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五點,李奇峰便到了看守所。


    張廣明邊穿著衣服邊急急忙忙地跑到值班室,卻見李奇峰坐在值班位上,正在看監控。


    “李......李局。”


    張廣明走到跟前,看了看李奇峰,又瞪了一眼一旁正戰戰兢兢的值班警察。


    值班幹部是要求二十四小時在崗的,但張廣明一般十二點過就睡了,早上七點才起來。沒想到李奇峰搞突然襲擊,這值班員也不及時叫醒他就把李奇峰放進來了,這讓張廣明很是生氣,心裏已經打定主意送他一雙十二碼的鞋子穿穿。


    李奇峰迴頭看了一眼他,笑道:“別緊張,我是來提人的。”


    “提人?”


    張廣明一個激靈,忽然想到昨晚李奇峰往這兒送了個平頭大漢,當即便道:“好的李局,馬上辦,我親自去。”


    到三監室門口,打開門,卻見那個平頭大漢已經站在門口,正笑眯眯地看著自己。


    張廣明伸頭往裏看了看,卻見所有人都規規矩矩地躺在床上一聲不吭,心裏有點奇怪,但還是對平頭大漢道:“跟我來。”


    帶著人走到值班室門口,卻見李奇峰對著平頭大漢笑了笑,道:“酒醒了?”


    平頭大漢立刻一個立正,道:“報告政府,醒了。”


    李奇峰道:“那行,跟我走吧!”


    平頭大漢道:“是。”


    李奇峰轉頭對張廣明點了點頭,轉身便走。


    一直等兩人的背影消失,一旁的值班警察才探出頭對張廣明道:“張所......”


    張廣明轉過身,走到值班室裏,指著電腦主機道:“將硬盤拆下來。”


    “這......”


    張廣明伸出腳踢了他一下,道:“立刻,馬上。然後補一個昨晚的記錄,就說電腦壞了,所有監控都沒有記錄,聽到沒有?立刻,馬上。”


    李奇峰一隻手掌著方向盤,另一隻手伸到座位後麵,摸出一個報紙卷成的長筒,遞給馬成功。


    副駕駛座上,正啃著包子的馬成功接過來,單手將報紙一角提起來一抖,一根沉甸甸的黑色長條狀物體落在他的腿上。


    李奇峰看也不看他,隻道:“時間緊迫,槍不好找,給你找了根甩棍,我見你用過,應該順手。”


    馬成功嘿嘿一笑,也不多說,一口將手裏的包子吞下去,反手將甩棍別在後腰上,道:“謝了。”


    李奇峰又道:“下一步你怎麽打算?”


    馬成功想了想,道:“我想,我也該去找找五湖集團的麻煩了。”


    到了老爺廟,李奇峰對正打開車門的馬成功道:“廟後有一輛賽摩,還給你準備了一桶油,從這裏上山,走老路到望江是沒有問題的。坐墊底下還有兩萬塊錢。”


    馬成功也不多說,將車門關上,對他揮了揮手。


    目送著李奇峰的車走遠,馬成功才進到廟裏,走到泥塑旁,跳上台子,然後抬頭看著泥塑。


    看了幾秒鍾,他忽然一笑,身體猛然跳起,一腳踩在泥塑的手臂上,一手抓住了上空的龍脊,緊接著另一隻手在龍脊上一薅,拉著大牛仔背包的帶子將包扯了下來。


    落地後,他沒有停留,將大牛仔背包用雙肩背上,跳下台子。


    出門後,走到廟後,果然看到廟後停著一輛半新不舊的賽摩,把手上掛著頭盔,後座一側還捆著一個二十五升的油桶。


    馬成功沒有遲疑,當即戴上頭盔,騎上賽摩便朝著老爺廟村疾馳而去。


    從老爺廟村旁的土路上了四明山,馬成功花了半個小時,便來到了清江到木馬的老路上,他將賽摩停在路旁,坐在車上左右看了看,隨即便朝著子母穀方向而去。


    一個小時後,馬成功到了子穀上方的小樹林旁。


    將車停在了小樹林裏,他徑直從崖邊的羊腸小路下到了子穀。


    又過了一個小時,馬成功已經站在魏長貴自殺的那個山洞洞口了。


    山洞裏漆黑一片,像是比追擊魏長貴那晚還要黑一些。


    順手將洞邊已經長的枝繁葉茂的樹枝折斷幾根,又從路旁扯了一些枯草,馬成功走進山洞,憑借著記憶在魏長貴死的那個台子旁坐下,將手裏的樹枝和枯草放下,摸出打火機點了一堆火。


