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秦明東的話,馬成功有些奇怪地看著他。


    經過今天這一出,他當然知道秦明東其實一直沒有放棄調查雨霖鈴門前的案子。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有放棄調查八年前的四明山製毒案,畢竟他唯一的女兒在那起案子中失蹤。


    可是,秦明東為什麽就篤定以後林靜就不會再遇到危險了呢?還有,他說雨霖鈴門前的案子已經有了眉目,是因為他已經查到了幕後黑手到底是誰了嗎?


    正想問清楚這件事,鄭春芳卻端著兩盤菜從廚房裏出來,邊將菜放在桌上邊向陽台這邊叫道:“秦所,成功,準備吃飯了。”


    以往馬平川親自下廚,往往代表著家裏來了比較重要的客人。當然,馬成功不算客人,但他兩周沒迴來了,這讓剛剛習慣兒子隔三差五就迴來煩他們一會的老兩口忽然感到不太習慣了。於是馬平川也就多買了點菜,不但炒了幾個馬成功愛吃的小炒,還砍了半隻燒雞-那是對麵氮肥廠小區門口“棒棒雞”的招牌菜,鄭春芳的最愛。


    走到餐桌旁,看著滿桌子的菜,秦明東嘖嘖嘖地道:“老馬啊,你現在把自己定位成暴發戶了啊!我告訴你啊,雖然我要去四明山當道道,但少不得經常要迴來看看你們。”


    剛解下圍裙,正從酒櫃裏拿酒的馬平川笑道:“四明山又不遠,你看膩了風景就迴來住兩天,在清江呆煩了就再迴去,又打什麽緊?”


    秦明東笑著點頭稱道,說老馬你這個主意好,以後我就兩頭跑,讓溫如玉那小子猜不到我的行蹤,幹著急。


    正幫著鄭春芳從廚房拿碗筷出來的馬成功笑道:“秦所你不知道,溫如玉那地方弄的很不錯,就跟仙境一樣,你去了肯定喜歡。”


    秦明東嘿嘿一笑,接過馬平川遞過來的酒杯,又雙手舉著看著馬平川給他倒酒,嘴裏卻道:“嗨!我是個粗人,你讓我看風景我也看不出什麽來,我讓他給我弄了個菜地,到時候種點蔬菜給你們送來。”


    剛坐下的鄭春芳拿起筷子遞給秦明東,笑道:“那感情好。秦所你不知道,現在這菜可真貴,還不光是我們清江漲價,全國都在漲。今天早上我在菜市場碰到老魏,他說他剛從安陽老家迴來,說他們那兒菜價也漲的挺離譜,不過對他們農民是好事。還說他這次迴去收玉米,可賣了個好價錢。”


    “哦?魏長貴迴來了?他迴老家去了?”秦明東問道。


    鄭春芳笑著道:“是啊,曬的跟個非洲人一樣。你說這老魏還真是肯吃苦,不但掙著這邊保安的錢,每年春種秋收還迴去幫忙,嘖嘖嘖,你說說,都快六十了吧?那精神頭好的就跟小夥子一樣。”


    秦明東不置可否地說了聲“是呀”,又問道:“魏長貴......他迴來上班了?”


    剛挑了一塊燒雞腿放到馬成功碗裏,又用威脅的眼神讓想要提出意見的他偃旗息鼓,鄭春芳這才轉頭迴答道:“還沒。我問他是不是明天就迴來了,到時候幫我把家裏的廢紙殼拿去賣了,他說他請假是到月底,這還有幾天,準備把他住那屋收拾一下。”


    “哦!”


    秦明東笑了笑,接著又道:“他還住菜市場後麵那個廢品站樓上吧?”


    馬成功抬起頭看了看秦明東,卻見他得到了鄭春芳肯定的迴答後,又像個沒事人一樣邊跟馬平川碰杯邊對鄭春芳道:“那地方味兒挺大,不過冬天要好一點。”


    鄭春芳卻笑著道:“他還住那兒。這老魏啥都好,對人也熱情,就是摳門兒。你說說,花園路那麽多便宜房子出租,就算咱小區不也很多空房子嗎?上次我們都給他說了,隻要他開口,我們去給屋主說,就象征性地收他個水電費就行了。他非不,說幫人守廢品站不但不要住宿錢,人家每月還給他五百,到哪兒找這麽好的事?但是菜市場那邊一到晚上連鬼都打得死哦,你說說他一個老頭,呆那兒不害怕麽?”


