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成功急匆匆地下了樓,出小區大門的時候,他正好碰到了鄭春芳,叫了聲“媽”,腳下卻沒有停留。


    鄭春芳道:“你怎麽又要走?”


    馬成功道:“我有點急事要出去一趟,待會就迴來。”邊說腳下卻邊加快了速度。


    鄭春芳在身後喊道:“那你啥時候迴來?”


    馬成功頭也沒迴地道:“晚飯迴來吃。”說完便徑直走到一輛出租車前,拉開車門坐了上去,車立刻就啟動了。


    鄭春芳隻好在後麵悻悻地道:“你這個死孩子。”剛說完,卻又立刻捂住了嘴。


    半個小時後,馬成功已經到了開發區的海岸新城。


    一下車,馬成功便看到了站在門衛室前麵的郝婷婷。跟她點了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唿,便跟著她進了小區。


    因為郝紅豔是被監控的對象,所以馬成功並沒有給她打電話,而是直接聯係的郝婷婷。而郝婷婷大概是已經從江明月那裏知道了是馬成功救了她和林靜,於是欣然答應帶馬成功去見郝紅豔。


    郝紅豔家所在的樓棟是位於小區中央的“樓王”。這棟樓是總高七層的花園小洋樓,郝紅豔家在六躍七樓,是複式結構的樓中樓,還帶一個樓頂花園。


    進了門,郝婷婷先喊了聲“媽”,卻沒有人迴應。她轉頭對馬成功道:“可能在樓頂的陽光房,她這個時間喜歡在裏麵侍弄她的那些花花草草。你是自己上去,還是我帶你上去?”


    馬成功笑了笑,道:“要不我自己上去吧!”


    郝婷婷說了聲“好”,又接著道:“我就不上去了,台裏還有事。”頓了頓,她說道:“你找我媽肯定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我不好旁聽。再說她聽說我要出國,最近看我挺不順眼的。”說完伸出手跟馬成功比了個“拜拜”,便帶著包離開了。


    馬成功哪裏不知道郝婷婷所說的她媽看她不順眼,其實是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後,看她媽不順眼。


    和郝婷婷道了別,馬成功將門關好,沿著樓梯上到頂樓,果然看到樓頂花園的正中間有一個玻璃陽光房,隻是四周的玻璃牆都被白色的羅馬簾遮住了。


    走到陽光房門口,隻見穿著家居服的郝紅豔坐在房子中間的一間軟椅上,正拿著一把剪刀在修剪一盆梔子花,而她身後的一整麵牆,都堆滿了花架和花盆,各式各樣、五顏六色的花朵正開的鮮豔。


    伸手敲了敲門,郝紅豔抬起頭看到是他卻並沒有吃驚,隻是說了聲“門沒鎖”,便低下頭繼續在枝葉間比劃。


    馬成功推門進去,一股涼意迎麵而來。他抬頭向上一看,卻見這陽光房的兩邊圍牆底部有出風口,原來是連著樓下的中央空調,怪不得這郝紅豔能在這裏坐得住,要知道在清江八月的驕陽下,狗跑兩步都得找個樹蔭趴著。


    走進陽光房,馬成功徑直道。“郝書記,我來是有些事想要問問你。”


    郝紅豔仍然沒有抬頭,眼睛隻盯著麵前的梔子花,手裏的剪刀在花枝上比來比去,嘴裏卻道:“牆邊有椅子,拉過來坐下說吧!”


    馬成功拉過牆邊的折疊椅,打開來放在郝紅豔對麵,坐下道:“郝書記,實在是抱歉,關於你上次給我說的......關於三十年前的那件事,我有些疑問。”


    郝紅豔放下手裏的剪刀,起身到簾子後麵的小冰箱裏拿出一瓶礦泉水放在馬成功麵前,然後又坐下,看著馬成功道:“我把那個孩子打掉了,是郝俊傑陪我去的。”


    這話說的很清楚明晰。因為郝俊傑在關鍵的時候幫了她,作為迴報,她就給沒孩子的他生了個孩子,也算是還了他的恩情了,這就叫江湖兒女,敞亮人。


    馬成功揉了揉額頭,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問一問三十年前你在花園路遇到的那個人,然後發生的那件事,其中的細節。”


    郝紅豔有些奇怪地看著馬成功。


    馬成功隻好又道:“我是說,關於那個人,你能不能給我提供一些線索。畢竟你說在雨霖鈴門前的案子發生前,他還打過電話給你。”


