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曳的燭火下,謝九思表情不明,江蘭禾是謝家血脈?他抬眸看著江如玉,她一雙眼裏暗含悲戚,不像說謊。


    “小姨,如果不是為了保護表弟開的玩笑,那麽,我等您的解釋。”


    江如玉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


    “我的確瞞了你一些事,但我有我的苦衷,今日你既想知道,我守著這些秘密多年,也累得很。”


    二十年前,江如玉同謝蘊容是閨中密友。她結識謝蘊容時,謝蘊容做的是男子打扮,用的是哥哥的名字謝懷玉。


    年少相遇,又是女子懷春的年紀,謝蘊容扮男子更是極俊俏的,免不了芳心暗許。


    一次偶然的機會,她撞到了同去寺裏上香的兄妹二人,謝蘊容露餡了,她也因此認識了真正的謝懷玉。


    不過她對謝懷玉沒多大感受,雖則他亦芝蘭玉樹,風度翩翩。她的目光依然追逐著謝蘊容,直到陸行雲的出現。


    謝蘊容不再找她,就算約她,大多時候也是在談論陸行雲。像是墨汁混了醋,她心裏滋生出酸澀的味道。


    江如英難得見自家妹妹這般模樣,遂問了問她緣由,她隻說密友被人拐跑了。


    江如英是個桀驁的性子,當即言明幫她搶迴來,孽緣便是這樣開始的。


    一見鍾情,江如英看到陸行雲的第一眼,燃起了征服欲,占有欲,她要他。


    本是三個人的糾纏,就這麽成了四個人,因為這件事,謝蘊容與她生疏了不少,江如玉為此很是自責。


    一麵是密友,一麵是親姐姐,她夾在中間,手心手背都是肉,怎麽割舍?


    偏偏這兩個人,都是世家裏的貴女,一等一驕傲的心性,誰也不肯相讓。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陸行雲喜歡的是謝蘊容,在她以女扮男裝“謝懷玉”的身份出現時,帝師就無可救藥的認定了這個人,不論男女。


    她以為,驕傲如姐姐,看清結局後總會放棄的。


    一天,江如英來找她,說是想要同謝蘊容和好。但拉不下臉,不知道能不能拜托她幫忙。


    “當然可以!”


    “到時候,我希望叫上陸行雲,我們一起做個了結。”


    她信以為真,把這個信息告訴了謝蘊容,但江如玉沒想到,這是個陰謀,酒菜裏下了情藥。


    “姐姐,你不能這樣做。”


    江如英要帶陸行雲到房間,她攔在她麵前。


    “阿玉,你要是還認我這個姐姐,就讓開。”


    “姐姐,我不想恨你。”


    “你想我恨你嗎。”


    “總之不行,姐姐。”


    江如玉那時還不是現在的江家家主,她隻是有些懦弱,很聽姐姐話的江家二小姐。


    “讓開。”


    “不行。”


    這是姐妹倆的第一次爭執,甚至用上了江家半塊掌權玉佩。


    “還愣著幹什麽,把二小姐帶下去。”


    “我,我以江家少主身份命令你們,攔住姐姐。”


    侍從們左右為難,這兩個都是少主,該聽誰的,到最後,還是在原地沒動。


    “阿玉,你是要與我為敵了。”


    “不是姐姐,你想做什麽我都不會攔著,這件事不行。”


    “還不出來,看著你主人為難。”


    什麽?江如英話音剛落,暗處的隱衛便跪在她麵前。


    “把她帶下去。”


    “是,主子。”


    男人的力氣極大,狠狠壓著她胳膊,讓她動彈不能,她隻能哭喊著。


    “姐姐!你不要讓我恨你!”