    馬平川笑著插嘴道:“窮比鬼可怕嘛!”見鄭春芳眼珠子又瞪了過來,趕緊轉頭對秦明東道:“老秦,你給我們說說去台灣看到的事唄!我就想等台灣迴歸了,跟成功他媽去看看。那歌怎麽唱的來著?對,坐著動車去台灣。”


    秦明東哈哈一笑,道:“嗨!老馬,你不知道,這寶島台灣啊,可有意思了......”


    三個長輩聊天,馬成功隻有埋頭吃菜。還好馬平川沒叫他喝酒,不然這一桌子菜鐵定吃不完。按著鄭春芳的性子,明天肯定又要逼著馬成功迴家吃剩菜,韓天明那小子也沒跑。


    吃完飯,又坐在客廳裏聊了會天,秦明東便起身告辭。


    馬成功提起放在門口的包,對正在廚房洗碗的鄭春芳說了聲“媽,我去送送秦叔,送了就直接迴去了”,便要出門。


    穿著圍裙舉著雙手的鄭春芳從廚房裏追出來,對他道:“叫你爸去送,正好送了你秦叔就去他們小區對麵的幹貨店買點海帶迴來,我明天給小靜燉雞。”接著又用不容置疑的語氣道:“等鍋裏的豬蹄湯好了你就帶一碗去看小靜。”馬成功訕笑道:“我還有事呢!要不明天再去?”鄭春芳提高聲音,怒道:“你有什麽事?什麽事比你媳婦重要?”


    剛走到餐桌旁的秦明東笑道:“成功你去看小靜吧,老馬你也不用送了,我又不是小孩,就幾百米,你們還怕壞人來把我抱走了啊?”跟在秦明東後麵的馬平川道:“正好我去買東西,就順路了。”說完他又低聲對秦明東和馬成功道:“你們一走她鐵定要我幫她洗碗。”


    秦明東和馬成功一起笑了起來。秦明東對馬成功道:“這樣吧,你幫你媽收拾完就去看看林靜,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馬成功隻好點頭同意,跟著鄭春芳去了廚房。


    秦明東提著旅行包,和馬平川一起下了樓,又出了小區,沿著順河街向秦明東家所在的海棠苑小區走去。


    老棉紡廠小區距離海棠苑不到一公裏,兩人邊天南地北地聊著,邊安步當車,不一會就走到了海棠苑門口。


    馬平川跟秦明東道了別,看著他進了小區,便走到街對麵的幹貨店。鄭春芳交代要買這一家的海帶,他必須得完成任務,否則迴去必定會被罵,而且明天早上一睜眼就得被打發再來買一次。


    誰知進了店,老板說剛好海帶沒有了,他已經叫他兒子迴家去取貨了,如果著急要就等半個小時。馬平川說那我等會吧!說完就拖著店裏的椅子坐在門口看街景。


    還好老板的兒子比較給力,就等了十幾分鍾,他就帶著一捆海帶迴來了。


    稱了海帶,付完錢,馬平川出了店正準備迴去,遠遠地看到對麵海棠苑小區的門口,秦明東背著雙手出了門禁,向著一側的十字路口走去。


    馬平川有些奇怪,海棠苑所在的位置是在順河街和創業路的交匯處,創業路那邊全是寫字樓,一下班街上基本上就沒人了。而順河街這邊挨著創業路就隻有清江河邊的菜市場,這會也應該關門閉戶了。


    “莫不是要去河邊轉轉?”馬平川想道。轉身往迴走兩步,忽然又想起吃飯的時候秦明東向鄭春芳打聽魏長貴的事,馬平川心想莫不是這老秦是去找老魏的?可老魏一個門衛,跟他有什麽關係?


