開幕詞,被保留了下來:


    歌詠是最感動人的。歌詠的聲音能把人們的感情意誌立即融成一片,化為行動。


    從積極方麵來說,歌詠可以團結自己的力量。從消極方麵來說,歌詠可以渙散敵人的軍心。


    漢高祖的謀臣張良便曾經利用過歌詠的力量來渙散了楚霸王的兵士。楚霸王盡管有拔山蓋世之勇,終於敵不過歌詠的聲音。


    目前我們的敵人盡管是怎樣橫暴,盡管有多量的大炮飛機,我們要準備著用歌詠的力量來把它摧毀。


    張良給了楚霸王一個“四麵楚歌”,我們現在就給日本帝國主義者一個“四麵倭歌”。


    我們要用歌詠的力量來擴大我們的宣傳,我們要用歌詠的力量來慶祝我們的勝利。


    最近魯南方麵的連戰連捷,尤其台兒莊空前的勝利,是值得我們歌詠的。


    但我們也要知道,我們應該光複的還有好幾省的土地,我們應該殲滅的還有很不少的敵人。


    我們要用我們的歌聲來更加團結我們自己的力量,把一切的失地收複,把全部倭寇驅除。


    我們要把我們的歌聲擴展到全武漢,擴展到全中國,擴展到全世界。


    我們要把全世界的友人鼓舞起來,打倒我們共同的敵人,打倒帝國主義!


    這些話假如要過細推敲起來,其實是有毛病的。分明四麵唱的都是中國歌:如像《義勇軍進行曲》、《大刀進行曲》之類,如何能說是“四麵倭歌”?但希望朋友們也不要以辭害意。中國的新音樂,在民族的覺醒上,在抗戰的推進上,乃至在敵寇的投降上,的確是有著它的功績。新音樂的建設者們,如聶耳,如黃自,如任光,如張曙,如冼星海,都先後把生命貢獻給了祖國,他們永不會磨滅的。


    歌詠的聲音,無疑是擴展到了全世界,擴展到了全中國,至少就在當天的的確確是擴展到了全武漢。


    民氣果真是發揚起來了!……但是,真正意義的“收獲”呢?


    四、阻礙橫生


    黨老爺們是害怕人民的,特別是害怕人民的那股活氣。假使人民一活了,黨老爺們便要死了。


    陳誠要三廳搞擴大宣傳周,本心是想為新成立的政治部,為他這個政治工作的入伍生,增加一點光彩。但沒有想出武漢的民氣竟那麽一點就燃了。於是乎他,和他的一竿子人,就又害怕起來。


    那時候國民黨的黨本部躲進了重慶,有幾位留在武漢的高級人員,如宣傳部長邵力子等,作風比較溫和,人手少,也不能有什麽作為。檢查機構還沒有成立,一般的言論倒還比較自由。然而嚴厲的檢查工作卻在政治部的內部開始了,而我們三廳就是被檢查的主要對象。


    三廳的朋友們都是自由慣了的,要做出適合黨老爺們口味的八股來,大家都已經感覺著頭痛。我自己為慎重起見,在開始時對於每一種宣傳文字都要過目,有時還要加以大刀闊斧的改削,簡直成了一個改國文課卷的教員。盡管這樣慎重,弄得朋友們都不高興我了,然而,依然一出馬便鬧出了岔子。


    在宣傳周開幕的頭一天,適巧籌備會趕印出了一種極小極小的小冊子,是老向著的大鼓詞《抗戰將軍李宗仁》。李宗仁在那時是指揮著台兒莊那一方麵的軍事的。因為那幾天太忙,這份原稿我卻不曾過目,印出之後在會場上分散,我便感覺著有點不安。但想到是老向著的,這本來是他們國民黨的人,而且用的是籌備會印行的名義,我也就沒有過於拘泥了。但等到分發到陳誠的手裏,他便立地向我抗議。


    “這個小冊不妥當,不能替任何的個人將領宣傳!是不是已經散發出去了?”