    坐在火堆旁思考了半晌,馬成功站起身,抬頭看向洞頂。


    在火光映射下,洞頂一片煙霧繚繞,但仍然看得到那裏都是黑褐色的山石,毫無異樣。


    又順著洞頂向一側看去,忽然,馬成功的目光停住了。


    看了幾秒鍾,他走到洞口,找到一塊大石頭,有些費力地將石頭拖到一側的洞壁旁,然後踩上去,伸手在那塊裂開了一條縫,正向外滲水的岩縫裏摸了起來。


    一直摸到岩縫的角落裏,馬成功的手忽然停住,緊接著他從石頭上跳了下來。


    走到火堆旁,馬成功伸出手,看著手裏用塑料布和透明膠包裹的嚴嚴實實的一個小紙包。


    歎了口氣,馬成功小心翼翼地拆開來塑料布和透明膠,打開了紙包。


    將紙包仔細地拆開,又放在膝蓋上用手抹平。


    這果然是一封信。


    “馬成功,如果是你看到這封信,說明我的安排並沒有錯。你最後還是走上了跟我一樣的路。”


    這字跡跟馬成功在玉足堂找到的那封信字跡一模一樣,明顯就是魏長貴留下的。


    隻不過這老小子到死還使了個心眼,把真正的遺書藏在這個洞裏。想到這裏,馬成功歎了口氣,繼續往下看去。誰知看到下一句話,馬成功不由得渾身一震。


    “我認識你,是在十八年前。那時你在望江參加臨海的高中生武術比賽,作為國術愛好者,我自然會去觀摩。那時候,我就起了愛才之心,希望能夠收你為徒。我將這件事稟告了上峰,上峰對此大加讚賞,並要求我盡量在大陸尋找有能力的人,充實到我們的隊伍裏來。可惜,事與願違,你最後還是站在了我的對立麵。但是,通過你迴來後這段時間對你的觀察,我還是認為,你是最能夠繼承我衣缽的人。在玉足堂那封信裏,我告訴你我在緬甸給你留下了一些東西,是真的。希望你不要拒絕,因為無論如何,你都是我多年來唯一想要收為徒弟的人。”


    馬成功撇了撇嘴,自言自語地道:“你從哪兒看出來我能繼承你的衣缽的?”


    笑了笑,他又接著向信紙上看去。


    “你也許已經看出來了,我最初所追求的理想,早已被磨滅在年複一年、日複一日的等待之中。到現在,島上那些人還毫無廉恥地將我,還有幾十年來我和我的同誌們努力建立的一切,都出賣給了西方那些人,他們甚至避開我們,單獨施行一些計劃。最讓我不能忍受的事,他們還妄想指揮我們,讓我們做一些對國家民族不利的事情。這讓我很憤怒,因為我從踏入這行,所接受的教育就是,誓死效忠國家民族。所以,我希望你無論在什麽時候,即使是被你的組織拋棄,也能做到像我這樣,無愧於國家和民族。”


    信到這裏就結束了。


    馬成功微微歎了口氣。他現在大概明白為什麽魏長貴會將那些重要的情報放在玉足堂裏,最後交給馬成功了。因為在他看來,那些東西如果交給西方情報機構,是對國家民族不忠。


    “勉強算是個不錯的老特務,就是太喜歡自我標榜了。”馬成功笑著道,隨即將信折好放進背包裏。


    將火熄滅,馬成功走出山洞,又蹲在小路旁仔細看了看。然後才站起身,向穀外走去。


    到了公路旁,馬成功走進樹林裏騎上賽摩,一路向著清江而去。


    繞過清江城,馬成功從城北出去,過了竇水關鎮,一直沒有停留。


    到傍晚的時候,馬成功已經到了距離匡山不遠盤山路上,這裏好像是一個順著公路而建的小鎮,隻是距離匡山很近,就在半山腰上,下了山就是匡山縣城了。


    將車停在一建在崖邊的小麵館旁,馬成功要了一碗爛肉麵,然後扔給老板一支煙,自己也點上一支煙,坐在門外的折疊桌旁,遠遠地看著山下的匡山縣城。


    老板煮好麵端給馬成功,見馬成功盯著下麵的縣城沉默不語,便道:“老板,你要去匡山啊?”