    郝紅豔靜靜地看著他,半晌才微微一笑,道:“林靜找了個好男人,江明月找了個好女婿。”頓了頓,她又道:“當然,我相信你有這個實力。”


    很明顯,她已經猜到了馬成功的目的。


    林靜被綁架,還受了傷。雖然最後她被馬成功救出來了,但作為前優秀特工馬成功來說,士可忍孰不可忍,勿謂言之不預也!如果不能把幕後主使揪出來,用繩子綁了在花園路遊街,還邊走邊踢他的屁股,那就不是他馬成功了。


    而就這整件事而言,最有可能幹出綁架林靜的人,明顯就是三十年前那個想要通過郝紅豔探聽九五二所信息的人,也就是那個在雨霖鈴事件發生前給她出主意搞出“黑貓白貓”方案的人。


    想了想,郝紅豔道:“該說的其實那次在市委的會議室,我都已經告訴你了。我沒有撒謊。”


    馬成功看著郝紅豔,心裏暗暗歎了口氣。說實話郝紅豔的演技很強,不然也不可能一直坐到江灣區區委書記的位置上去。但已經到現在這個時候了,她還在跟馬成功打馬虎眼,大概是在領導當久了,自然而然的一種表現吧!


    見馬成功不說話,郝紅豔有些玩味地笑了笑,道:“他個子不高,大概一米七左右吧!很瘦,但不是那種病態的瘦,而是很精壯的那種。還有,他手勁很大。”


    馬成功點了點頭,知道在郝紅豔這裏已經問不出什麽了,便準備起身告辭。


    誰知郝紅豔又道:“他說話很奇怪,不像是我們這兒的人。”


    “哦?”


    馬成功一怔,立刻問道:“哪裏奇怪?”


    郝紅豔笑道:“可能是我敏感了,你知道我以前是語文老師,有點職業病。他說話帶有河南口音,但發音卻很輕,語速也比較快,跟河南人的那種喜歡發重音,語速慢的習慣有很大區別。”


    馬成功有些奇怪地道:“所以呢?”


    郝紅豔道:“所以,我覺得他倒像是南方人故意要說河南話,就好像電視上那個演白蛇的香港女明星說的河南話一樣。”


    就在馬成功還想追問的時候,他的手機響了。


    拿起電話一看,是韓天明打來的,他趕緊跟郝紅豔說了聲對不起,然後走出陽光房,來到外麵,這才接通電話。


    韓天明的話簡單明了:“秦所長,就是秦明東。他兩個星期前從香港偷渡去了台灣,據說從事黑社會活動,被台灣警方遣返了。今天廈門國安局的同事送他迴來,四點鍾的飛機到清江。他在廈門局交代的聯係人是我。我現在正在趕往機場的路上,商局去北京出差了,他電話裏說秦所多半是想找你,所以叫我給你說一聲。”


    “啥?”


    馬成功愣了愣神,沒有搞清楚是什麽狀況。秦明東三周前退休了,然後說要去新疆見老朋友,怎麽又跑到台灣去了,還是偷渡......


    抬手看了看表,這會已經快兩點了。馬成功趕緊跟郝紅豔道了別,下樓打了個車就往機場而去。


    到了機場接機大廳,果然看到韓天明正站在出口處。


    走上前去,韓天明還未說話,馬成功就把他拉到一邊,問道:“這老頭什麽情況?”


    韓天明道:“不知道啊!廈門局的同事說,他們和台灣那邊是在金門交接的秦所,這事還驚動了海協會。秦所說他是想去台灣旅遊,但現在那邊又關閉了通道,所以就跟著一艘漁船去了台灣。但是台灣那邊說他是先坐香港某社團的賭船到了公海,又從公海坐台灣漁船到的基隆。然後又通過台灣的黑社會組織到處打聽一個叫陳天宇的人。”


    “這......”


    馬成功愣住,半晌才道:“陳天宇是什麽人?”


    韓天明有些為難地看了看周圍,這才小聲道:“陳旭東的曾祖父,解放前去了台灣,按年齡算早該去世了。”


    “陳旭東?”