    江如英隻是腳步一頓,丟下一句話。


    “你再不去看你的好朋友,她就要出事了。”


    她這才想到,謝蘊容也吃了那些酒菜,江如英這邊她沒法子了,那邊不能再有事。


    江如玉急急忙忙迴到正堂,隻見謝蘊容雙頰通紅,正在難受的撕扯衣服,她淚眼迷蒙的看向自己。


    “雲郎,二哥哥,我好難受。”


    江如玉聽得心裏難受,卻又忍不住紅了臉,這是在想什麽?她趕忙打了自己一巴掌,清醒一點。


    “阿容你別怕,我在。”


    該怎麽辦,該怎麽辦。


    “江小姐?”


    外麵傳來謝懷玉的聲音,簡直是天降救星。她趕緊開了門把他叫進來,原原本本說了事情經過。


    謝懷玉麵色清冷。


    “阿容說,如果一個時辰她沒有迴來便叫我來看看,沒成想真出事了。”


    “帶上阿容,我們去找你姐姐。”


    “可是,姐姐身邊有隱衛。”


    “嗬。”


    謝懷玉低笑一聲,取出腰間傍身的笛子,吹出一段旋律,四五個黑衣人當即跪在他麵前。


    “主子。”


    他轉頭看向她。


    “走吧。”


    江如玉咬唇,點了點頭,她們很快趕到了江如英的房間,所幸來的及時,幾下就分開了兩人。


    屋內有一股很奇異的香味,聞久了讓人頭疼,不過她當時沒多想。


    “阿玉,你可真是我的好妹妹,帶著別的男人闖入我的閨房。”


    江如英現下,衣衫半解,隻著赤色肚兜,她光著腳從床上跳下來,走到他們麵前。即便如此,她還是驕傲的不可一世。


    “你看了我的身子,毀了我的清譽,該怎麽辦。”


    “一碼事歸一碼事,這件事我會負責,但江大小姐對家妹做的事,我也會追究到底。”


    “還請江大小姐先把解藥交出來。”


    江如英笑的媚態橫生。


    “沒有,這藥沒有解藥。”


    懷裏的謝蘊容,床上的陸行雲,兩人都已經忍耐到極致了。偏偏江如英有恃無恐,就這麽挑釁地看著她們。


    “既然如此,江大小姐,得罪了。二小姐,阿容就拜托你了。”


    謝懷玉取下身上的披風,蓋在江如英身上,隨後不顧她的驚唿,一把將她抱在懷裏,硬生生帶離了房間。


    當下,屋內就隻剩謝蘊容,陸行雲,還有她。


    江如玉瞬間明白了謝懷玉的意思,一瞬間臉羞得通紅,她不知心裏是什麽滋味,扶著謝蘊容到了床上。


    而後退身出去,關了門,順便支開了所有的侍從。


    她,要在這裏守著麽?心下五味雜陳,謝懷玉會帶著姐姐去哪裏,他是君子,應當不會做太過分的事情。


    姐姐她,這次一定要生自己的氣了。她抱著腿蹲在門外,沒一會兒就聽到了裏麵傳出來的動靜,隻得把頭埋的更深。


    但很快,她察覺出了不對勁,自己的身體好像出現了問題。很熱,亦口渴,沒一會兒四肢就酸軟的沒了力氣。


    怎麽迴事?她猛的想到,莫不是屋內那奇異的香。


    江如玉要瘋了,她努力站起來向著屋後麵走去,那裏有人工湖,一定管用的。


    她咬著牙浸入湖裏,靠在岸邊上,冰涼的水讓理智瞬間迴籠,隻是身子依然酸軟無力。


    “二小姐,二小姐。”


    是謝懷玉的聲音?他迴來了,應當是看謝蘊容的。但她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到最後眼前發黑,昏過去了。


    江如玉想,自己不該睡的,應該再堅強一點。而且,為什麽謝懷玉要來,明明她已經快沒事了。


    她醒過來的時候,謝懷玉就睡在身邊。身上的痕跡,遺留的痛楚無不提醒著她,到底發生了什麽。


    江如玉臉色發白,還好謝懷玉睡得沉,沒有醒來。她踉蹌著起身,哆哆嗦嗦穿好了衣服,盡管兩條腿很僵硬,還是逃一樣跑了出來。


    還好,這是江府的一處暖閣。


    “姐姐呢?”


