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安,你有沒有點出息了?」薛婉走到沈淮安身邊,她從未見沈淮安這副樣子,他向來是有勇有謀,運籌帷幄,何曾有過這般的頹然。


    沈淮安聽到薛婉的聲音,慘淡一笑:「我要出息有什麽用?權勢、地位、成就、名聲,阿婉你告訴我,我還有什麽沒得到過的?」


    薛婉微微一怔,隻見沈淮安一邊說,一邊笑,可兩行清淚卻從他的眼裏流了出來。


    沈忠和紀海棠不知何時退了出去,院子裏隻有薛婉和沈淮安兩個人。


    這是薛婉第一次見沈淮安哭。


    他是個信奉男兒有淚不輕彈的男人。


    打仗輸了不會哭,受重傷也不會哭,有一次他麾下最好的副官戰死了,他難過的屠了北蠻三城,閻王之名聞風喪膽,他也沒有哭。


    沈淮安想流淚的時候,總會想法子讓自己先流血或者讓別人流血。


    可是現在,他就這樣無助地坐在地上,兩行清淚,渾不在意地流了出來。


    「阿婉,我這一生已別無所求了。若不是為你,我又為何要重新行走在這世上。」沈淮安聲音顫抖著說道,「阿婉,我早就活夠了。邊關那麽冷,再沒人為我縫一件棉衣。塞北的風沙那麽大,再沒有人用獐子皮熬油給我擦臉。沈淮安平生所求,不過如此,可我自己卻親手把它斷送了。」


    薛婉低頭看著沈淮安,恍惚間竟有些不敢置信,眼前的人竟會是沈淮安。


    他那麽矜嬌的一個人,向來把自尊看的極重,無論何時,在她麵前,都得是一副強勢男子的模樣,可如今他竟把自己弄的如此狼狽。薛婉嗅出了這其中的不同。


    沈淮安是真的很絕望。


    她突然間又有些不忍心。


    天之驕子折斷翅膀,自己躺進泥土裏,大約就是如此吧。


    「起來吧。」薛婉歎息般地說道,「你不必如此,起來吧。」


    沈淮安卻仿佛賴皮了,他伸手抓住薛婉的衣角,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越攥越緊,卻倔強的不發一言。


    於是薛婉俯身,將他拉起來。


    沈淮安借機把薛婉死死按進懷裏,薛婉拚命掙紮。


    「沈淮安!你又幹什麽!」


    「別動!」沈淮安顫抖著聲音說道,「讓我抱一會兒,就一會兒好不好?」


    也許是被沈淮安聲音裏的絕望感染,薛婉聽話地沒有再動。


    沈淮安抱著薛婉,這個日思夜想的女人終於能夠被他結結實實抱進懷裏,而不是午夜夢迴劍的一場清夢。他近乎貪婪地唿吸著屬於薛婉的氣息,想要讓這一刻保留的更久更久。


    「好了吧?」薛婉感到沈淮安的唿吸平穩了許多,終於忍不住開口。


    於是沈淮安慢慢放開了她,輕笑起來:「好了,阿婉若你肯讓我常常這樣抱你一迴,我一定會好好活著。」


    薛婉心裏想,誰稀罕你活著。


    可她嘴上卻道:「你總得好好吃藥,早日把眼睛養好。曆朝曆代,也不會有瞎子坐上巡撫的位置。」


    沈淮安的笑容更燦爛了幾分,自動將這話算作薛婉對他的關心,他點點頭:「好,都聽你的。」


    靠著那個溫暖的擁抱,沈淮安又活了起來,整日裏積極配合治療,瞧著卓有成效,薛婉也按著紀海棠的勸說,時常過去看他一眼。


    他們如今的關係雖然尷尬,卻比之前有所緩和,二人不再提那些前塵往事,薛婉隻偶爾幫沈淮安念兩句書,講幾頁話本子,沈淮安是個十分捧場的觀眾,無論薛婉講什麽,都是正襟危坐,認真聽的模樣。


    一到梅雨時節,金陵便是整日的下雨,難得的放晴天,薛婉推著沈淮安出門來曬太陽。


    「今天天氣真好。」薛婉輕笑道。


    「是啊。」沈淮安點點頭,突然興致勃勃地起身,「我舞劍給你看好不好?」


    他以前時常做,但如今眼睛看不見,卻是頭一迴。


    沈淮安興頭上來了,也不問薛婉的意見,便叫沈忠去拿他的劍,此時春日正濃,小院裏落英繽紛,沈淮安一身白衣站在花雨裏,他側耳傾聽,輕聲感歎道:「這院子裏的落紅定然很美。」


    他話音未落,劍光已起,嬌豔的花瓣自他身旁紛紛落下,又被劍氣蕩開,沈淮安的劍猶如一支舞,將他的腰身顯得厲害。這不是最厲害的一套劍法,卻是最好看的,沈淮安的心思,薛婉怎會不知。


    她低笑一聲,卻突然也跟著拔劍,朝沈淮安刺過來。


    沈淮安猝不及防,急忙側身躲開,之後,二人雙劍相擊,發出「當」得一聲輕響。


    二人竟在這小小的院子裏對打起來。


    薛婉的劍術幾乎都是沈淮安教的,上輩子在邊關沒有戰事的時候,沈淮安便一招一式的教她,這樣的對打於二人來說,實在稀鬆平常。


    於是兩個白色的身影在漫天花雨裏穿梭,猶如一對比翼雙飛的鳥兒,怎麽瞧怎麽登對。


    沈忠在一旁看著,咧嘴傻笑,沒多久,葉修昀也走了過來,輕輕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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