    馬成功的眼睛眯縫了起來,他已經猜到秦明東為什麽會去台灣找陳天宇了。這個老頭,看來還是沒有放下心裏的執念啊!從這一點上來說,他和溫如玉那個“情聖”還真是一樣,兩翁婿半斤八兩,誰也別說誰。


    見到秦明東的時候,馬成功總算放下心來。


    這老頭兒穿著一身休閑服,頭上頂著台灣人常戴的那種藤編漁夫帽,臉上罩著一副寬邊茶色變色鏡,嘴上還叼著一根沒點的雪茄,再加上滿麵笑容,遠遠地就對馬成功揚起了手,還點頭致意,活脫脫就是那種港台電影裏的反派角色。


    韓天明跟福建局的人交接完畢,帶著秦明東和馬成功上了車,一路向著順河街開去。


    “秦叔,福建局的同誌說你跟人家說我是清江國安局的,這很不妥。還說你也是受國家教育多年的老同誌了,退休前還是派出所所長,不應該這麽隨意。”韓天明邊開車邊說道。


    秦明東嗬嗬笑著道:“就是去旅個遊嘛!順便見識一下台灣黑社會跟我們這兒的有什麽區別,不知道他們在緊張什麽。”


    韓天明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


    一旁冷眼看著的馬成功道:“秦叔,這麽說您這次去,終於得償所願了?”


    秦明東嘿嘿一笑,道:“那是。噯我說成功啊,你不知道,你老丈人家在香港那是大富之家啊!我一說想去台灣,人家直接就安排了,還在台灣社團給我找了一堆小弟伺候我,嘿,可牛逼大發了。”


    馬成功倒抽了一口冷氣,道:“你是找林叔叔幫忙去的台灣?”


    秦明東摸出打火機,把雪茄點燃,吸了一口,一隻手夾著雪茄,另一隻手邊開車窗邊笑道:“我姐夫聽說我想去台灣看看,說這有什麽難的?就一個電話的事,然後我就去了。”


    馬成功無語地看著他。林世傑那是什麽人?生活起居都是有保衛的,換句話說就是受監控的重點人物,你讓他給香港打電話,還說的是幫自己的連襟偷渡去台灣,那不是給他找麻煩嗎?


    到了棉紡廠小區,馬成功和秦明東下了車。


    跟韓天明說了聲交給我,你迴去吧!馬成功轉頭就幫秦明東提著行李,把他帶到了自己家。這老頭剛迴來,又是一個人住,反正晚上家裏弄了菜,就叫他來家吃了飯再送他迴去。


    鄭春芳開門見到秦明東,很是驚喜。接著又奇怪地說秦所你怎麽弄得跟個歸國華僑一樣啊?馬成功把秦明東的行李放在門口,邊換鞋邊對鄭春芳說可不是嗎?人秦叔是從台灣迴來的。


    廚房的馬平川拿著一把蔥出來看到秦明東,笑著對馬成功道:“不用你說,從這身打扮就看得出來。”


    秦明東笑著換了鞋,走到沙發上坐下,對廚房門口的馬平川道:“老馬啊,你是不知道,我去了台灣才發現,原來他們那兒的人跟咱們清江人差球不多,晚上你出去逛,巷子裏到處都是穿著背心或者打著赤膊坐街邊吃冷淡杯的,喝多了一樣相互對罵,打起來的都有。”


    鄭春芳端著茶走過來,把茶放在茶幾上,招唿著馬成功道:“成功你陪秦所到陽台上抽煙,我給你爸幫忙。”說完轉身去了廚房。


    馬成功有些無奈地對秦明東道:“秦叔,請吧!也就是你來了我媽才準咱在家裏抽煙。”


    秦明東笑嗬嗬地道:“沒事沒事,我在江明月家也一樣,我姐夫都是帶著我躲在他書房裏抽。”


    走到陽台上,馬成功拉開窗戶,摸出煙遞給秦明東,又給他點燃,這才問道:“秦叔,你到底什麽情況啊?”


    秦明東嘿嘿一笑,看著馬成功道:“就是去印證一件事。”


    馬成功歎了口氣,道:“你已經退休了。”


    秦明東卻道:“就是退休了才有時間嘛!”


    馬成功迴頭看了看廚房,轉過頭又道:“前幾天林靜被綁架了,但是第二天就被我救出來了。”


    秦明東臉上的笑容瞬間便消失了。他轉頭看了看窗外,又扭頭對馬成功道:“以後這種事,應該不會再發生了。”


    馬成功有些驚訝地看著他,卻見他又將頭扭向了窗外,淡淡地道:“雨霖鈴門前發生的那個案子,已經有點眉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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