    幸好還沒有散發。於是便在當場把全部的印刷品扣留了起來。


    這事情我以為大約不會發展了,但沒想出在第五天上突然接到本部來的一道訓令。訓令上說:


    查三廳近所印行各種宣傳文件中,每有“人民”、“祖國”、“崗位”等字樣,此等文字殊不妥帖。“人民”應一律改用“國民”,“祖國”改用“國家”,“崗位”改用“職分”。以後凡有對外文件須經呈部核準之後,再行印發。


    我明白這是借題發揮,事實應該還是“李宗仁”那個小冊子種下了前因,而做過火了的擴大宣傳得到了後果。


    但我很不客氣,把這訓令的前半駁斥了迴去。


    查中山先生生前文字已屢見“人民”與“祖國”等字樣,是否亦應一律改用“國民”與“國家”?


    關於這項駁斥,以後沒有下文,但在事實上“人民”和“祖國”等字樣成為了一般的禁忌。黨老爺們一看見“人民”便要聯想到“人民陣線”,一看到“祖國”便要聯想到“工人無祖國”。誰要用這些字眼,誰也就在企圖赤化了。


    ——僥幸得很呀,孫中山先生,多虧你死得早。不然,恐怕你也要受陳誠、張厲生之流的申斥。說得不好,還會把你抓起來,拘禁幾天!


    五、審查


    第二天,也就是擴大宣傳周的第六日,上午適逢是部務會議。照例是由部長、副部長、秘書長、各廳廳長、副廳長和秘書處長出席,設計委員會的秘書和有關的人列席。


    政治部的組織,秘書長之外還有秘書處長,是由柳克述在擔任。這位寶貝是交通大學出身,留學英國,在戰前曾著書謳歌凱馬爾巴霞的土耳其。他是陳誠的心腹。


    設計委員會的秘書是何聯奎,我隻知道他是北大出身,也是陳誠心腹之一員。設計委員會本來是在編製外的,故隻能列席。


    另外還有一位陳誠的私人秘書謝然之,這天也列席了。他曾擔任過瑞金《紅旗報》的編輯,被俘後投降,由陳誠資送他到日本去住過一個時期。他也是心腹集團的一個人,所有陳誠的應酬文字或講演稿等,大抵是由這位小人物(人的確是矮小)在代庖。


    這三位小角色再加上秘書長的張厲生,事實上執掌著政治部的內政大權。


    張厲生在那時是國民黨中央黨部的組織部長,照道理,他的地位應該在政治部的部長之上,然而他卻屈尊做了秘書長。他對於陳誠的卑躬屈節,委實是一位典型的幕僚。


    這一天的重要議案,是由張厲生提出的,要組織審查委員會,請討論它的組織條例。據提案者說明,本部的單位很多,所有一切對外文件,應求內容統一,故有設置審查委員會的必要。請通過組織條例,以便立即著手組織。


    組織條例很簡單,隻有寥寥的四五條,詳細的條文我自然不記得了。最主要的骨幹是這樣的:本部部長由設計委員中指定委員若幹人組織審查委員會,所有本部一切對外文件須經審查核準後始得印發。


    這無疑是張、柳、何、謝四大秘書的絞心傑作,而他們的用意也就不外是絞殺三廳。我不能容忍,我正麵開炮了。


    我說,照條例看來,這審查委員會是在編製外的。假使部長要組織一個秘密的智囊團,那我們無話可說。但既把條例公開,這條例首先就是一個不通的文件。部內各級都有負專責的人,責有攸歸,為什麽還要組織一個審查委員會?既要組織這個會,假使是由副部長、秘書長、各廳廳長來擔任委員,那倒還不失一個民主的組織,為什麽一定要限於在設計委員中由部長指派?留部設計委員假使沒有事做,盡可以指派到各廳處去服務。這樣成立一個超越的機構,豈不是在政治部之上有了太上政治部?我這個廳長就可以不必要,部長以下的各級負責人員都可以不必要,為什麽一定要床上疊床,屋上架屋?再請問,這若幹人的設計委員是不是都是萬能者?一切對外文件包含著各種國語和各種藝術部門,如繪畫、音樂、電影、戲劇等等,請問在設計委員中究竟有哪幾位是這樣萬能的專家,而且可以保證工作效率?照我看來,擬這條例的人根本就是外行,這位先生的頭腦首先就值得“審查審查”的。……


    我說得相當火辣,又弄得陳誠紅了臉,四大秘書中至少有三個也紅了臉。


    一、二兩廳的人沒有說話,隻是笑著看肖神。因為他們和四大秘書乃至部長之間也是有矛盾的,他們在實權上的衝突,有時候還複雜到我們所能想象的之外。


    周公沒有說話,他自然不便說。


    剩下黃琪翔來做仲裁人。他說:審查委員會作為輔佐部長的幕僚機構是可以組織的,條例大有商榷的餘地,保留下來隨後從長討論吧。


    這樣算圓了場,然而“審查”的鐵箍咒,毫不容情地套在我們的頭上來了!


