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重新找到了官道,韓馳卻久久未言,待到晚霞暗淡老張這才發覺韓馳的情緒不高。


    “韓小子這是被昨日之事驚到了?”老張主動問詢起來。


    韓馳卻仍舊不語。


    “卻是哪裏不太舒服?”老張便繼續猜到。


    韓馳依舊不語。


    老張卻歎了一口氣,沒有再說什麽話。


    便又過了一會,韓馳卻主動對著老張問道“老張你說我們到底在做什麽?”


    老張卻想也未想的說道“當然是求仙問道了!”


    韓馳卻低著頭,老張也看不清他的表情,隻是卻能感覺到韓馳的低落。


    韓馳抬起頭,盡量讓自己像沒事一樣,也許隻是並不想讓老張擔心,但或許也有其他的原因,便是他自己也未必能夠分清,而此時他便隻想笑上一笑,卻最終還是沒有笑出來。


    “如果有事,便一定不要憋著,說與我張老聽聽,讓張老為你指點迷津”老張說的風淡雲輕,卻也不過是小心翼翼罷了。


    看著也裝作若無其事的老張,韓馳稍作猶豫卻才慢慢道來“從那風雪夜山神廟時,我心中便一直有事,便到今晨醒來,卻是越發的強烈了,我自知是個生於草陌的俗家子,也知自己沒什麽能耐,也應該沒有什麽骨骼清奇或者靈根深種的非凡之像”


    說道這裏,韓馳卻是難得的幹笑一下,便繼續說道“我也知道,遇到厲害的人讓一下也無妨,遇到厲害的大妖,便如趙忌那般,委屈求全說不得還能換來一句務實穩重。”


    “隻是你我吃了這麽多苦,受了這麽多罪,也不要萬人追捧,也不要大富大貴。便是要在想說的時候,能說一句自己想說的話,便是要身邊發生何事時,不求全然左右,但是起碼要知道發生了什麽,便是這麽個簡單的要求,都不能得嗎?”


    說道此處韓馳卻多少有些激動,便也顧不得其他繼續說道“弱者猶如螞蟻,任那強者隨意揉捏,便算是這強者給的全是好意,對這弱者來說便全都能算做好意嗎?”


    “如今,拿著這些好意,我卻氣不能舒,義也難平啊!”


    “老張我們到底在做什麽?”


    老張聽完,卻也無法迴答韓馳,隻是此問之後老張卻也開始動搖起來,但卻不是動搖了老張的求道之心,而是老張不知道是否該勸韓馳留下來陪他繼續往前走。


    別看老張平時沒個正形,但內裏卻是一個明白人,如他一般求仙問道的人何其多也,便他在京城之中見過的便含括了高矮胖瘦、貧窮富貴、老女老幼。


    隻是求仙問道的多了去了,能堅持下來的卻又能有幾個?便是話說迴來,真能摸到仙門門檻的又有多少?


    求青雲直上、得道成仙便是對嗎?


    普普通通、平淡一生就是錯嗎?


    想到這裏老張便也沉默了。


    韓馳看著老張的變化卻是意外的說了一句“對不起,是我胡思亂想了,你就當我什麽也沒說過就行”。


    隻是這樣真的就行了嗎?


    此時天色以晚,二人便不再討論此事,先去尋那容身之所。


    便是如此又過幾日二人卻還是少有言語,隻是日漸向南,這寒意卻是消散很多,路上來往的人馬卻也多了起來,南方繁榮果真如此。


    便說這一日,韓張二人靠著林邊休息,此時日頭已經偏西,按說此時正是趕路的好時候,但是韓張二人卻是猶豫起來,原因其實也是簡單,再往前卻需大半日才能尋到下一個村鎮,而此間路上卻還需過一道山嶺,此嶺卻非多高多險,但是它卻連接著一道橫斷南北的大山,那大山之中卻常年有盜匪橫行。


    而此時上路卻要在那嶺中過夜,這涉及到身家性命的事,不容韓張二人不多加小心。


    卻在這時遠處卻響起了一陣馬蹄奔騰之聲,這聲勢有些浩大,想必所來人馬非是少數。


    待到近了才韓張二人卻才看清,原來是一批鮮衣怒馬的青年。


    這一批青年一看便知皆是富貴人家的子弟,便說這鮮衣怒馬的行頭,就不是一般人家能夠置辦的起的。


    這一群人卻也停馬靠在林邊休息,隻是一下馬來便開始分酒食肉,當真好不快活,隻見眾人多是圍著一位藍衣青年,這個誇他馬術精湛,那個誇他劍法超群,便是這人一不小心打了一個酒嗝,眾人也說豪邁了得。


    便是近日來都有些鬱鬱的韓馳,聽到此處都險些笑了出來,還好演技也算精湛,便隻是拿袖子掩住了自己的嘴,裝作打了個噴嚏,這才沒被對方發現。


    這群人分食完酒肉,又將馬匹喂養了一番,便又要上路。


    老張卻是眼睛一轉,便是計上心來,對這群人朗聲喊道“諸位莫急,前方多有山匪攔路,需多加小心”。


    聽到此語這群人卻多是哄笑起來,而那藍衣青年作為帶頭之人,卻是上前一步拱手迴道“這位道長不用擔心,我等皆是練家子出身,便是前方真有群盜出沒,我等卻也有一搏之力”。


    此人說的含蓄,但是自傲之感卻溢於言表。


    其他人待這藍衣青年說完,這才紛紛發言:


    有人拍著腰間的刀劍說道“道長且看這是何物?”