    馬成功轉過頭,看著老板笑道:“是啊!”


    老板轉身走到灶台邊,又轉身看著馬成功道:“你下了山,繞點路走城東進城吧,不要走城西。”


    “哦?為什麽?”


    馬成功有些奇怪地問道。


    老板笑了笑,道:“城西的匡山機械廠今天進了悍匪,聽說警察開了幾百槍都沒抓住,讓他跑進城西的玉屏山了。這會兒正搜山呢!你如果從城西過去,萬一碰到兩邊火並,傷了你就不好了。”


    馬成功一怔,隨即笑道:“行。謝謝你了,老板。”


    三兩口吃完麵,他便騎著摩托車,一路向著山下而去。


    此時的馮覺感覺很惱火。


    他站在匡山城西玉屏山下的一家茶館裏,盯著麵前這座不過四五百米高,但左右綿延了起碼五公裏的小山,沉默不語。


    昨天從木馬迴到清江後,馮覺第一時間便向省廳申請了排查。為了精確定位,他申請的是,排查近期全國玉石市場出現的高品質玉石交易。


    誰知到昨晚十二點,省廳排查的結果是,這兩天的確有一批來自緬甸的高品質玉石在秦川的寧南市交易。緊接著又對拉運玉石的車輛排查,發現這輛小型客貨兩用車居然來自臨海省清江市的匡山機械廠。


    而匡山機械廠,正是金屬製品廠指定拆解報廢設備的廠家。


    於是今天一大早,馮覺便又帶著特警的一個中隊和刑警支隊下屬精幹力量趕赴匡山,就是想打匡山機械廠一個措手不及。


    讓馮覺沒想到的是,匡山機械廠這座國營機械廠,居然已經被大批悍匪所占據。


    在警察衝進大門的第一時間,便有十幾個持槍匪徒向警察猛烈開火,當即便傷了三個警察。


    最後在特警的強力衝擊下,才解決了大部分匪徒,但仍然有少量匪徒衝進了隻隔了一條街的玉屏山。


    馮覺大怒,當即便調集全市的人手,又向省廳請示,調駐紮在鄧水的武警支援。


    於是在下午人員到齊後,一千多人的警察、武警便開始搜山。


    戴著鋼盔,穿著防彈背心,一手還提著一把微衝的何啟航走進茶館,先是接過一旁站著的林靜遞過來的一杯茶,一口氣喝幹,然後對馮覺道:“馮局,又擊斃了一個,抓住了一個,隻剩兩個了。其中有一個很棘手,槍法很準,身手也好,圍了兩次都讓他跑掉了。我們已經做好了夜戰的準備。”


    馮覺點了點頭,道:“抓住那個人在哪兒?”


    何啟航道:“武警和秦虎押著,在外麵的囚車上。”


    馮覺抬腳便出了門。


    林靜剛想跟上去,何啟航伸手拉住她,道:“你幹嘛?好好在這兒待著,外麵危險。”


    林靜撇了撇嘴,道:“何支,叫我來又不讓我上去,難道就是讓我來給你們端茶倒水的?”


    何啟航怔了怔,轉頭看了看外麵站在囚車旁的馮覺,又迴過頭低聲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讓你來。城南所裏,馮局就點了你和周立兩個,連何俊濤都沒叫。”


    林靜皺了皺眉頭,剛想說什麽,何啟航卻徑直出去了。


    囚車旁,馮覺盯著裏麵那個雙手雙腳都被拷起來的壯漢,半晌才道:“山裏剩下的那兩個之中,身手好的那個是什麽人?”


    壯漢轉頭看了看馮覺,“哼”了一聲,卻扭過頭不說話。


    馮覺轉頭對守在一旁的匡山縣公安局局長徐鴻儒道:“徐局,查到這人的底細沒有?”


    有些緊張的徐鴻儒趕緊道:“他叫楊博飛,三十二歲,就是匡山人,長期混社會,進過三次監獄,去年剛放出來。”


    何啟航看著徐鴻儒額頭上滲出的汗珠,暗暗歎了口氣。


    匡山這次出了這麽大的事,徐鴻儒難辭其咎,看來自己這位已經快退二的老夥計是很難“平穩上岸”了。


    馮覺不置可否地對楊博飛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個人是這兩天剛到這裏的,叫白烈,雲南口音,對不對?”


    楊博飛猛然迴頭,像是見鬼了一樣盯著馮覺。


    馮覺掉頭便走,因為他知道,自己猜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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