    思考了幾分鍾,他還是又轉身跟了上去。之所以跟上去,是怕秦明東萬一出什麽事。最近這清江城挺不太平,連林靜都被綁架了,聽說鄧水那邊還死了十幾個人。這秦明東是林靜的小姨父,不要也被壞人給盯上了。


    走了幾步,果然見街對麵的秦明東走到十字路口,卻並沒有走人行道,而是徑直轉向清江河邊,向著菜市場的方向走去。


    正好這會是綠燈,馬平川趕緊過了人行道,遠遠地跟著秦明東。卻見他到了菜市場門口,卻沒有進去,而是繞過菜市場,進了後麵的廢舊一條街。


    廢舊一條街,顧名思義,就是收舊利廢的地方。這地方是幾十年前就有了。最早的時候是清江國營廢品收購站及其家屬區的所在地,後來承包給私人,再後來拆分又拆分,又有進城的農民工從事這個行當,於是便形成了這麽個地方。


    當然,現在的廢舊一條街已經不簡單是收購廢品這一個行當,比較好的房子都租給了快遞公司做倉庫,還有市民將家裏不用的家具電器之類的東西拿到這裏的廢品站寄賣,也有便宜的賊贓在這裏出售,因此倒是底層人民比較愛逛的地方。正因為如此,江灣區的幾次拆遷都因為市民反對而作罷。


    這條街上的廢品站有好幾家,馬平川不知道魏長貴住在哪一家,隻好遠遠跟著秦明東。隻見他走到街尾的一家門口搭有一個簡易棚子的二層小樓前停住,抬頭看了看樓上,便直接進了樓洞口。


    秦明東當然知道魏長貴住的地方。這倒不是他有意關注魏長貴,而是這條街上所有外來人口的基本情況他都挨個調查過,原因不但是因為廢舊一條街這地方是清江最大的賊贓銷贓處,還因為河對麵就是九五二所,這裏雖然沒有高層建築,但站在二樓屋頂,卻能將河對岸九五二所生活區的進出車輛看得一清二楚,要知道,九五二所的生活區後麵就是九五二所的物資儲備庫。


    上了樓,卻見門開著,燈亮著。


    秦明東徑直走了進去,隻見魏長貴坐在窗邊,正笑眯眯地看著他。而在他的麵前,擺著一張小桌子,桌子上放著兩瓶啤酒四個菜,菜市一碟油炸花生米,一碟燒椒皮蛋,一碟家製香腸,還有一碟蒜泥黃瓜。


    看了看兩個杯子,兩副碗筷。秦明東笑了起來,道:“你知道我要來?”


    魏長貴拿起瓶子將杯子倒滿,笑道:“秦所你一直都挺關心我的,老魏我心裏知道你對我好。這不,你旅途勞頓,我給你接個風。”


    “嗬嗬!”秦明東抬腿坐下,盯著魏長貴不說話。


    魏長貴笑了笑,也不以為意,舉起杯子對秦明東道:“秦所,請。”說完也不管秦明東並沒有舉杯,自己就一飲而盡。


    秦明東摸出煙來,叼在嘴上點燃吸了一口,深深地看著魏長貴,那眼神中明顯帶有一點複雜的情緒。


    魏長貴有些無奈地道:“秦所,抽煙不是個好習慣。你看,咱們歲數相當,我就不抽煙,現在還能上房揭瓦,你行嗎?”


    秦明東嘿嘿一笑,道:“我該叫你什麽呢?是叫你魏長貴呢?還是叫你陳黃河呢?”


    魏長貴愣了愣,忽然展顏一笑,道:“這個名字已經很久沒有聽到有人叫了。”頓了頓,他又道:“您隨意,我都可以。”他這句話是用普通話說的,完全沒有幾秒鍾前那明顯厚重而土氣的河南安陽鄉下的口音。


    秦明東如釋重負地將身體靠在椅背上,看著魏長貴,半晌才道:“你應該知道我來是想幹什麽。”


    魏長貴也將身體向後一靠,淡淡地道:“你費那麽大勁跑去台灣,就為了打聽我的身世?打聽到了嗎?”


    秦明東笑了起來,道:“沒打聽到我迴來幹嘛?你說是吧?陳黃河?”


    魏長貴不置可否地道:“你不帶國安來是對的,畢竟如果你帶了他們來,你女兒的事情就永遠沒人知道了。”


    秦明東沒有說話,隻看著魏長貴,但他手中的煙在微微地顫抖,這成功地出賣了他的內心。


    魏長貴看了看他的手,笑道:“我很敬佩你的女兒秦朗,真的。她在最後時刻帶著拷有配方的u盤從天坑北麵跳了下去,你知道,從那地方跳下去基本上沒有活路可言,甚至連屍體都不一定找得到,畢竟那下麵是幾千個岩洞,洞裏還有數條暗河,她掉進了哪個岩洞根本就不知道。”


    秦明東的手劇烈地抖動了起來,手背上麵青筋凸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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