    有人更是趾高氣昂的說道“便是他們不來尋我等,說不得我們還要去需他們晦氣”。


    如此種種卻也都大同小異而已。


    老張自是無話,便在一拱手說道“那便是好,各位少俠慢走”。


    隻等人走的差不多了,老張卻才跟韓馳說道“咱們且跟在這幾個人的後麵,前方若是真有山匪,若怕了這群青年自然便會退卻,若雙方打了起來,想來也不是一時半會能夠結束的,也足夠咱們跑路了,便是這夥人真的都被山匪給收拾了,所得之物也夠山匪繳獲了,不會再尋咱們晦氣,你看如何?”


    韓馳自然是沒有其他意見的,隻是有些不習慣這老張的客氣。


    隻是二人往前而去,卻沒到一個時辰,便聽到前方有奔馬疾馳而來的聲音,最前方兩三匹馬上的青年看到韓張二人卻是停也未停,便如火燒了屁股,跑起來一點都不吝惜馬力。後麵又陸陸續續過來許多,卻也有幾個好心的放緩了馬速對著韓張二人說道“兩位道長前方有山匪截路,速退為好!”


    隻是說完便提起馬速,似也不願麵對剛剛聽完自己吹噓的二人,便這樣頭也不迴的折返而去。


    聽到此處,韓張二人卻哪敢再往前走,正要轉頭,卻看到那個之前被擁簇的藍衣青年獨自打馬而來。


    青年看到韓張二人卻是焦急的下了馬來,低著頭倒有又分羞愧之意,對著二人拱手施禮禮,問道“二位道長可會法術?”


    韓張自然搖頭。


    青年又問“二位道長可有武功傍身?”


    老張卻忙說道“我等二人乃是清修之輩,隻會祈福納祥,去病驅死而已”。


    藍衣青年卻難掩的失望之色,卻也還是勉強的施了一禮,這才說道“二位道長還是速返吧!前方有一夥山賊圍了一隊商旅,此時正戰做一團,隻是可惜那商旅中卻還有老弱婦幼,也不知會落的如何下場,我原本也想……可奈何我那些同伴剛見到血就一哄而散,當真是丟人現眼啊!”


    說完這人便上了馬,轉身欲走。


    韓張二人卻是什麽人沒有見過,便隻是繼續調轉馬頭,隻當此人便也是個樣子貨而已,卻不比剛才那些人好的哪去。直接就走的人,雖然也是稍有可恥之嫌,但求生卻是本能,旁人卻也說不出其它話來。但這也是逃了的人卻還要為自己辯解幾句,還要把問題歸咎於先走之人,卻是有些讓人反胃了。


    但是韓張二人卻沒有想到,這藍衣青年上馬之後卻又跳了下來,從懷著取出一物交到了老張的手裏,卻才說道“能否麻煩道長一事,若我此去不迴,勞煩道長將這玉佩交到定州興元府的陸家手中,便對陸家的家主帶一句:孩兒不孝!卻也不用再說其他”。


    說完又將腰間的一包銀兩交到老張的手裏,隻說此為辛苦之資。


    韓馳卻看到此人臉色隱有決絕之意,便忙問道“公子遇意何為?”


    這陸姓公子迴道“自然去做該做之事”。


    韓馳再問“隻是此去危險?”


    陸公子卻道“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有所為,有所不為,但是肚中有酒,懷中有劍,卻怎可白眼旁觀婦孺皆成刀下之魂?”


    韓馳卻又問“若此去不迴呢?”


    陸公子卻哂然而笑,答曰“那便死爾”。


    說完竟不在猶豫,卻是提劍而起,打馬便去,隻留給韓張二人一個模糊的背影。


    韓馳雖然未有聽到前世廣為流傳的那後半句“那便不迴”,卻也足以讓人胸中慷慨之氣盡起。


    老張看著已經沒有人影的山道,感歎著說道“此乃俠客也”。


    韓馳便也接道“確為俠客,隻是我等卻無縛雞之力,突然有些慚愧”。


    隻是說完此句韓馳卻未停嘴,一直都有些謹小慎微的他,今天卻是難得的想做些不該為之事,隻看他堅定的說道“老張你且先在此處折返,便在剛才那處林邊等我,若我一直未迴,你便明日返迴前麵的縣中,將此事告知官府。而我欲獨自往前探尋,我此去也非與那些匪人拚命,隻是去尋那陸公子,若他安好便就罷了,他若有個好歹,便也可為他收一收屍。你也不用擔心,我這道人打扮,若真被抓了,想來那些匪人卻也不會為難我的”。


    老張卻是看了一眼韓馳,沒好氣的迴道“你這是在罵我?”


    韓馳看著老張卻是難得的一愣,然後這才說道“那便同去?”


    老張這才笑道“自該同去”。


    韓馳卻也開懷的笑了起來,便覺得似乎這幾日丟失的默契,卻在此時全部跑了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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