    六、假警報


    就在鬥了審查條例的同一天晚上,我突然接到陳誠給我一封親筆信,信封筒上畫了三個“十”字。我詫異了,有什麽緊急要事嗎?


    打開來看,卻使我更加詫異了。


    據情報,明日擴大宣傳周大遊行,將有奸人準備利用,乘機搗亂,望兄注意。弟已同時關照兆民兄(康澤),請渠協助,妥為戒備。


    就隻這樣簡單的一個內容,但這是怎麽一迴事呢?“奸人”到底是誰?是漢奸?是敵寇?有這樣大膽的家夥敢來搗亂嗎?這簡直是神經過敏了!詫異之餘,我隻好以一笑付之。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這是我們的工程圓滿的一天了。費了六天工夫,把武漢三鎮的民氣著實鼓動了起來,我們估計在這最後一天,可能有十萬人以上參加大遊行。


    這也應該是翰笙最高興的一天,善於適應的翰笙,他擔任著運籌全局的責任,和各方麵的關係打得很好,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不僅如願以償,而且在好些成績上竟是超過了願望。他本來是住在武昌的,這一天也很早地便過江來了。


    我把陳誠的信給他看了,他卻爽朗地叫了起來:“笑話!啥子奸人嗬!誰要來搗亂就請他來,老子才不把他捶成肉醬!”


    “真是無聊的事,”我接著這樣說,“喂養一切情報員,吃飽了沒事做,造假情報。”


    “關康兆民什麽事呢?要請他來‘協助’?”翰笙有點憤慨了。


    “大約要他發動起別動隊來保衛會場嗎?”我作為笑話地說。


    但我們也沒有十分介意,在八點鍾左右,一同坐著汽車到北郊外的大會場去。


    天色有些陰晦,說不定會下雨。這倒是唯一值得擔心的事。費了六天工夫,希望在這最後一天顯出一個大場麵,總要不要下雨才好啦。


    到了會場,一切布置都已經停妥了。群眾在陸續到場,從南從北,歌聲不絕,口號如雷,各色的大旗橫招,迎風招展著,閃入會場。


    我們登上了講演台,指揮的人用擴音器在指揮著群眾依次地各就自己的崗位。


    照著預定計劃,是九點鍾開會,十點鍾起開始大遊行。離開會的時間愈近,群眾來得愈加踴躍,廣場前的大橫道被擁塞著了。然而不作美的天色,卻愈來愈陰晦,看來,的確免不得要下雨,而且要下大雨了。


    八點半鍾左右康澤公然也來了。他以他那十分僵硬的、木偶式的步調和動態,走上台來,跟著他的還有憲兵第某團的團長,和一些我不認識的要員。都是武裝而佩著手槍的。


    康澤來和我拉手,那肥厚的手和那鵝頂般的前額下一對豎眉和爆眼,早把他想要說的話提前說出了,而他那同樣僵硬的舌頭才慢吞吞地向我說:“辭修昨晚有信給我,要我來幫忙,維持秩序。”


    “謝謝你們,他也有信給我。你能夠相信,會有人敢來搗亂嗎?”


    “哎,說不定呢!”他又慢吞吞地歇了好半天,“我們做穩當一點總好,有備無患啦。”


    雨終竟落下來了,果然落得很大。


    但是群眾依然在踴躍著來,廣場上的人淋著大雨也沒有動搖。我們心裏正發著會心的微笑。


    然而奇怪得很!在那樣的滂沱大雨之中公然拉出了警報來。這可不是玩的!憲兵團長搶過擴音器,便命令群眾迅速解散。這樣一來,隊伍便完全零亂了。


    康澤又慢吞吞地和我再拉一次手,而又慢吞吞地啟動他的方腮:“遊行是隻好作罷,我們可以走了,啊?”微微側著頭點了一點,他再以他那十分僵硬的、木偶式的步調和動態走下了台去。


    我同翰笙兩人隻好鼓著眼睛相向,什麽話也沒有說。


    ——哼!豈有此理!不僅造假情報,而且造假警報!怒火在心裏我遏勒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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