    “大小姐她。”


    侍從領著她來到另一處屋子,江如英也受了藥性的影響,已經昏睡過去了。


    這一刻,江如玉大著膽子做了一件事,她把姐姐放到了謝懷玉床上。然後留下了一封信,說自己向往山水田園,請他們勿念。


    她收拾了細軟,跑了。


    江如玉是深閨裏的嬌兒,她不大認得路,但她這一跑,就是十年。


    中途發現自己有了身孕,她想過要打掉,終究還是留了下來。這得益於她遇到的另一個人,崔言希。


    崔言希並不知道她的身份,但他見不得女子哭哭啼啼的模樣,因為這個就賴上了她。


    “幫你改改這個壞毛病。”他說。


    起初,江如玉覺得這男人很壞,後來,她之所以能成為江家家主,卻是被崔言希一把手教出來的。


    江家人到底還是找到了她,她畢竟是江家少主。江如英現在又嫁到了謝家,還有了孩子,江家需要她。


    唿,她心裏鬆了一口氣,點頭答應和他們迴去。


    但江如玉忘記了,崔言希那天囑咐過她的。


    “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同你講,你記得,一定要等我迴來。”


    他那麽鄭重,滿眼都是她。


    江如玉帶著江蘭禾迴了江家,稱他是一位族弟的血脈,會是江家的少主。


    期間謝懷玉來找過她,她一概都是拒絕的,而麵對謝蘊容寄來的書信,她也不像最初那般熱切了。


    經過了許多事後,她不再是當初那個懵懂無知的少女了,大概也明白了,那般酸澀的味道,是求而不得,是對於初時朦朧情愫的寄托。


    她越來越成熟從容,江如玉不會知道,崔言希發了瘋一樣尋她,也不會知道,他為此終身未娶。


    江如英嫁給謝懷玉,她猜到了。但她沒想到的是,謝蘊容後來會嫁給南安王。


    或許是因為廢太子一案,陸家受到了牽連,崔家亦因此遭殃,一夕之間兩大家族退隱山間,謝家隱隱有獨大的趨勢。


    但江如玉並不覺得這是好事,中間陸行雲曾向她借糧草,幫崔空齡渡過難關,想到崔言希,她答應了。


    以現在江家的資本,元德帝不敢妄動。可是,謝家太清高了,他們的資本在哪裏呢,她不免擔憂。


    這個擔憂很快被印證了,謝家比之陸家,崔家更慘,竟是滅族之禍。這件事做的悄無聲息,過後亦是沒有世家敢伸出援手。


    她趕到謝家時,隻見到奄奄一息的姐姐,謝九思和謝喻之已經不知所蹤。


    她心裏覺得對不起姐姐,所以瞞著所有人把江如英帶迴了江家,沒透露一點風聲。世人皆以為,江如英已經死在了那場屠戮裏。


    江如英恢複的很快,謝家的滅門案,兒子的失蹤好像根本沒有影響到她。相反的,她心情意外的好。


    她為過去的事情向姐姐道歉,但江如英總是避而不談。


    突然有一天,江如英像當初她那樣,留下一封書信離開了。她想,出去散散心也好。


    江如英離開後,江如玉就開始根據謝蘊容寄來的書信,著手調查謝家的滅門案。


    一查不要緊,答案讓人心驚,查到了元德帝身上,謝蘊容沒有告訴她下一步要做什麽,隻在信裏寫道。


    “他們快要迴來了,拜托阿玉,一定要保護好九思和喻之。這不僅是我的願望,更是他的。”


    他,應該是陸行雲了。


    她始終覺得奇怪,阿容一點沒提及自己的女兒,甚至謝蘊容離世前的書信裏寫著,希望端木隰華能背負起謝家和陸家。


    這是什麽意思,既然謝九思沒死,怎麽還要一個小姑娘報仇?


    直到,江如玉見到端木隰華的那一刻,她才明白,這是阿容和陸行雲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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